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書記讓副書記和戰麗一起迴西溝,讓他向西溝的貧下中農們宣布黨委的決定。因為他很擔心戰麗能否壓住陣腳,讓副書記去給戰麗撐腰。黨員大會上,劉臣第一個發言,表示堅決擁護黨委的決定,堅決支持戰麗的工作。緊接著黨員們紛紛表態,都表示要堅決支持戰麗的工作。正說地熱烈,門吱呀一聲開了,李支書拄著根棍子站在門外。副書記見是他,忙起身迎到屋外。眾人緊隨其後,攙扶著把李支書讓進屋。

    副書記說:“聽說你身體不好,就沒敢驚動你。”

    李支書上氣不接下氣地說:“滿……滿屯子都知道了,不用你們驚動我……我也知道了。”

    副書記說:“黨委給你們選了一個班長,我是來落實這件事的。”副書記不知李書記啥想法,他這樣說是試探試探,同時告訴他這是黨委定的,你不要亂說別的。

    李支書說:“好……好……好,這是個好孩子,給咱們修水利立過功,我擁護。”

    副書記說:“戰麗很年輕,咱們全都盡力搭把手,我相信你們會取得更大的成績。”副書記的話是給李支書聽的。

    李支書說:“沒……沒問題,我就有一條意見,戰麗當書記後,開黨員會一定叫上我,不叫我,我就有意見。”

    戰麗說:“有大事叫你,小事就不叫你了。”

    李支書說:“那可不行,隻要開會就得叫我。”

    曲大娘說:“快在家歇著吧,別再累著你。”

    李支書說:“我連死都不怕,還怕累?這叫小車不倒隻管推。”

    李支書的臉色黑黃,但眼睛裏閃著激情,不停地掃視大家。

    他見大家都不吱聲了又說道:“擁護是擁護,我也說點反麵的。”

    曲大娘瞪他一眼,不讓他往下說。

    李支書就當沒聽見,繼續往下說:“戰麗還年輕,很多人不一定服氣,她自己也不是十全十美,還得大夥多捧場,絕不看著灑湯漏水裝不知道。”

    大夥都說李支書說得對,都願意全力支持戰麗的工作。說著說著太陽就落山了,戰麗意識到該吃飯了。她開始行使上任後的第一次權力——讓曲大娘趕緊給副書記做飯,讓大家坐陪。劉臣忙說,不用了,他已經告訴他屋裏的準備了,都上他家吃。眾人簡單謙讓了一下,就有說有笑地往劉臣家走。一進劉臣家院,大夥都放大了鼻孔,因為每個人都聞到了小雞燉元蘑的香味。

    王書記聽完副書記的匯報連連稱奇怪:“我們那麽抬舉。器重陳勝,就是沒人擁護他,純屬稀泥的,越使勁越糊不到牆上,可見這個人真的是不行。沒想到戰麗這小丫頭在群眾中的威信這麽高,過去怎麽沒發現?”

    過了半個月,他來到西溝微服私訪。他仍然是坐膠輪拖拉機來的,在村外就和農業助理往村裏步行。怕人看見認出來,他們沒走大道,沿著村外的樹趟子繞了一圈。在村南頭見到一個工地,堆滿了紅磚。水泥。石棉瓦,一幫人正忙碌著。王書記問幹活的人,人家迴答說在蓋豬圈,要蓋一個一千平方米的豬圈。這麽大的豬圈,全公社還沒一個,以前連想都沒想過,別說蓋了。西溝了不得了,這麽多的建築材料得多少錢呢?他們是從哪弄來的?戰麗才上任這麽幾天就幹這麽大的事情,實在是了不得!王書記問,戰支書上哪了?蓋豬圈的人說上哈爾濱了,去找人要買豬羔子錢去了。王書記又問,你們這些蓋豬圈的材料是哪來的?蓋豬圈的人答是地區給送來的,來了三台大卡車。王書記嚇了一大跳,西溝難道有通天大狹,能讓地區直接給送建築材料?過去聽說知識青年裏麵藏龍臥虎,有些人很有背景,今天真是眼見為實,不得不佩服。他曾經設想過建一個大豬場,但研究來研究去,全是紙上談兵。不是缺錢,就是缺材料,一年過去了,隻挖了半米的地基,蒿子都長一人高了。他很激動,不在微服了,三步並做兩步到村裏找村幹部問究竟。劉臣和曲大娘告訴他,戰麗也不和他們詳細說,她就說有一個親戚是個大官,這些建築材料都是那個親戚給批下來的,還指示地區的計委給送到家。戰麗去哈爾濱了,去找那個親戚大官要買豬崽的錢,還要把陳小明接迴來。王書記對陳小明迴不迴來絲毫不往心裏去,他頗感興趣的是戰麗的那個大官親戚。他在震驚之餘心裏想,這個小姑娘藏得夠深的,還挺有心計,我怎麽早沒發現呢?過去他為公社的事跑過縣計委,跑過上麵很多大門,知道縣計委的重要,體會過個中的難處。這小姑娘能搬動地區計委,還把東西送上門,可見她是大有來頭的。他一定要搞明白,揭開這個“親戚大官”的真麵目。

