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熹一夜好夢,第二日,歡歡喜喜去尋小熠了。

    “小熠!”廿熹在花會上見到小熠,心中歡喜不已。

    “仲海師姐!”“姐姐!”小熠與驚臣也喚著廿熹。

    廿熹見到兩位小師弟,其中一位還是與自己同胞的小熠,開心地同他們在鳶花盛會上逛來逛去。

    小熠雖然並不迷戀繁花似錦,卻仍覺得此處的景致美好怡人。不禁感歎道,“百花飛盡彩雲空,亂花搖落迷人眼,真是秀色可餐啊!”

    驚臣卻道,“小師兄,芳菲滿枝雖好,卻難解饑腸轆轆。不如,咱們去品一品這楚粵的美食吧?”

    廿熹在楚粵待了幾日,本就對賞花一事習以為常。

    聽了這話,她便拍著胸脯招唿道,“這楚粵與別的州郡不同,既無街巷井市,又無酒肆山莊,一州內全是雲海仙境,瓊樓玉宇。我這幾日,都是直接去楚粵的膳宮裏吃的。此地仙人慷慨好客,天下一家,不論是楚粵的神仙,還是外麵來的神仙,皆可自由飲食,隨意仙居,實在是九州仙郡大同之表率。”

    廿熹感歎完,便要攜兩位師弟去楚粵的膳宮內用膳。

    “仙居楚粵與上州的多是魘族後人,他們最擅變幻之術,我們眼中的這些,還不知有幾分是真,幾分是夢?”驚臣居然潑起冷水來。

    小熠卻頑皮笑著,“既如此,你還想去吃什麽美食呢?小心吃了一肚子的魘夢,夜裏局促難眠!”

    小熠挽起姐姐的胳膊,噘著下巴對廿熹說,“姐姐,走!咱們去吃那些珍饈佳肴!”

    “誰說過不去了?!我隻是就事論事嘛!”驚臣無奈,卻饑餓難忍,厚著臉皮連忙跟上去。

    姐弟一行三人來到膳宮,這膳宮內雲煙霧罩,熱泉湧動,更有百花齊放,餘音繞梁。

    小熠與驚臣兩位師弟不覺驚歎,此處真乃神仙也豔羨的幻境!

    廿熹繞著膳宮中天內的溫泉熱,池轉了半圈,池內波譎雲詭,仙霧繚繞,好不奇妙!

    廿熹細細觀察一番後,便揚袖翩翩躍入池中。

    她在池上扯著衣裙,緩緩轉了一周才落入池內,姿態安靜美好。

    小熠與驚臣直看得目瞪口呆,姐姐翩若驚鴻、婉若遊龍,任世間男子冷若冰霜,卻不能不對她動情。

    繼而,小熠與驚臣也雙雙跳入池中。

    這圓形的溫泉池內熱氣升騰,於天罡十二星辰的方位上皆有一盞侍膳的玉製圓盤。

    姐弟一行三人在池中安然養神,隻覺快活不已。

    片刻後,膳宮內的仙童已經將美酒佳肴奉上,三人分別劃到池內一隅用膳。

    廿熹背靠池壁,張開雙臂伏在池邊,悠閑地品著掌中的一杯玉露瓊漿。

    小熠亦自在不已,雖在七海水底修煉了十六萬年有餘,卻從未在這等仙池熱泉中用膳快活,心中十分歡愉。

    姐弟二人笑著驚臣,隻見他背對著姐弟二人,趴在池邊一心一意地大快朵頤,膳宮中的仙童不時來為他沏茶添飯。

    此時,樓上的雲梯處緩緩現出一個人影。

    隻見那人影口中叼著一管玉簫,宮商嫋嫋,漸漸走下雲梯。

    廿熹正在池內愜意養神,直到那人走近,廿熹都不曾迴眸。

    一曲奏完,那位翩翩君子來到池邊,“仲海公主好雅興啊!”

