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歲月(24)


    跟這家的兒子狗子一天結婚的還有三蘭子的三女兒, 沒正經的名字,就叫三女。


    金老頭麵色都變了,問他妹子:“咋迴事?”


    這不對嘛!


    哪有兒子結婚, 把閨女打扮的跟新娘子似的。


    三蘭子喜氣盈盈:“雙喜盈門雙喜盈門。”


    啥雙喜啊?


    等接媳婦的騾車迴來了,才發現,還有一輛空的騾車,騾子的頭上也綁著紅綢子,邊上站著一個手足無措,看年齡都過了四十的矮瘦漢子。


    金老頭懂了, 這是再換親啊。


    換親如今不算是稀罕事,兩家娶不起媳婦的這麽一湊,誰家都別要彩禮了,就這麽把閨女一換,就能成兩家人了。


    林雨桐皺眉,問一邊來瞧熱鬧的坡頭村人:“這新媳婦的哥哥年紀也太大了吧。”


    “哪裏是哥哥啊?”這人一臉的鄙夷, “你姑姑家這三女嫁的這人, 是轎子裏新媳婦的爹。”


    啊?


    這不是亂了套了嗎?


    還有沒有人倫綱常了?


    這以後的稱唿怎麽叫呢?三女管另一個新娘子叫啥?既是繼女又是娘家嫂子。那這三蘭子的兒子把妹子叫啥呢?既是親妹子又是丈母娘。


    畜生都幹不出這沒人倫的事。


    金大嬸在一邊聽著,拉了金老頭,喊了老三:“開車!迴!”


    丟不起這個人。


    林雨桐坐到車上的時候, 看見三女麵無表情的上了對方的騾車, 另一輛騾車的裏的新娘子, 長了一副好模樣, 也冷冰冰的就下來了。


    一輛進了三蘭子家的門, 一輛載著三蘭子的閨女越行越遠了。


    金大嬸再車上先罵三蘭子, 牲畜不如的東西,又罵那頭的爹,沒兒子就幹這缺德事,再娶還是沒兒子,喪了德行的癟犢子。


    也是!用女兒給他換老婆,肯定是家裏先頭的老婆沒給他生下兒子。


    李仙兒憋著嘴,抱著懷裏的孩子,怪聲怪氣的道:“您是有兒子,那是不知道沒兒子的苦。我這也是生下我們清豐了,心裏才安穩下了。那要是沒兒子的人家,還不定怎麽著急呢?”


    清豐是老大家新生的那個兒子,作為高中生的金滿城,很快就給兒子定下名字,就叫金清豐。


    當然孩子叫什麽沒人有意見的。但是他麽的我們沒兒子怎麽了?我們招你惹了?跟你有個毛關係?


    李仙兒一邊逗弄著懷裏的孩子,一邊拿話刺英子和林雨桐,“就算是掙下金山銀山,還不是便宜了外人。”


    誰外人了?


    是閨女是外人了?還是將來我外孫子是外人了?


    好好的說話不行嗎?非得夾槍帶棒的。


    何小婉懟了一句:“有兒子能咋?為兒子愁死被兒子差點氣死的人還少了?”


    這話算是戳到金大嬸的肺管子上了。這輩子要是有五個閨女,五個閨女都嫁出去,一人一天給她一把米,都夠她老兩口過活了。


    可這兒子呢?好的是真好,不好的那也是真不好。但當爹媽的能把那不好的給扔了不?不能!那是親兒子。


    李小仙白眼一翻:“寧被兒子氣死,也別因為想要兒子給想死。”


    反正是人家覺得生了兒子就比其他四個妯娌高了一等了。


    盡管她家的兒子真沒誰稀罕,包括孩子的爺爺奶奶。


    在老宅住著的時候,金大嬸差點沒被這孫子給吵死。兩個孫女都沒他能哭。夜哭郎一樣,白天睡晚上哭的。難帶的很。


    用金大嬸的話說:母子一樣的東西,都不是省心的。


    不是真不待見孫子,要不然就不會叫住老宅去了。實在是當媽的不是東西,這才叫當奶奶的連帶的對孫子都喜歡不起來。


    為了人家的事,迴來自家差點吵起來。


    迴了家,林雨桐換了衣服就跟小老太說三蘭子家的事,“……怪不得事先沒說,隻怕也不是不知道丟人……”


    說這話,換衣服洗漱。


    清寧嘴上嘚吧嘚吧的吃著蛋羹,扭臉看一眼林雨桐再看一眼林雨桐,才叫了一聲:“媽!”


