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人正說著話,治保主任劉臣跑來報告,說是齊桂香他爸和劉富幹起來了,拿著棍子攆得劉富滿屯子跑,非要把劉富的腿打折。

    劉臣對李支書說:“你快去吧,再不去就出人命了。”

    李支書問:“因為啥?”

    劉臣說:“開始的時候我也沒在場,不知道因為啥。”

    仨人撩下話茬就跟著劉臣就走,劉臣卻張開兩手攔下張鐵軍和劉琴。

    劉臣說:“你倆就別去了,特別是鐵軍不能去,去了麻煩就大了。”

    劉臣沒頭沒腦的話把張鐵軍和劉琴說糊塗了。

    張鐵軍問:“為什麽?他倆幹起來和我們有什麽關係?”

    劉臣說“三句兩句說不明白,以後再詳細說,那麵火都上房了。”

    看著李支書和劉臣急匆匆地走了,張鐵軍和劉琴越發感到莫名其妙。

    上午齊桂香他爸和劉富都到一個社員家幫忙豎房架子。按照老規矩,晌午的時候東家管飯管酒。倆人有說有笑幹了一上午,幹得很賣力,心裏不愧,酒就喝得高興,喝得仗義。喝著喝著話匣子就打開了,從滿洲國爺爺輩從關裏家來,沒房子住打地窨子嘮到板夾泥,磚瓦化。嘮完村裏嘮村外,嘮完別人嘮自家。

    老齊說:“桂香不小了,管你叫大叔,你這個叔也別白當,有合適的給介紹一個。”

    劉富說:“還用我介紹,惦記桂香的人早有了。”

    老齊說:“沒有,絕對沒有。”

    劉富說:“還瞞啥呀!全屯子都知道。”

    老齊說:“你是說縣裏開車那小子,別提了。因為那件事我們戰友之間都不來往了,沒想到啊,咳……提不得了,說起來上火。”

    劉富說:“我說的不是那檔子事,誰都知道早黃了,桂香又有新的啦,你就別瞞著了。”

    老齊說:“真沒瞞你,我啥時和你撒過謊。”

    劉富端起一碗酒說:“大哥,為你高興,咱倆幹了這杯我再告訴你。”

    老齊不幹,非讓劉富先說出來。

    劉富說:“你家桂香有福啊!一步蹬天了。”

    齊桂香他爸不知道女兒和張鐵軍正熱乎著,聽了劉富的話有些發蒙。越是這樣心裏越急,希望劉富快點說出來。

    劉富見憋得老齊直眨巴眼,便神秘地說:“你還不知道?桂香正和張鐵軍好呢。”劉富說著還拍了好幾下桌子,好像齊桂香和張鐵軍的事就擺在桌子上。

    齊桂香他爸愣了一下說:“你別胡說,人家張鐵軍正和劉琴好著呢。”

    劉富說:“那是老皇曆了,看不得了,換片子了,張鐵軍換你家桂香了。昨天放工的時候,我還看見桂香和張鐵軍有說有笑的往迴走呢。你不信?問大夥,誰不知道?”

    滿屋子人都瞅著老齊,看老齊說啥。老齊心裏格噔一下,覺得大夥的眼光不懷好意。他有些惱火,一時找不到說什麽,滿臉漲得通紅。

    憋了半天老齊說:“沒影的事,我閨女搞沒搞對象我還不知道!”

    劉富說:“你還別叫這個勁,啥叫自己的刀削不了自己的把,攀了高枝還不承認,沒人給你搶。哈哈……”

    老齊說:“河邊無青草,怎麽出了你這個多嘴驢。”

    劉富說:“別罵人呢,你問問大夥,誰不知道。”

