這一日,海王葒湯正在青玉龍宮的大殿上忙碌公事。

    忽然,海後從殿外趕來,她的衣袂裙帶急急地飄浮起來,張牙舞爪地向四麵散開。

    “王爺,七海有難了!”

    成婚幾十萬年來,海王從未見過海後如此慌張,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夫人,何事慌張?”

    “王爺,我適才正橙蟹龍宮喝茶,突然見他們宮裏的花草水荇都枯死了。我急著趕來向您說明,卻見其他各宮的荇草也枯了。”

    海王大驚,“竟有這樣的事?”

    恰逢此時,六王池樹來了,他行色匆匆,來不及向海後問好,直接稟明海王,“五哥,我宮裏的吉祥草全部都枯死了,吉祥草是七海的仙草聖物,出了此事,你看……”

    海王聽了他們兩個人的話,頓時覺得此事並沒有那麽簡單。

    還未想出應對之策,二王鎮江又來了,“你們都得到消息了?”

    大殿上的三個人點點頭。

    鎮江接著問道,“五弟,廿熹呢?”

    海王和海後聽了這話,疑惑起來,“二哥,上次因為迦藍龍宮中發生的事,廿熹已經迴上州同德宮去了,您是知道的。”

    “是嗎?可是剛剛有人告訴我,她迴了屬海,正在那裏養胎。”

    海後頓了一下,尷尬笑道,“不會的,二王爺,妮妮是懂得分寸的孩子。”海後心中巴不得廿熹天天住在這裏,可是她知道,作為七海二公主,凡事隻能先顧全大局。因為她孕中仙胎自帶火性,未免水火相衝,遂而她不能與七海眾生接觸。

    如今,海王和海後還並不知道小熠將廿熹帶迴了蜜水海的事,“哦?是嗎?”

    海後十分痛快,“二王爺,您有什麽事就直接說吧!”

    鎮江直言道,“有人來報,她迴屬海去了。眾神懷疑此次仙草枯死一事,全都是因為她。為了七海眾生,你們把她交出來吧!”

    海後詫異道,“我竟還不知道有此事。”

    海王默默坐在那裏,想著水草青荇接連枯死的事,他低聲說,“看來此事是有人定要從中作梗了。”

    鎮江不悅道,“海草頃刻間枯死乃是事實,什麽有人從中作梗,明明是這丫頭犯了五行相克的忌諱,你們夫婦二人如今還要包庇她嗎?”

    海後不再說話,海王鎮靜答道,“二哥,此事我會查清楚的。”

    “真是冥頑不化!此事根本就無須再查,將這丫頭捉起來,送到華族的天牢裏,七海就能恢複平靜了。”

    “二哥,你是看著妮妮長大的,你怎麽忍心將她送到天牢裏去?”

    “我是看著她長大的,可是她如今已經嫁給了委舾的神獸,我縱是再嬌慣寵溺於她,也不能不先顧著七海中的生靈啊?身為王族兒女,保護全族安危是與生俱來的職責。”

    海王夫婦不再答話。

    良久,殿中寂靜無聲。

    鎮江急急催道,“將她尋迴來吧,送出去,別再呆在七海了。”

    海王卻答道,“縱是廿熹的仙胎火性甚大,可我從來不相信她會憑一個不足二百年的仙胎就令七海神草瞬間枯死,此事還須徹查。二哥,待我查明此事,一定會給七海眾神一個滿意的答複。”

    鎮江轉身拂袖而去,留下一句話,“你若執意如此,那我隻好去北州帝宮說理去了。”

    隻留下海王夫婦在殿中傷神。

    海後哭道,“王爺,此事該如何處置?”

    “夫人莫慌,我這便去查看那些枯死的水草,看看究竟為何會有如此多的水草頃刻間化為灰燼。本王也不相信廿熹腹中的仙胎會有如此大的本事,還未仙身就能令庸北水域草木皆枯。”

    海後堅定地點著頭,隨著海王一起去查看去了。

    紫金龍宮中,七王撻浪正和黑蓮小酌。

    “哈哈哈哈……你這一計‘草木蕭疏’使得好啊!”

