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副素白的丹青水墨畫品,雖線條清簡,但寥寥數筆,卻將兩位上神的音容笑貌盡數勾勒出來。

    畫中一邊的仙女雪裙飄逸,額間有一尾紅白參半的鸞鳳飛凰。

    仙女身畔有一左一右兩隊護法,左側是七隻眥(zi)目白狼,右前繞著一對雌雄弼(bi)鳥。

    另一邊卻是一位衣袂飄飄的風流才子,這才子誓日指天,喚來春光萬瀉。

    仔細瞧了,才發覺畫中還題著——“鳳棲於梧桐,吾獨許以重樓”此等的良辰佳話。

    眾人方才明白,這是遠古上神思年與重樓遁世前,流連於西郡時的場景。

    看到這幅上神的畫像,廿熹心裏有一絲莫名的悲傷。

    不知為何,她見到這兩位上神昔日並蒂和好、之死靡它的畫麵,自己竟會在心底裏生出一種莫名的淒涼之感。

    廿熹正不解時,看到要離也對著這幅曠古奇緣的水墨絹帛出神。要離坦然一笑,他隻深深地為這等雙宿雙飛、遁世歸隱的勇氣而感懷罷了。

    旁邊,思源靜觀這畫像,倒是覺得美人才子,實乃天作之合,隻傻傻呆呆地笑看著內中的兩位上神。

    獻藝在一旁悄悄觀察思源仙子,心中頓生一股憐惜之意。

    他想著思源仙子著實可憐,兩位上神為了給她一個安穩的餘生,竟連生身父母的身份都未曾告知。如今,看著自己親生父母的畫像,她竟渾然不自知。

    日後,我必定要好好待她,成為她的依靠。

    獻藝師兄又轉而看看這幅絕美無倆的水墨丹青,心中默默對著思年與重樓兩位上神起誓,“上神容稟,小仙乃木族第四代傳人成王之子——獻藝。小仙在此向兩位上神立誓,此生必會護佑上神之女思源仙子一生無虞。兩位上神既願令愛女一生淡雲流水,小仙必會全了上神一片拳拳舐犢苦心。來日小仙若順利襲承父王王位,思源仙子便是我祁燕最尊貴的女子。”

    可為何這畫帛卻懸掛於此呢?

    正當眾人疑惑不解之時,那頭狼在這淨透空靈的冰雪世界中又嚎了起來。

    師兄弟一行不知為何,這雪狼忽然又嚎叫起來。

    思源靈機一動,忽然想起來,“你們看!這畫中的白狼,像極了這七匹冰原雪狼,想必它們應是在此守護上神的靈獸罷?!”

    此時,眾人才發覺,這雪狼的確與畫中的白狼一般無二。

    再聯想起,冰原雪狼乃是西郡天山中守土護疆的靈獸,便不難猜到,這些冰原雪狼就是守護思年上神的神獸。

    如今,上神遁世歸隱,這冰原雪狼便在這冰雪寒風中,守護昔日上神仙居的淨土。

    突然間,寒風竟起,那雪狼的皮毛與身下垂著的厚厚脂肪,在風中被吹得向一側傾倒。

    畢竟是在這天山中生衍的靈獸,冰原雪狼的頭狼迎著風暴,毫不退縮地徑直走到古樹後麵,轉身對著樹後一處長叫一聲。

    眾人不解,便也跟著這雪狼來到老樹身後。

    此時,師兄弟一行才明了。

    原來這參天的古樹後,竟有一個巨大的齒洞。

    細細觀察,冰麵上居然還有一些野獾(huan)與雪狼的爪印,以及一灘汙血。

    這攤汙血上早已經結了一層白色的微霜,想來,距雙方惡鬥已經很久了。

    眼下,眾人便猜度著該是不知何處來的野獾,啃了這顆參天古樹,被冰原雪狼發覺後,遂在此打鬥了一番。

    廿熹隻道,“這野獾當真天不怕、地不怕,這是上古天神的地界,又有這些個冰原雪狼把守,竟如此囂張!”

    要離卻答,“野獾本就是愛嗜樹根的畜生,若修煉成精,大概隻想拚了命的啃了這棵萬年神樹,妄圖增加修為吧!”

    眼下,隻被這些雪狼帶著,看了雪穀內諸多的奇景。

    師兄弟一行卻仍然不清楚,這西郡之內到底發生了何事。

    眾人心中猜度良多,卻苦苦尋不到證據。

    思源無奈抱怨起來,“像我這樣的白鷳鳥兒都能修煉出人形仙身,若是這冰原雪狼也能變出人形真身,聞一知二,問十答十,便能解了我們心中的疑惑了!”

    獻藝見思源仙子嘟起嘴巴的時候,竟越發的伶俐可愛,便笑著說起,“師父曾經提起,這些守護在遠古神族封地內的神獸,是不可修煉出仙身人形的。人本弱者,又有七情六欲。如若這些靈獸修煉出了人形,恐誤了守護之責。”

    思源聽了這話,便乖乖弄眼轉眉,隻輕輕答了一句,“哦。”

    這時候,廿熹忽然覺得眼前一陣耀目的寒光閃過。

    她頓時覺得暈頭轉向,恍惚得她直氣息不穩,扶著額尖就要倒下。

    要離見了,急忙扶住廿熹,關切道,“妮妮,可是被這寒氣侵襲,覺得身子不適?”