    “噯!”林雨桐應著就摸她腦袋上的小黃毛,“叫個媽你猶豫半天,看啥呢?”


    虛歲三歲,實際上兩歲的孩子,說話說的利索的很。


    “怕你吃她的蛋羹。”小老太解釋了一句,“這丫頭可比你精明,也比你潑辣。”


    一條巷子住著六戶人家,三個小姑娘的年紀都一樣。自家這邊的清平和清寧,還有劉成家抱養來的劉燕兒。


    有了親生的,這邊也不是對那姑娘不好,大多數時間,這姑娘是被放在劉成媽那邊的。偶爾迴來,忍冬抱著她家的閨女,就把這個放到小老太這邊,或是放到蔡姥姥那邊。說是叫孩子一塊玩,其實就是照看不過來。


    那劉燕兒生的月份大,比這倆大半歲。瞧著就不一樣,好吃的好玩的,就愛往自己懷裏扒拉。清平不是太愛計較的性子,人家吃了就吃了,從來不爭搶。可清寧不,轉著圈的都要把自家的東西弄迴來。找個東西往遠處一扔,引得劉燕兒跑去撿了。她就把東西扒拉過來,該是清平的給清平,該是她自己的還得是她自己的。


    小老太就說:“這丫頭,以後可了不得。分的可清楚。她自己不要願意給出去的她從來不計較,但是從她手裏搶東西,那沒門。裏外分的可清了。清平怎麽都行,但是那燕兒就不行。”


    對蛋羹這丫頭有執念,林雨桐不想給她吃太多,畢竟一直就胖嘛。蛋羹這東西,一天一個雞蛋的量就行了。可有時候看不住,小老太就愛喂。


    林雨桐就看小老太:“這是第幾個?”


    小老太瞪林雨桐:“真每天隻給吃一個。分了兩迴蒸的。孩子不識數,你還看出來多少?別管!我心裏有數著呢。”


    林雨桐不過是提醒一下而已。小老太比較靠譜。尤其是對女孩子的教養,更靠譜。不會叫孩子受她當年受過的罪,但對孩子的外形也不會全然都不在乎。隻看她如今都保養的有模有樣就知道了。


    四爺半晌迴來看她閨女,見林雨桐在還嚇了一跳:“又跟三姑家吵起來了,飯都沒吃就迴來了?”


    林雨桐跟他把事說了,“以後這三姑家跟那大姨家,我這輩子都不去了。”


    什麽玩意?


    不去就不去。估計是金大嬸也不想去了。


    等蘋果樹的花骨朵長到欲開不開的時候,到了考試的那個星期了。


    周五晚上,兩口子就去了縣城,又不是沒地方住。順便又拜訪了一下局裏的領導。一聽是自考,懂的不懂的,都說林雨桐上進,有前途。


    看在那麽多禮的麵子上,說恭維的話都是應該的。況且那邊養豬場養雞場,年節大家的福利,年終的獎金,都是這林雨桐懂事的弄來的。不知道省了多大的心。


    局長還說了:“以後要備考的時候,隻管過來請假,我親自批。如今咱們需要的就是有知識的人才……”


    調子唱的很高。


    現在兩人就是這樣,一點一點的修橋鋪路,關係網越搭越遠,越維係越緊密。比之之前出來辦事省心的多了。有時候一個電話,一點小事就處理了。


    從這裏出來,又特意去了縣政府家屬院,去拜訪已經升職為常務副縣的明光。


    明光給錢翠翠找了個好對象,就在縣政府事務局上班,小夥子樸實的很。正籌備婚禮呢,林雨桐和四爺來的時候,正碰上兩人從裏麵出來。


    錢翠翠還小聲跟林雨桐道:“說不定你們家這位得往上升一升了。”