    廿熹這才抬眼望了這浪蕩才子一眼,竟是楚王。

    小熠連忙放下酒樽,恭敬拜道,“寶泉見過楚王。”

    楚王也是個隨性的,隻輕輕抬了右手,便當作是迴了小熠了。

    驚臣卻依然沉浸在珍饈美味中渾然不知,直到小熠叫了他,才慌忙謝禮,“祁燕世子驚臣,見過楚王。”

    楚王仍是抬手敷衍他,直直跳入池內,在池中與廿熹相對的位置落定,接過仙童為他斟滿的酒杯,柔媚地小酌起來。

    小熠見楚王批紗散發十分悠閑,是個不拘小節的神仙,便湊上去問道,“楚王仙上,世人皆知魘族擅變幻之術,小王卻好奇得很。仙界諸仙,神界諸神,連妖魔鬼怪都可修習變化之術,為何獨獨魘族卻能以變幻之術見長呢?”

    楚王邪魅一笑,“你想知道?”

    “那是自然,還請楚王賜教。”

    隻見楚王不緊不慢,飲了一杯清酒,又使出纖纖玉指,撩撥著滿頭散落的黑發。

    轉過身來,小熠才驚了一陣!

    這楚王竟變化了麵容,變成了一位蠻野粗鄙的黑臉壯漢。

    然而,他身上的衣衫玉帶卻未有變化。

    小熠也是修行了十幾萬年的神仙,竟不能分辨出這是使了迷眼的變幻之術,更不能讓他現出本來麵貌。

    小熠與驚臣正呆呆看著,廿熹卻仍不覺得過癮,還是淡淡笑著。

    這時,一個嬌弱柔嫩的女聲傳來,“仲海公主對本王這膳宮中的飲食可還滿意?”

    廿熹與兩位師弟定睛一看,才發現,此時楚王已經再次變幻成了一位柔美嬌豔的仙子,連同聲音也一起變了。

    他們再抬頭看,隻見楚王輕輕撩動衣袖,溫泉熱池邊侍膳的仙童也都變成了同他一模一樣的仙子,此舉令姐弟一行大為驚歎。

    楚王接著又變迴仙身原形,“我魘族的神仙不似其他各族,皆有龍鳳獸魚這等原形真身,本王這仙身皮囊即是原形。不僅能隨意變幻音容笑貌,也可隨意變幻法力在自己之下的其他神鬼仙魔。任憑人形獸身,皆可變幻。然魘族的幻術與尋常的變化之術不同,除了施法之人,旁人是難以分辨的。”

    廿熹心裏不禁偷偷慶幸,萬幸!

    本公主靈力不低,這楚王也不敢隨意將我變幻了形狀,若非如此,豈不沒了麵子?

    說著,楚王便略略施法,將驚臣變作一隻可愛活潑的錦鯉,讓它在池中活蹦亂跳,遊到廿熹身邊求救。

    廿熹隻覺得好玩,這錦鯉除了身上的顏色與甜寶不同,其他各處竟是十分相似。

    廿熹正笑著,小熠卻怒了,“楚王怎可隨意對木族世子不敬,他可是小王帶來的!”

    楚王笑了,微斜玉麵,便將驚臣變迴仙身人形。

    小熠緊張得扶著驚臣,上下檢查,關切道,“乖,小師弟,有我在,必不會讓你被人白白欺侮。”

    驚臣隻顧著嗆水,眼中似是含淚,一下子撲到小熠的懷裏。

    廿熹見池內一時尷尬,便清了嗓子說道,“楚王的變幻之術果然精妙無比,可你這仙法連神仙都難識破,隻能自顧自用一張假臉與人相處,終了那人竟還不能自知。這種一個人的把戲,豈不無聊?”