    “王爺過獎,彼此彼此。”

    “哎,若是沒有你,本王如何能令七海的水草頃刻間化為烏有呢?”

    說著,撻浪招唿小廝,“過來。”

    侍奉在一旁的小廝連忙端來一盤金子,七王笑道,“黑蓮啊,這些你先拿著,待本王奪了王位,你還有數不盡的榮華富貴在後頭。”

    黑蓮卻連忙跪下來婉拒,“王爺,咱們事先說好了,你我各為一己之利,黑蓮不圖這些身外之物。黑蓮乃是屬木的木族之人,草木蕭疏,花紅柳綠,這些都是木族神仙修仙的基本法術,談不上是為王爺做了什麽大事。”

    撻浪見黑蓮屢次推諉,就連自己贈予屬海的承諾他都不屑一顧,不禁疑惑道,“不知你所圖為何物,竟能不為金錢和權欲所動?”

    這時,黑蓮將臉上的麵具緩緩撕下來,麵具下麵血肉模糊,臉上的肉已經潰爛結痂,他的眼中瞬間淚中帶血,“如今大功將成,小仙便如實相告。小仙年輕時曾在天池修煉,巧合中被一隻還未修煉成形的蝗蟲精啃碎了一片花瓣,遂而真身受損,容顏俱毀。小仙雖已手刃仇人,可這麵容卻是難以恢複。小仙真身乃一朵金蓮,從那以後便遁入魔道,變成了一朵醜陋的黑蓮。”

    撻浪見他的麵容猙獰醜陋,也不知該說些什麽,隻得歎道,“輪迴無常,世事弄人啊!不過,這和廿熹有什麽關係呢?”

    黑蓮不願將廿熹是雪凰傳人的身份如實相告,隻得謊稱說,“當年,我與成王殿下都是為了尋至陰至寒仙性的女仙,來重啟祁燕的天泉。”

    撻浪驚道,“你是說,以命換命?”

    “正是。”

    “這逆天改命可是九州的禁術啊。”

    “所謂禁術,是給那些膽小如鼠的無用之輩立下的。如若心中的信念足夠堅定,力量足夠強大,何懼天譴?”

    撻浪被黑蓮的毅力驚服了,“黑蓮仙上果真好膽魄!為了恢複被損傷的容顏,也是頗費周張啊!”

    “人這一世,隻要有所圖,欲望足夠貪婪,便可成就大事。”

    “成王殿下所圖為何?”

    “殿下常常吟誦一首詩歌,生死兩茫茫,明月夜,短鬆岡。”

    “竟是為了故去的成王仙妃?”

    “殿下時常在菩提殿上,望著亡妻的畫像醉酒垂淚,他的心思,同我恢複容顏之心一樣急切。”

    撻浪被黑蓮和成王的心思驚住了,他沒有想到,成王和黑蓮苦心孤詣,竟然是為了重啟祁燕天泉,逆天改命,複活亡妻,恢複容顏。撻浪知道這在仙界是不被允許的,自己絕對不能趟這趟渾水,他心中暗暗下定決心,事成之後,定要和黑蓮撇清關係。否則,自己坐上了海王之位,定會被天下人所詬病。

    第二日,鎮江和撻浪一起來到北州帝宮,向明禮說明七海水草枯死一事。

    還未進帝宮,撻浪先道,“二哥,五哥為了維護廿熹一意孤行,這樣一來,怕是會傷了七海諸仙的心啊。”

    “何止是七海,七海關係著三州六郡的水脈生息,若七海有事,三州六郡都會跟著動蕩不安。”

    “二哥說得極是。”

    “廿熹這丫頭也是命苦,本來好好的一門親事,可要離上神偏偏是屬火的,他在圄魔塔中修煉出了無邊異火,這乃是禦火之人的無上境界,那仙胎裏的火性,怎能小覷?”