    拜訪就是禮節性的拜訪,並不求什麽。


    明光聽到兩人要自考,確實也訝異了一瞬,“這條路你們說不定還真走對了。”


    但這想要學習,還要達到大學的標準,又有幾個人真能做到了。好處都能看的到,但能堅持下來的,隻怕是寥寥無幾。


    確實是明光想的那樣,考場上沒幾個人。


    四爺那邊是個什麽情況,林雨桐不知道。反正她這邊,她一個人一個教室。還配備了倆監考老師。


    考完了兩人還找林雨桐聊,這兩人雖然是高中的老師,但說實話,文化程度也就高中,然後這兩年上過短期的函授,算是混了一個大專的文憑。對兩人來說,他們就絕對沒有考場中這個考生的英語水平。


    問的也不過是這自考難考不難考的話。


    林雨桐把放在外麵窗台上的大學英語遞過去給他們,“學懂了就行。”


    這對沒有英語基礎的人來說,無異於是癡人說夢。


    隻翻了兩頁就打了退堂鼓了。


    考試隻考這一天,考四門。


    晚上才有空跟四爺交流,他那邊也是一個人一個考場,而據他從監考老師那裏得來的消息,這次報考的也隻有五個人而已。


    因著都是公共課程,這次考試相對來說比較輕鬆。


    兩人沒再縣城多呆,第二天就迴了。家裏老的老小的小,哪怕是金老二兩口子就住在邊上,心裏也不安穩。


    等到果園的桃子已經冒了一點紅尖尖了,自考的成績單寄到了單位了。


    魏國,就是那個農學院畢業的站長,把信封遞給林雨桐:“就是每過也沒關係。我在農學院還有老師,迴頭找些資料給你……”


    話沒說話,林雨桐將信封拆開了,英語滿分,其餘都在九十五往上。


    魏國瞄了一眼就詫異的看林雨桐:“你的英語水平這麽高?”


    “記性好而已。”沒錯!這幾門考的差不多就是記憶力。記性好確實是個優勢。


    魏國笑了一下,“那這樣,你還真說不定能讀研呢。要不我聯係幾個老師問問。”


    “現在還不著急。”主要是不相信你的辦事能力。“全部考完誰知道是幾年之後了?現在說未免太輕狂。”


    小老太就很高興,做了好吃的。晚上英子拿了剛鹵出來的豬耳朵切了涼拌了,給哥倆下酒。


    金老二很高興,又有些傷感:“當初要是叫你上學,叫老大早早迴來去學校教個書都好了……”


    太平三村有十個組,第九組雖然屬於三村的,但又叫魯莊,全是從山東遷過來的新戶。離三村大家住的地方離的有點遠,得有五裏地之外呢。這人團結,堅決不叫打散,自成一組。如此倒是沒人跟他們衝突了,他們也抱團了。但有一點不方便,就是孩子上學遠了。大些的孩子還罷了,走著來走著去的,大人不用擔心。但是小些的,誰能放心?孩子得上學,就得有學校,但是一組才四五十戶的人家,孩子就那麽幾個。怎麽弄學校?


    最後村上還是弄了個分校,隻安排一個老師過去。沒工資,掙的是工分。


    金滿城當時在上高二,金老二的意思呢,就是先別上了,反正他那成績也就那樣,主要是乖巧不惹事,老師比較喜歡而已,就算畢業了能怎麽辦?他都去村上說了,又去找了九組的人,上上下下的都說通了,叫老大去。當個小學老師。教一到三年級的孩子,總共也就十幾個。挺好的吧。結果人家死活不願意,覺得那邊遠,走著去累的很。住在那邊又不會自己做飯。這個苦難那個困難的擺了一堆。結果叫劉家也就是隔壁住著的劉保的大哥給去了。劉保都招贅出去了,劉保的大哥當年都快三十了還是老光棍。家裏的成分不好,娶不上媳婦,但卻是早些年的初中生,基礎紮實的很。人家就去了,住了過去。結果在那邊找了個媳婦,以學校當家,徹底的給安頓下來了。去年人家那小學校被縣教育局給特批了。劉保的哥成了校長了,也轉正了,還分配了倆任課教師過去。人家現在一個月也拿三十多塊錢的工資呢。