    廿熹這次竟也不推脫,隻軟軟答道,“恐是從崖間掉落後那股涼意還未消退,現下我竟頭暈目眩,看這一片雪白的冰雪世界,竟模糊得很。”

    要離便連忙扶著她道,“此處風暴漸起,不如我扶你去洞內歇息吧?”

    廿熹此時隻虛弱地順從道,“也好。”

    於是,要離便將她一股腦地整個兒抱起,對眾師兄說了聲,“各位師兄,思源仙子,公主仙身不爽,我且帶她到洞內暫歇。”

    話音未落定,要離便急急地帶廿熹去歇息了。

    思源見了,便也急得要跟上去。

    要離卻要打發了她,“思源仙子,有我在側必定照顧公主穩妥。現下天山雪穀之事未明,仙子既然能禦雪霜寒冰,師兄們自是少不了你的支援。要離隻能禦火,在此處也是無用,不如換我來照料她,能為公主架火取暖也是極好的。”

    思源原本對這要離神獸不甚信任,但見他竟如此看得起自己。

    且一路上,他對公主的照護之心無私純粹,便隻好應道,“那你可要照顧好妮妮,此處雖天寒地凍,但她卻也是怕極了熱火熱焰的,你要拿捏住分寸才好。若敢欲行不軌,我就把你凍成這風暴中的一具雕像!”

    要離卻笑道,“仙子安心便是,一路上你我同行共處。要離不才,卻寧願做君子,自問從未有越矩不軌之言行。”

    其實,思源想來也知,這要離是一心一意對公主好的。

    於是,她便寬心去同汋浪庭的幾位弟子,探察神樹的傷痕與雪穀內的異象去了。

    冰原上,無聲、無息兩位師兄欲用仙法將這古樹上留下的缺痕修複,兄弟二人同時施法卻無論如何都無濟於事。

    狐疑之中,獻藝忽然說道,“此樹雖為神樹,卻也是屬木的生靈。我出身木族,可施生長術,不若我來嚐試為這古樹施法修身。”

    說著,獻藝便使出仙法行生長之術。

    無奈,木族的生長術也不能使這古樹的傷痕恢複一二。

    獻藝想著是自己道行不夠,便使出全部靈力仙法來為這古樹修補。

    末了,卻依舊不見奏效。

    此時,要離已然帶廿熹來到山洞中,用仙法為她生了大半個橢圓的火堆。

    廿熹依偎在洞中的水晶宮牆上,又開始夢魘了……

    這次,她在夢裏見到了外婆,就像那時她在無忘海醉酒時頑劣,於夢中見到外婆一般。外婆此刻一如那夜夢裏,身著碧色朝服,笑容慈祥溫暖。

    廿熹見到外婆,甜甜地笑起來。

    要離見她在夢中笑著,便不忍打擾。隻輕輕將她攬入懷中,希望她能做個好夢。

    在夢中,廿熹正想著外婆給自己帶來了什麽好東西,外婆接著就緩緩開口說,“妮妮,外婆見你從汋浪庭滿師,到九州遊曆飛升,很是歡喜。”

    廿熹好奇地問起,“外婆,您果真是妮妮見過的、最了不起的上神,什麽都瞞不過您。”

    外婆聽了這話,開懷大笑,“你這個精怪的丫頭,你昨日初入西郡境內,外婆就見你還是那般頑皮。你喜歡外婆的家嗎?”

    廿熹忽然問起來,“外婆,您的家不是在北州帝宮嗎?為何卻來西郡這裏了?”

    外婆見廿熹還是那般純真無邪,便語重心長地歎道,“好孩子,外婆已經離開帝宮了。如今那裏是你娘和你的了。”

    廿熹聽了這話,才想起來,外婆已經駕鶴西歸,遂而才說出剛才那番話。

    一時間,廿熹心裏竟酸酸的就要哭。

    原來這西郡竟是外婆的新家,怪不得一來到這裏就有一種淒涼悲傷的感覺。

    可是外婆為何說將帝宮留給娘親和自己呢?如今華族的新帝不是明禮舅舅嗎?

    雖然舅舅仁孝,為紀念雙親而令帝宮空置。可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將這北州帝宮留給七海母神——廿熹的娘親吧?

    廿熹好生奇怪,正要問起。

    外婆卻已經明白了她的心事,對她說起,“這裏還有很多外婆的兄弟姐妹,外婆的祖先也在這裏。不信,你看……”

    說著,外婆便轉過身來。

    隻見她身後竟是一顆蔚藍雪白的參天古樹,這古樹生在光滑平整的冰層之上……

    難道這是……

    這就是適才廿熹與眾師兄弟見到的洞外神樹啊!