    “二哥說得對,那一會兒到了帝宮,我們該怎麽說呢?”

    “你且在一旁看著我說便是。”

    撻浪笑著答道,“如此甚好,我們七海諸仙全憑二哥做主。”撻浪巴不得把這事情從自己身上擇幹淨,這樣來日若自己繼承了海王之位,也好不留下話柄。

    來到大殿上,鎮江向玉帝明禮元君娓娓道來,“玉帝容稟,七海的仲海公主與要離上神結為夫妻,如今仲海身懷有孕,可她腹中的仙胎火性極大,與七海的生靈水火不容,致使水草瞬間枯死。若她繼續留在七海,老臣隻怕會惹下更大的禍端啊。”

    玉帝驚道,“竟有此事?仲海如今身在何處?”

    鎮江義正言辭道,“她如今在葒湯的屬海——蜜水海避難,還請玉帝派兵將她捉迴北州天牢,救七海眾生免於災難。”

    玉帝聽了這話,心中不禁打起鼓來,仲海乃是自己妹妹的女兒,她如今隻因懷了仙胎就要被抓到天牢裏,這話聽上去讓人難以迴答。且海王葒湯向來護內,如此一來,隻怕七海會與華族離心。

    玉帝想了一番,慢條斯理地說,“二王爺為七海眾生著想,本君甚慰。然仲海公主毓子孕孫,本無錯處。女子本弱,此事無須勞動天兵天將,既是你七海家事,你們迴去自行商議解決吧。”

    “玉帝陛下,昨日老臣曾去商議過葒湯,他護女心切,不信仲海會引起七海動蕩,老臣才來北州請玉帝定奪此事。七海關係到九州的水脈,玉帝引著重看待此事。”

    “鎮江,本君明白你的忠君之心。葒湯向來公正,在此事上他定能做出正確的決定。你們且迴七海安心等待,仲海的仙胎火性再大,也隻不過是個未出世的嬰孩,無須過慮。她和要離上神在上州還有仙居之所,若七海容不下她,先將她遣迴去便是。天牢裏的天兵整日辛勞得很,若再讓他們來照顧仲海公主,公主身懷六甲,自幼嬌寵,這不是給我們北州多添一處麻煩嘛?”

    鎮江還想繼續辯解,明禮卻連忙招唿諸仙,“本君今日乏得很,諸仙先退下吧,我今日要閉關修行,有什麽事,待我出關後再議。”

    說完,玉帝便起身離了君位,迴內殿去了。

    鎮江隻得和撻浪無功而返。

    這一日,鎮江聯合了七海眾神來到青玉龍宮,請海王給予他們一個交代。

    海王緩緩說道,“諸位對七海的守護之心,本王心中甚慰,然我已查明,仲海迴到蜜水海已有二十年,為何這二十年間七海風平浪靜,卻偏偏在前日才會有水草驟然枯死一事?仲海在蜜水海修身養胎,蜜水海中的水草青荇安然無恙,可為何卻偏偏在庸北的海底,水草一一枯死呢?那些枯死的水草,皆是自然死亡之征,並非是沾染了火氣才焦枯的,這分明就是有人刻意為之,和水火相衝,無一分一毫的關係。”

    海王言辭堅定,說得眾神啞口無言。

    這時,撻浪卻笑起來,“五哥既然這樣說,那便是認定了此事和仲海無關。既如此,為防七海眾生有恙,為何不讓她迴上州去暫避風浪呢?”

    海王嚴厲道,“仲海並非是煞星、災星,她不會給七海眾生帶來災難,我為何還要攆她迴去?”

    “五哥這是愛女心切吧?如果仲海不是您的女兒,您還會這樣護著她嗎?”

    “老七,我平日做事如何,你是知道的。此事我有沒有徇私,隻憑諸位心中作何想,我葒湯問心無愧。”海王斬釘截鐵,不願多說。

    鎮江反問,“如果不是廿熹,會是誰和七海有這樣的仇怨呢?竟然將庸北海底所有的海草全部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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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總之,此事與廿熹無關,諸位暫且放寬心便是。”海王說完這話,便離去了。

    眾神在殿中傻傻站著,十分氣惱,七嘴八舌地抱怨起來。

    “為了自己的女兒,竟然罔顧七海眾生的生死!”