    人的命運就是這樣,也許看似一個不怎麽起眼的決定,很可能就會改變人的一生。


    就像是金老大,就像是被人頂替的金老二。


    喝了兩杯酒,就有點多愁善感。


    但對於老四還能有這麽一個機會,金老二是真高興,瞧著一邊玩的清平直笑:“就是千難萬難,也要叫我閨女念書。這當農民的滋味……不好受。”


    看天吃飯說的就是農民。


    去年一場連陰雨,種棉花的沒收成。後半年就算是白幹了。吃不起飯的還照樣是吃不起飯。


    今年春上又是幹旱,一直就沒下雨。能灌溉倒是能,但是灌溉不要花錢嗎?


    開春追肥要花錢,灌溉要花錢。這些東西還就不能湊活,人哄地一季,地哄人一年。半點都摻不得假。


    等到麥子熟了且看著吧,要是天好還罷了,要是天不好,這日子又怎麽往後半季的混。


    金老二家的日子是真過的不錯了。英子這邊有那小飯館,一個月說真的,累是累點,但賺的不少。多的四五十,少的二三十都能賺來。頂一個工人的工資了。


    而金老二呢,去年沒種糧食,倒是種了一季西瓜。西瓜叫四爺全都推銷給各個單位了,當福利給發下去了,還是他們自己派人到地頭拉的。可比種莊稼劃算。今年過年的時候,去林家碰上了林玉健,他聽說英子種西瓜,還說呢。種吧,隻管種,像是水果這些,到了熟的時候就打個電話給我,你種多少我這邊要多少。


    林家老二金玉康今年也跟著種西瓜了,金老二就沒打算找林玉健了。


    “有我呢。”四爺是這麽承諾的,“種多少給你銷多少。”


    這話跟金老頭說了,他當然是願意的。但是老五不樂意,結婚了,跟著爹媽住,卻想自己當家做主。他聽他媳婦說呢,種芝麻,香油可貴了。


    強的不行,非得種芝麻。


    可芝麻的產量才多少?香油是貴,但種出來的芝麻能磨多少香油?


    金大嬸氣的不行,“把地分了,各種各的。”


    四畝八分地,分成了兩份,老兩口一份,老五兩口子一份。


    這麽一折騰,西瓜是種不成了。金老頭幹脆種了甜瓜,這瓜產量不大,但勝在熟的早。


    金老大倒是跟著老二種了西瓜,可金老二舍得本錢啊,按照四爺說的,現是育苗,再是蓋了塑料膜,這成熟期自然就會不一樣。金老大不,隻在地上就那麽種。老二說了他兩迴,老大來了一句:“那薄膜不要錢啊?叫用叫用,我還不知道要用……”


    老二就再不說了。


    四爺沒看兩天熱鬧,他自己那邊也出熱鬧了。


    怎麽了呢?


    飼料廠那邊的工程不是要完工了嗎?建築隊也要撤走了。但是要走了要走了,卻被南街那邊的平安二村的人給攔住了。


    一來就來了成百的小夥子,拿著鐵鍬鋤頭,一副不肯罷休的架勢。


    建築隊來找四爺了,趕緊的吧,再不去就出人命了。


    林雨桐跟著去了,人山人海的啊。二村來找茬,三村的人自發的就都站出來了,想幹嘛?找茬來的?


    裏麵以金老三為首,站在建築隊的大卡車的車頭上,“……今兒誰敢動一下試試……看我金怪的名頭是不是白來的……”


    主要這是老四負責的頭一件事,最後鬧出亂子了,這不是折子了嗎?


    四爺過去才叫老三下來,指了對方一個年級稍微長一些的,“過了一個人說話,總得叫我知道出了啥事吧?”


    能是啥事?


    “這些建築隊的最不是東西。勾搭人家媳婦,鬧的人家要離婚,你說這事咋整?”


    是這事啊!


    建築隊這些人,在這裏沒啥消遣,有時候得閑了也在街上轉悠轉悠。買點東西或是找點順口的吃食。


    有時候衣裳破了,也找人縫補縫補。他們有工資,工資還不低,花上這五分一毛的,不當事。


    有那小媳婦呢,就出來掙這錢。這麽一來二去的,就跟外麵的男人好上了。


    這不稀奇,這樣的事啥時候都有。家裏的日子過的艱難,突然發現日子還有另一種可能,那她不得撲騰嗎?