    頭些日子陳小明寫信給村領導和青年點,檢討了自己的所做所為,吞吞吐吐地想迴來,但是沒好意思恬著大餷子臉明說。他迴到哈爾濱,沒有戶口,找不到工作,全家人都替他犯愁上火,對外人還不敢說是從青年點跑迴來的,遮遮掩掩的沒過一天消停日子。想來想去隻有一條路,就是迴來。令他沒想到的是村裏這些日子亂糟糟,沒人管他的事,讓他很失望。正當他抓心撓肝的時候,戰麗和範小虎突然來了。要說不高興那是假的,過去他和範小虎還疙疙瘩瘩的,現在一高興都忘了。高興了一會他又很遺憾,要是張鐵軍來了多好——他是點長啊!那麵子多大呀!他不知道戰麗已當了書記,還以為他們是摟草打兔子,順路來看他。其實戰麗一上任就把陳小明的事列上了計劃,隻是事情太多拖了幾天。這次正好要到哈爾濱去要買豬崽的錢,買防疫的藥,借機會去看看陳小明,最好把他接迴來。戰麗點名讓範小虎和他去,因為他闖實,辦事利索。範小虎欣然從命,非常高興當戰麗的隨從。一路上,他總不離戰麗的左右,生怕有什麽失誤。他不但背著自己的包,還背著戰麗的包。

    戰麗說:“你不要這樣,好像陳小明對李小豔似的。”

    範小虎說:“你可別誤會,我可不是狗腿子。我是對西溝負責,對黨負責。”

    戰麗說:“你身前身後一忙活,好像我是多大幹部似的。”

    範小虎說:“你這官就不小了,我願死心塌地跟隨你,為你牽馬綴鐙。”

    到了省政府,戰麗往裏麵掛了一個電話,不一會來了一個年輕人把戰麗接走了,他在大門外站了一個多小時。他也想進去,但人家警衛不讓。戰麗囑咐他耐心等著,別走遠了。至於戰麗進去找的誰,說的什麽話,他一概不知。

    從省政府出來,他們就去找陳小明。在路上,範小虎向戰麗打聽她去見誰了,多大的官,怪神秘的。戰麗不讓範小虎多問,還不準他迴西溝亂說。

    範小虎撅著嘴不高興地說:“我跟你鞍前馬後的,你還信不著我。”

    戰麗說:“這是軍事秘密。”

    範小虎說:“就咱倆人,你還和我保密,那讓我來幹啥,我迴去了。”

    戰麗見範小虎真的生氣了,耐心的對他說:“不是我不告訴你,是裏麵的人不讓說。你也別有啥想法,過些日子我全告訴你。咱先別說這事,去把陳小明找迴來。”

    陳小明比以前又瘦了,連那身衣服都挺不起來。範小虎見陳小明對迴西溝仍然顧慮重重,就問他為什麽。

    陳小明說:“我罪大惡極,大夥瞧不起我我認了,不管大夥怎麽說我,我臉一紅也就過去了,可張鐵軍非熊死我不可。”

    範小虎說:“你不用怕了,張鐵軍調公社去了,說是半脫產,一個月也不迴來一次,就是他迴來也不能咋的,現在戰麗是西溝的書記了。”他豎起大拇哥停在陳小明眼前,好半天不肯收迴來。

    陳小明眼睛瞪得老大,端詳了戰麗半天,表情無比驚訝——這是他萬萬沒有想到的。

    陳小明說:“我——的——媽——呀!我才離開半年多你就當書記了。”

    範小虎故意逗著說:“你不服嗎?”

    陳小明說:“我服,我服,一百個服。”

    範小虎問:“那你啥時迴去?還得八抬大轎嗎?”

    陳小明說:“哪裏敢?”

    範小虎說:“別耍嘴皮子了,明天跟俺們走。”

    陳小明問戰麗:“我是帶罪之人,迴去後給我啥處分。”

    戰麗說:“談不上什麽帶罪之人,你已經知道錯了,還能給你啥處分。”

    可能是聽說戰麗當了書記的原因,堅定了陳小明迴去的決心。

    戰麗說:“你不是身體單薄,幹不了地裏的活嘛,迴去後你到豬場工作。現在正建設,亂事多,累一些,過些日子就好了。但你要不怕髒,要聞得了臭味,還要起早貪黑。”

    陳小明說:“我啥都不說了,眼淚嘩嘩的,你能給我一個立錐之地,我已經鴻福齊天,感恩戴德了”。

    範小虎說:“這都文化大革命了,你說的那是什麽詞啊?準是和你爺爺學的。”