    劉富聽別人說張鐵軍和齊桂香正在搞對象,開始有點不太相信,後來看見了他倆的熱乎勁,眼見為實——他信了,舉雙手讚成。雖然和自己沒絲豪關係,但他出於好心,挺關心這件事。誰讓咱們一個屯子住著,打小看著桂香長大,他在旁邊替她高興。他對桂香他爸說這些話時一點惡意沒有,完全是借著酒勁套近乎,沒話找話討好,奉承老齊。大夥七嘴八舌的問老齊是真不知道,還是裝不知道。老齊感到好像在火上烤,難受的很,繼而是憤怒。他不相信女兒在和張鐵軍搞對象,他認為劉富在耍戲他,大夥都在耍戲他。在他的腦袋裏張鐵軍的對象就是劉琴,自己的女兒怎麽能攪和到那裏麵去?劉富那是滿嘴胡謅,當眾羞辱自己。如果不是在這麽多人麵前提這事,或許老齊不會急眼,或許能平心靜氣地問個究竟。此時此刻當著這麽多的人劉富說得津津有味,有鼻子有眼,他感到很下不來台。

    老齊厲聲說:“閉上你的臭嘴,你耍戲別人行,別跟我玩這一套,小心我把你的嘴撕開。”

    劉富說:“老齊大哥,你別不高興,我可沒有別的意思,誰不知道張鐵軍常上你家去,你還裝不知道。”

    老齊說:“那是找我,找我去和他打獵,你管得著嘛。”

    劉富說:“你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那是找你嗎?那是借著理由找桂香。”

    劉富這句話可是說的不在行,張鐵軍剛到西溝就常往老齊家跑,那時確實是和老齊學打獵,絕對沒和桂香搞對象。

    老齊太陽穴的青筋凸起,已經滿腔怒火了。別人見狀都不敢插嘴,隻有平時猴尖的劉富今天不知犯了哪門子邪,呲呲地冒開了傻氣,還在那不住嘴的說。

    劉富說:“張鐵軍是點長,又剛入了黨,前途大大的,你這個老丈人是當定了。將來你家的酒準是喝都喝不了,到那時你可別吃獨食啊,讓我們也沾沾光。嘿嘿……。”俗話說耗子到了貓鼻子下麵還不知死活。現在的劉富在酒勁的支使下,已經看不出眉眼高低了。

    劉富接著說:“張鐵軍相中了咱家桂香,這是咱屯子的好事,天大的好事。”

    老齊說:“屁好事!我家桂香不能搞三角戀愛,你少往我家扣屎盆子。我讓你瞎擺話,我今天就讓你五眼青不可。”

    還沒等別人反應過來,老齊已經從炕上跳將起來,揮著拳頭撲向劉富。由於慣性的作用,他和坐在炕沿上的劉富一起唿通一聲摔在地下。老齊騎在劉富身上,照著他的臉上咣咣就是兩拳。劉富兩眼冒金星,哇哇地亂叫喚,鼻子裏出的血抹糊了一臉。大火一看不好,老齊真的下死手了,七扯八拽費了好大勁才把他們拉開。劉富的酒到現在才算醒了,被氣勢洶洶的老齊嚇沒了魂,嘴上也沒了詞,從地上爬起來拔腳就跑。老齊正在氣頭上,渾身有得是力氣,一晃膀子掙脫開眾人,小跑著攆了出去。劉富唿哧帶喘的在前麵跑,老齊在後麵使勁追,在屯子裏轉了一大圈外加一小圈。老齊邊跑邊喊,你給我站住,我非把你的腿打折了不可。劉富哪敢站住,恨不得再生出兩條腿。路當中一幫雞被嚇得驚叫著亂飛,揚起黃色的塵土;道邊上一幫抱孩子的老娘們被嚇傻了,差點沒把孩子扔地下;後麵跟著一幫人,大唿小叫地勸老齊別追了,有話坐下來慢慢說。別看劉富比老齊小好幾歲,但腿腳卻沒老齊利索,想甩掉老齊很不容易。老齊常年跑山,常跟山貓狗獸翻山越嶺比高低,跑這麽幾步根本不算什麽。劉富實在跑不動了,一頭鑽進曲大娘家,剛迴頭頂上門,老齊就趕到了。老齊進不去,跺著腳罵不絕口,使足了勁把門砸得咣咣響。

    劉富捂著被打腫了的腮幫子對曲大娘說:“快救救我吧,老齊他瘋了,把我都攆岔氣了。他要把我的腿打折,我惹不起他,我服了還不行嘛。”

    曲大娘嗔怪說:“你惹誰不行,非惹唿他,你是不是吃錯藥了。”

    劉富尿幾幾地說:“我哪敢惹唿他,我就是喝酒的時候和他套近乎,提了提桂香和張鐵軍搞對象的事。我是誇他們家桂香,真沒有別的意思,替他們家高興,誰知道他嗷——地一聲就急了,像要把我吃了似的,也不知道在哪來的邪火?”