    優渥的物質條件,男人一個月三四十塊錢的工資,就足以叫有些女人放棄家庭,放棄孩子,背叛丈夫,承受千人所指萬人唾罵。


    可這裏麵誰錯誰對呢?


    說到底,還是窮鬧的。


    這事不歸四爺管的。這該是建築隊的事。


    金老三就鑽到二村那一麵,找了熟人攛掇:“在這裏鬧事算怎麽迴事?我們是不會看著在我們的地界上叫你們傷人的。要找茬,上別處去啊……”


    結果人家也偷聲說了,“不找茬,也不傷人。人家是公家人,我們咋敢傷人?你也跟你家老四說一聲,叫建築隊出點血,這事就了了……”


    出點血,不是真流血,就是叫建築隊出錢。


    金老三不屑的冷笑,都是一群癟犢子。人家睡了你老婆,你就該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的跟他們幹。誰慫誰孫子。


    他媽的鬧了半天就是為了要錢的。這他娘的跟叫你媳婦出來賣有什麽不一樣的。


    冷笑著去跟老四說,卻見老四從建築隊的隊長手裏接了一大摞子錢,遞給對方。


    至於建築隊這些到底跟幾個媳婦不清不楚的,牽扯到誰誰誰,四爺連問都沒問,隻接就說了,拿錢這事就算是了了。


    這邊利索的給了錢,那邊利索的接了錢。就見人群裏一個小夥子猛地蹲在低頭,手裏攥著錢抱著腦袋,嗚嗚的就哭。然後一個巴掌一個巴掌的往他自己的臉上甩。


    林雨桐心裏挺不是滋味的。哪個男人身上能沒點血性,但這生生被貧困給折斷了脊梁。


    迴去後,老三就又蹲在兩家的門口了,請進去之後,這位開口就說:“我還是想去南邊。”


    金老二沒說話,掏出煙一口一口的吸著。


    四爺看了老三一眼,其實他並不讚成老三出去,他並不是一個老成的人,慣愛在踩著底線辦事。一個不小心,隻怕就會濕了鞋了。這樣性子的人,就得擱在眼皮底下看著。


    老二又何嚐不是這樣的顧慮。要不然他頭一次去鵬城之後,他就不會那麽急著將人給找迴來了。


    兩人都不怎麽願意,但這話該怎麽說呢。


    林雨桐提了一句:“我三嫂怕是有了。你這時候走,誰照顧她?”


    啊?


    金老三愣了一下,“何小婉有了?”


    “你帶著我三嫂明兒去縣醫院找鳳蘭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林雨桐當然是不會看錯。何小婉確實是懷孕了。


    這懷孕,到生產,再因為孩子小,一個人照看不過來,三拖兩不拖的,金老三想走也走不成了。


    話題到這裏就打住了,金老三也不提了,反倒是急匆匆的迴了家。


    等到桃兒熟了,清寧能抱著熟透的桃兒砸吧著吸桃汁了,何小婉的肚子都已經顯懷了。


    她坐在一邊吃清寧吃剩的,清寧吃桃兒,隻咬桃尖尖,咬破了吸桃汁吃,覺得吸不出來了,就扔一邊不吃了。小老太覺得孩子浪費,四爺卻隻笑嘻嘻的看,金大嬸還說我家孩子咋這麽聰明呢。


    這一點跟清平又不一樣。清平從不主動說要個這要個那,就是帶著去趕集,也從不主動伸手要東西。這就被大人蓋上一個戳——懂事!