    “仲海公主有所不知,萬物皆有因果生克,這變幻之術也有解法。”

    “哦?不妨說來聽聽。”

    那楚王卻忽然賣起了關子,“若要說起這變幻之術的解法,自是需要有人來配合本王。”

    楚王正欲遊翔到廿熹身邊,小熠卻搶先一步淌到楚王一側,“楚王法力艱深,寶泉不才,願為楚王試法。”

    楚王見是寶泉小王爺衝到自己身邊,頓時沒了興致,本欲拂袖令他離去,驚臣卻擔憂得驚叫起來,“上神手下留情!”

    無奈,楚王隻得說,“罷了!今日,本王且隻把變幻之術的破解之法講與你們一聽,來日若有機緣,幾位便可親見。”

    楚王躍出池外,緩緩說道,“眼中淚盡空啼血,一片深情總是傷。唯有情真意切,真情流露,才會令這法術消解了現出本來麵貌。”

    “你是說要動情動心?”驚臣問起。

    “非也,胭脂淚,留人醉,自是人生長恨水。隻有伊人逝去,或情斷愛絕,心死而術消,幻術可解。”

    廿熹對這種苦情絕戀並不感興趣,隻似懂非懂地點頭。

    接著,她反而突然問起,“那本公主在鳶花盛會上所見的那些仙子,有可能是貌若無鹽的老嫗,還有可能是男兒身咯?”

    楚王靜靜答道,“嗯。”

    師兄弟一行在池內逗留了許久,才緩緩離去。

    將入夜時,廿熹正在驛宮內獨自喝茶,忽地有一個黑影遮住了窗外的霓彩漫天。

    廿熹抬頭細看,竟是在戎戈所見的那隻信天翁。

    要離果然是信守承諾的,廿熹開心道,“小鳥兒,你倒是機靈,又尋到了本公主的住所!”

    那信天翁也不會說話,隻是呆頭呆腦地左右環顧,又迴頭從左翼下取出一朵粉嫩透白的芍藥。

    信天翁一足獨立,另一足高高抬起把廿熹的手輕輕扒開,接著將口中銜著的芍藥交到廿熹手上,依然乖巧溫順。

    直到見了這花,廿熹心中才歡喜不已。

    芍藥本是訴說情愛的花中之相,又名“將離”。

    情人離別之時,有千言萬語,卻說不出半分。隻好贈一枝芍藥,如同折柳挽留,個中深深淺淺的情意、百轉千迴的思緒,都被一朵花說盡。

    廿熹雖思念要離得緊,卻也無法用片語隻言來表達繾綣情致,便想著去鳶花盛會上摘一朵文無,把心中無盡的喜歡都傾入其中。

    來到鳶花盛會上,尋常的花兒都在園中顯眼的位置,而這文無亦藥亦花,廿熹不得不去偏僻的角落細細查找。

    此刻晚霞將息,廿熹借著落日餘暉在園中尋到了一畦文無,十分開心,遂采了一朵,小心放到信天翁的左翼下,想著要離這廝此番便能明白自己的心意。

    所謂文無,又名“當歸”。

    女子寄給情郎一片文無,頃刻間,對方就可明白相思之情。

    如此情話,當真趣意十足。

    那信天翁剛剛別了廿熹,從天空中飛走。

    廿熹望著眼前的美景心中暢快無比,卻忽然見不遠處的花畦中,有一個黑影在采摘曼珠沙華。

    這黑影十分小心,隻輕輕撚著花蕾將那些花兒小心拔起。

    畢竟這曼珠沙華的根莖有毒,采花之人不得不細心謹慎。

    廿熹定睛細看,卻見那黑影竟是獸族君後——不悔。

    不悔隻一心采那曼珠沙華,並未發覺廿熹在遠處已經發現了自己。

    她采了許多曼珠沙華,踉踉蹌蹌地似酒醉一般,在黑夜中消失了……

    廿熹不解,不悔身為一族君後,本能夠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可是,為何這小妖如今卻還要害人?!

    這花究竟有何用?

    想到這裏,廿熹便走入那片黑暗之中,欲要細細查探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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