    “是啊,我都一大把年紀了,若仲海公主的仙胎真的有要離上神那樣的火性,若是在七海生下那胎兒,豈非是要了我的命?”

    “上次要離上神在七海使出無邊異火,就死傷了無數生靈,如今再來一個小的,可讓我們如何招架得住?”

    “對啊,此事我萬萬不能同意。”

    撻浪在一旁偷偷聽著諸仙議論紛紛,心中竊喜,看來五哥這次是徹底失去人心了。他果真養了個好女兒啊,隻靠一個女兒便能將王位妥妥送給本王,我還真得好好感謝廿熹呢!想到這裏,撻浪不厚道地獰笑起來。

    片刻後,他收斂起臉上的笑容,鎮定道,“諸位,五哥說得有理,咱們還是多體諒一下他的為父之心吧。”

    “他體諒自己的女兒,誰來體諒我們呢!?難道七海中無數的生命,就比不上一個仲海嗎?”

    “各位稍安勿躁,到紫金龍宮喝杯茶歇息一下,便散了吧!五哥心意已定,我們應該擁戴他。”

    “葒湯過於固執,不適合做這個王位,看來咱們應該商議一下,將七海諸事交給新人了。”

    撻浪暗笑著葒湯失去了人心,將諸仙請到他的紫金龍宮去休息吃茶了。

    漸漸地,七海諸仙常常在紫金龍宮議事,海王的王位形同虛設,儼然成了一個空殼。以鎮江為首的幾位王爺,常常到紫金龍宮和撻浪商量海中內事,他們對這位年輕的王爺十分滿意。

    自從犯了眾怒,海王縱使知道七海眾神近年來多到紫金龍宮去議事,也從不放在心上,他隻一心守護家人平安。隻要七海不亂,這些小事交給他們去處理,自己倒是也樂得清閑。

    小熠卻時常提醒海王,“爹,您若再不出手,隻恐王位危矣!”

    “兒子,小不忍則亂大謀,你若來日想坐上這個位子,還需要多些韌性。”

    “我才懶得坐您那王位呢!七海才太平了幾年啊,如今又起內訌了。我最看不慣七王叔利欲熏心的嘴臉了,你們都是祖母的兒子,怎麽就這麽不一樣呢?”

    “臭小子,不可造次,要對你王叔尊敬些。”

    “我倒是尊敬他,他尊敬我嗎?不就是看我是您的獨子,他從來都看不慣我。”

    “你王叔是做大事的人,薑還是老的辣,你要向他多學習。”

    “我要是真學成他那樣,估計您該不認我這個兒子了吧?”

    “臭小子,快去陪你姐姐去。”

    “這話我愛聽,我如今就盼著那個屬火的小寶寶降世了,看看我這長他十八萬仙齡的舅舅,能不能打得過這個小娃娃。”

    海王慈祥地笑著,“這可難說了,你是屬魚的,最怕火了。”

    “爹,你為什麽不說我是屬龍的呢?好歹我身上也是有龍血的,您兒子是龍魚啊。”

    “本王是龍,但你小子,離龍差得遠呢!”

    小熠看著海王離去的背影,偷偷嘀咕道,“你以為你是大白龍了不起啊!我娘和我姐夫可是屬火的,他們的異火,都是你惹不起的。”

    誰知海王走出老遠,卻丟下一句,“異火我雖惹不起,可他們兩個卻都得聽我的,哈哈哈哈……”

    小熠十分佩服親爹,眼看別人覬覦自己的王位,卻毫不心慌。

    眼下,沒有什麽是比廿熹更重要的了。要離還沒有從委舾迴來,七海這邊的內訌又十分棘手,小熠隻想一心一意地在蜜水海守護廿熹母子,不想把七海的事說給她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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