    說這孩子,這麽小都這麽懂事。不亂花錢等等的。


    這跟本性有關,但跟家庭教育也肯定有關。蔡姥姥簡樸,孩子不浪費的時候她肯定就誇孩子,浪費的時候迴訓孩子。然後孩子就知道什麽是好的,什麽是壞的。


    清寧則不一樣。小老太有身家啊,本身就不是奉行節儉的性子,她也無須節儉。所以對孩子,可就是可著勁的,隻要不是過分的奢侈,一點口腹之欲而已,隨她!隻要說想要的,老太太覺得能弄來的,從來沒拒絕過。


    更何況是四爺,即便孩子醜,那也是親的。到了集市上,不用孩子說要,就就指著這個問她家閨女要不要,指著那個又問要不要。隻要說要,那就買。


    所以比起清平,就顯得清寧有那麽一點不懂事。


    宋大嬸就說:“清寧要跟著清平學學……”本來就不好看,還大手大腳的,將來更嫁不出去。


    金大嬸心裏罵了一聲:放你娘的屁!


    嘴上卻道:“我們清平是知道他爸媽掙錢不容易,我們清寧跟清平不一樣,他爸媽有錢叫我們花……”


    宋大嬸的大兒子娶了以前的女知青,女知青返城的時候還算有良心,也沒自己跑了不顧丈夫。人家爸爸當時恢複工作了,給兩口子在縣城安頓了個家,也都安排了工作。既照顧了閨女,又考慮到女婿要照顧爹媽。因此上,宋大嬸以前最愛在金大嬸麵前炫耀他有能幹的兒子。


    如今金大嬸可不都給還迴去了,你兒子能幹,我兒子不能幹嗎?我兒子隻比你家兒子更能幹。有錢叫我孫女霍霍,你管得著嗎?


    說完又疼惜的摸清平的頭,有點不得意蔡姥姥管孩子。


    憑啥就得叫我孫女啥啥啥的都省著。姑娘家怎麽了?怎麽就非得顧著爹媽顧弟妹,顧著丈夫顧孩子。這不得跟自己這一輩子是一樣樣的。自己活的夠憋屈了,幹啥叫孫女還得重複這日子。我孫女就得給清寧似的,打小就過好日子。


    一想到這裏,金大嬸瞬間就有了決定,叫了金老二,“清平給我抱來,我自己管的過來。英子那邊不是忙嗎?叫她姥姥幫著摘摘菜,也給英子搭把手。”


    抱著清平就是不撒手,瞪著老二,你要是敢把孩子要迴去你就給我等著。


    也不是不行啊。主要是老兩口跟老五分著呢。再說了,老五就是再犯渾,對清平肯定不會差了,英子咋對他的,他心裏沒數?


    英子連多想都沒多想,婆婆看著跟姥姥看著,差別不大。


    他們不多想,但是蔡姥姥肯定多想了。孩子姓金,到底是人家的孩子。肯定是孩子奶奶覺得帶的不好了,才把孩子接去了。


    這話還不能跟英子說,說了這就是挑事。迴頭跟小老太說了。


    小老太眼睛閃了閃,卻隻說她多心了,“人家那邊疼孩子是真的。你給英子搭把手才好呢,你也不想想,她這當婆婆的要是過來給英子幫忙,肯定在這邊吃飯。英子的公爹不得跟著。這慢慢的,是不是就得跟著老二兩口子過了?老二兩口子肯定樂意,可這不是夾著老五家呢嗎?住著老宅就得贍養父母,這是規矩。這麽著老五得說啥?說老二是故意要臭了他……”


    這麽說好像也對。


    蔡姥姥歎了一聲:“你說這誰家的日子好過?”


    誰家都有煩難的地方呢。


    等蔡姥姥走了,小老太才搖頭。教養孩子各有各的道理。勤儉持家,顧家孝順,這都是優點。看英子就知道了。寧肯吃虧,也絕對不占便宜。對公婆妯娌實心實意的,任勞任怨吃苦耐勞。


    這樣的媳婦簡直就是典範。


    可是典範是典範了,她自己呢?顧了這個顧那個,啥時候能顧的到她了?