    陳小明說:“快別說我爺爺,他聽說我跑迴來了,第二天就病了,罵我是扶不起來的阿鬥,咱也不知道阿鬥是誰,讓他那樣傷心。現在他病好了,說是再也不想見我,除非我再迴青年點。他說我要想有出息,必須到農村去吃苦,你說我爺爺現在多革命。”

    範小虎說:“弄不好你要落你爺爺後麵了,我說的是思想。”

    陳小明說:“那不可能。”

    戰麗說:“我也提醒你,以後為人做事一定要實在,處處要多想集體,多想別人,別耍嘴皮子,總整那些虛頭八腦的事。”

    陳小明拍著胸脯說:“你就放心吧。”

    戰麗說:“用心就行了,別老拍胸脯。你已前拍了多少胸脯?辦了多少沒準的事?”

    陳小明說:“我改,我一定改,誰不改誰是王八蛋。”

    戰麗說:“說什麽話呢?亂七八遭的。發誓有啥用?鬥私批修要用實際行動。”

    陳小明不停地點頭說:“我一定要用實際行動,一定要用實際行動。”

    豬場基本建完了,天開始鬧騰起來了,大雨小雨輪番下,一連五六天沒看到日頭。戰麗慶幸老天爺給麵子,要是沒上房蓋趕上連雨天可就麻煩了。

    劉臣說:“小戰有福,有福的人不用急。”

    戰麗上任伊始,大夥都叫她戰書記,或者戰支書。戰麗不讓叫,她讓大夥管她叫小戰。大家覺得怪好聽的,就管她叫小戰。戰麗主張蓋豬圈的時候,大夥都覺得不可能,個別人笑話她是電線杆上敲鑼——響想得高。

    劉臣關心地對戰麗說:“你剛上來,穩著點,別張弄太大了,萬一蓋不成全村都得笑話你,以後就沒法幹了。”

    戰麗說:“我去省裏想辦法,怎麽辦我心裏有數,我不是蠻幹。”

    劉臣半信半疑,搞不清戰麗是怎麽迴事。現在豬圈蓋起來了,全村都服氣了。劉臣第一個說,我服了,徹底服氣了。

    天上的雲很低,很厚,很黑,還沒有晴的意思。公路上一個車也沒有,傳說發洪水了,路都被衝斷了。戰麗感到事態嚴重,想往公社打電話問問是怎麽個情況,但電話裏啥聲音也沒有,叫了一天也沒通。有人來報告通公社的路也衝斷了,這就是說西溝和任何一個地方都斷了聯係,成了“獨立王國”。但西溝看不到太大的水,隻是東小河漲水了。村裏人都很慶幸西溝的地勢高,水淹不著,但心裏也是緊巴巴的。又陰了兩天,到了第三天傍晚,雲彩薄了,露出一塊天。天終於放晴了放,人們揪著的心終於舒展了。這兩天戰麗的心裏總是不落地,聽著村邊上的河水響聲一天大似一天,心裏好不緊張。她到河邊去了好幾趟,仔細觀察河水的變化。河水早已出了槽,河麵也有一裏地寬。河水是黃的,上麵漂著倒木。枝丫和爛草沫子。

    劉臣說:“我就這屯子生人,快五十年了,發了好幾次大水了,根本沒衝著咱們一根毫毛。”

    劉富也說:“天都欠縫了,馬上要晴了,沒大事,過幾天水就退了。”

    劉臣對大夥說:“沒什麽大不了的,都把孩崽子。大牲口。豬羔子看住了,別讓他們上河邊上去,小心順了大流,到那時候說什麽都不趕趟了”。

    既然都說沒什麽大事,戰麗也就放心了許多。她又開始琢磨養豬的事,打算著公路一修好就上縣裏去抓豬羔子。

    連續好幾天沒睡好了,戰麗今天一躺下就睡得很實。也不知睡了多半天,熟睡中的她被一陣急促的敲窗戶聲驚醒。屋裏的十多個姐妹都驚醒了,這時她們才聽到外麵正嘩嘩地下著大雨。有人去打燈,燈不亮,趕緊點上蠟。他們打開門,進來的是李支書,被他的小兒子攙扶著。

    戰麗問:“三更半夜的,下著雨,你怎麽來了?”

    李支書急促地喘息著,半天說不出話。看得出他唿吸困難,憋得難受。大家幫著李支書脫了雨衣,扶他坐下來歇一會。

    他兒子說:“他晚上憋得難受,不能躺下,睡不著,已經五六天了。今天他看著又下雨了,非讓我扶他來找戰姐。

    李支書擺擺手不讓兒子說,他要說。

    李支書喘息了一會說:“我……我看著……這天頭有點不對勁,可能要發牤牛水。聽老……輩人說過,咱屯子大以前我爺爺那輩子發過一迴。東小河原……原來離屯子三裏多地,就……就是牤牛水改了河道,衝走了十多戶,才離咱……咱屯子這麽近。牤牛水來得快,水流急,大意不……不得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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