    一時間,廿熹又覺得天旋地轉。

    她最後轉得頭暈眼花,卻停在那棵神樹的後麵,正好看見了被野獾啃嗜的那個咬痕。

    廿熹想著外婆既然說自己和兄弟姐妹,以及鳳族的祖先都在這裏,那這西郡便是……

    此處竟是鳳族仙歸後的墓地!

    定是這樣了!

    鳳族每位上神的仙法靈力,五行歸屬皆是不同。

    此處這個冰雪苦寒之地,應是思年上神的仙墓無疑了。

    如今她的墓塚既被妖孽所毀,定是仙魂不安,遂有了這諸多的異象,令仙界諸神為之奔波。

    獻藝這邊,無聲、無息兩位師兄的水係法術對修複古樹無甚作用,大師兄獻藝的生長術竟也不起作用。

    大家正百思不得其解之時,思源仙子輕輕問起,“如若各位仙使首肯,思源雖仙法平平,但法力卻是極陰極寒的,看似與這冰天雪地的景致甚是相稱。不如讓我一試?”

    眾師兄弟聽了這話,便分列兩邊,做出“請”的姿勢。

    思源也不知自己此法是否奏效,她自己甚至都不知道,如何用法力來修複這棵萬年古樹。

    可話已然說出去了,她隻得胡亂地做了一番虛張聲勢的手上動作,使出周身靈力為這神樹療傷。

    洞內,廿熹依然在夢中酣睡。

    夢裏,她緩緩走近這棵受傷的古樹。

    雖知這是兩位上神的墓塚,她卻並不害怕。

    廿熹內心裏空空白白,竟似乎忘記了世間所有的事情。她隻默默地靠近這神樹的傷口處,伸出右手,輕輕地撫摸著它的痛處。

    廿熹閉上眼睛,腦海裏便浮現出一副一模一樣的冰原古樹的圖畫。

    她慢慢靠近,卻發現,雖然那棵古樹生得與此刻她右手中撫摸得這棵一般無二。但轉向它的身後,卻發現腦海裏這棵古樹竟完好無毀,迎風傲視。那樹的枝丫上,還靜靜地掛著那副春光美人圖。

    廿熹正想睜開眼,再看看身邊這古樹,想為它抹平身上的傷痕。

    不曾想,耳邊卻傳來一個刺耳的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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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妮妮,妮妮!快醒醒!”

    那是思源的聲音,“妮妮,神樹的傷口愈合了!是我施法將它醫好的,我真的沒有想到,自己還有這樣的本事!”

    廿熹來不及睜開眼睛去看夢裏那棵古樹,便被思源搖晃著要醒過來。

    要離此刻卻非常不悅,厲聲道,“妮妮現在需要休息,你如何不能柔聲細語呢?”

    思源才知,自己不小心攪了廿熹的清夢,便尷尬道,“我竟忘了這事,請仙上責罰。”

    廿熹醒來便覺得周身清爽,看到思源如此興奮,便問是何事。

    於是,這白鷳鳥兒就將剛才自己如何施法,為神樹療傷的事又說了一遍。無非就是冥冥之中想試著施法療傷,這神樹的傷口便愈合了。

    眾人皆道是思源仙子寒冰一係的仙法靈力,與這神樹一脈相承,遂而將神樹治愈了,廿熹也為此歡喜不已。

    廿熹來到洞外,見風暴已平,古樹安然,便說道,“適才在洞內夢入太虛,竟見到了我的外婆。她告訴我,西郡乃是鳳族各代祖先仙歸之處,而此處便是思年上神的墓塚了。”

    原來,西郡境內,連同天山冰原上並非終年暗夜無邊,而是極晝與極夜交替上升。

    眼下,是因先祖墓塚被毀,冰雪突然消融而晝夜無常,黑白無序。

    七匹冰原雪狼見神樹已愈,便整齊地列在這神樹一周,正正經經地端坐起來,似是正在臨陣待命的勇士一般。

    冰原之上,傳來了歡快的雪狼嚎聲。

    師兄弟一行這才明了,眼下不僅將這西郡天山的異象緣由查明,更修複了鳳族上神的墓塚,補了極夜,令西郡封地內的白晝黑夜交替更迭。

    好事多磨,眾人隻覺此劫曆得極好!

    獻藝心中更是比旁人更歡喜一些,隻因他見思源仙子隻身治愈神樹,補了這極夜,便徹徹底底認定了她雪凰傳人的身份。

    這冰原古樹乃是思年上神的墓塚,恐隻有鳳族雪凰的嫡親血脈,才能將這神樹治愈。

    眼下,自己不但尋到了鳳翎傳人,這女子竟還是一位溫柔伶俐的仙子。她能鳳飛九天,禦雪降冰,與自己當真是佳偶天成!

    接下來,師兄弟一行便想在這冰天雪地之中徜徉流連,再迴到北州複命。

    七匹冰原雪狼在前方為他們引路,頭狼在前方領陣。

    一行人舉著六頂燈盞,身後跟隨著六匹冰原雪狼,在冰天雪地裏晝夜兼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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