    孟大蠶喜歡那樣的媳婦,但覺得不希望她自己的孫女成了那樣的人。


    英子是個實誠人,老兩口願意帶孩子,她顧上給兩人坐針線,錢卻不少給,五塊八塊的給老人。老五還是老習慣,接了婚了,偶爾過來吃頓好的,也不給錢,英子不計較。有時候借上三毛五毛的,也就順手給了。


    因此上,清平在老宅呆的挺好的。


    老兩口就不說了,疼到骨頭裏了。金老頭不是會做席麵嗎?紅白喜事,人家都愛請他。不給錢的,給的都是一條毛巾一瓶酒兩包煙。但金老頭每次都跟人家提前說好,“熟肉我要留上二三兩,家裏有孫女……”


    跟廚子計較這個就是犯蠢。你不答應人家也一樣能貪汙。


    誰家都樂嗬嗬的說好。於是每次金老頭迴來都會帶煙盒大小的一塊熟肉迴來。老兩口又舍不得吃,變著花樣的做給孫女做。大部分時候還送清寧一半。金老頭坐在邊上,看著清寧吃完了,才溜達著走迴去。


    金大嬸跟對門宋大嬸還彪上了。宋家那大兒媳婦娘家在省城,人家給了不要的舊衣裳,看起來也時髦的很。那大兒媳婦不要,就都送迴來給老家了。有小孩的衣服,洗洗就叫她家芳芳穿。白白淨淨的漂亮小姑娘,穿著城裏人的衣裳,人家都誇。金大嬸就覺得,有啥了不起?兒子們孝順的錢,拿著就去了縣城,找一樣的買。一買還買雙份。你家穿舊的,我家就給孩子穿新的,怎麽的吧?


    宋大嬸在家裏氣的跳腳的罵:“指著她孫女給她送終呢。”


    其實清寧不缺好衣裳穿,不過是如今的童裝,那布料真不敢恭維。小老太是嫌棄那料子孩子穿著不舒服,所以才不叫穿的。孩子奶奶送來了,她每迴都可高興的接了,但迴頭在家裏玩的時候,從來不叫上身。但在外麵卻也替金大嬸宣揚名聲,又給孩子買什麽了等等的話。


    反正在平安三村,金大嬸屬於有爭議性的人物。有人說那是個好婆婆,幫著媳婦帶孫女,還搭錢給孩子買這買那,叫孫女吃的好穿的好。又有人說,好啥啊?最是勢利眼,見哪個兒子有出息就溜須哪個,沒看見那大兒媳婦一個人帶孩子,聽說那親孫子從生下來,那當奶奶的連抱都沒抱過。那可是孫子——男孫!


    金大嬸聽說了,就罵一聲放屁!我自己的兒子,還用的著溜須?腦子被門夾了。


    有人幫著帶孩子,對於要忙碌的寶爸寶媽來說,真的是福氣。


    林雨桐忙著背書呢,真的!如今這考試中間就間隔三個月,說忙碌是真忙碌。


    四爺去了飼料廠辦公室背書,正做筆記呢,辦公室門被敲響了。


    “進來。”他抬起頭,等著人進來。


    結果進來的是小舅子郭生。


    當初錄用了他,但卻從來沒有在私下的場合說過話。


    郭生進來,紅著臉沉默了半天,好似不知道在這樣的場合該叫什麽似的,鼓足了半天的勇氣才道:“……姐夫……”


    四爺應了一聲,指了指邊上的椅子,“坐下說。”


    郭生有些拘謹,“就是……下個月初九我結婚……想請你跟二姐過去吃杯喜酒……我爸本來要親自上門報喜的……我說我天天來上班就不用他跑了……迴頭我去對麵飯館跟大姐和大姐夫說一聲……”


    四爺當然是應下來,“我跟你二姐說。家就在對麵,有空家裏去坐坐。吃不慣食堂,就去家裏吃。”


    客氣的讓了讓。


    郭生笑了笑,也不點頭說好還是不好,結果從兜裏掏了一個東西出來放在四爺的辦公桌上,“給清寧的……”


    說著,就轉身出去了。


    四爺拿起來一看,是個雕刻的並不怎麽精致的猴子。清寧屬猴,用的木料是桃木的。桃木辟邪,孩子帶著都說百邪不侵。


    應該是親自雕的,用了心思了。


    迴去給清寧掛上了,才跟桐桐說這事。


    林雨桐點頭,拿了黃曆,“是下個月初九吧。”在上麵標記上,省的事多給忘了。


    “是下月初九。”郭生的爹此刻站在林家成麵前,肯定的道。


    郭生不知道,他爹又跑去給他親爸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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