    曲大娘說:“你純粹是拍馬不成拍馬蹄子上了。他根本不知道桂香和張鐵軍的事,桂香娘們還沒敢和他說,怕他萬一不同意就亂套了。你當著那麽多人的麵瞎勒勒,讓他在大夥麵前下不來台,還不是找著挨揍,活該!”

    劉富這才算明白了老齊為什麽發這麽大的火,自己為什麽挨了這麽一頓胖揍。劉富心裏憋屈——這頓揍挨得真他媽的冤呢。

    曲大娘也不敢開門,衝著門外喊,讓老齊快迴去,有話以後慢慢說。老齊根本不聽,掐著根棒子等劉富出來。僵持了一陣子,老齊覺得累了,扔下棒子蹲在曲大娘家門口想抽顆煙。但一摸兜,發現煙口袋不見了。這時李支書已經過來半天了,隻是藏在拐彎處遠遠的看。李支書知道他的驢脾氣,火頭上誰也勸不住。李支書見老齊把棒子扔了,知道他火氣消了許多,便一臉嚴肅的走上前。李書記不說話,用眼盯著老齊。那目光很兇,盯得老齊不敢看他。

    半天李支書擰了一顆旱煙遞給老齊,問他:“今年多大了?”

    老齊以為李支書得問打仗的事,沒想到他問“今年多大了”。老齊沒迴答,心想這不是廢話嘛,我四十九比你小三歲,你比誰都清楚,還來問我?

    李支書問:“怎麽不說話,我問你多大了?”

    老齊不耐煩地說:“有啥事說啥事,問我多大了有啥用。”

    李支書說:“都他媽快五十的人了,滿街追著打仗,還以為你是小孩子呢?你當你還穿開襠褲呢?全屯子老老少少都看見了,連學生都圍著你們,像耍猴的似的,好看哪?你們還要不要臉了。你姑娘都二十多了,你不考慮自己還不考慮她們,有你這樣丟人的爹,誰還敢娶你家的姑娘。”

    李支書的話不上不下,正叨在了點子上,不軟不硬地嗆得老齊半天沒磕摸。李支書口氣挺硬,但每一句都是掏心窩子的,是關心他,是為他好,他不得不服。這些年李支書已經把他的脾氣摸透了,所以怎樣對待老齊李支書是褲襠裏抓雞巴——手拿把掐。老齊愛麵子,知道香臭好歹,隻是火氣上來不管天和地,誰也拉不住。你要平靜一會,讓他有個思考的時間,給他一個台階下來,和他動之以情,下麵的事基本就好辦了。聽完李支書的話,老齊馬上覺得臊得慌。李支書給他擰了顆煙,就是把麵子給他了,所以李支書再說他,他也就驢不起來了。這時候桂香她媽來了,也不問什麽,拉起老齊就往家裏走。老齊很順從,撥開圍著的人迴了家。劉富這才從曲大娘家顫顫驚驚地出來,右邊的臉腫起來了,右眼眯成一條縫。

    一路上老齊的火消了不少,但一進家門看見了桂香,火氣又唿地衝上了腦門子。

    老齊衝著桂香問:“你和張鐵軍是怎麽迴事?”

    桂香看著怒氣的爸爸心裏感到很委曲,半天不知怎麽迴答他。

    媽連忙搶過話題:“在院子裏吵吵啥,還嫌不夠丟人的。”

    老齊說:“我告訴你們,從今天開始,誰也不準再和張鐵軍來往,再也不準張鐵軍到咱們家來。”

    媽說:“桂香和張鐵軍有啥不好的,那是咱閨女有福,又不是什麽壞事。”

    老齊氣哼哼地說:“人家是知青,是大城市來的,和咱不是一股道上跑的車。”

    媽說:“上次你有病的時候,人家一家人忙前忙後的,我看是個好人家。”

    老齊說:“那是兩迴事,不能往一起扯,你一個老娘們知道了啥?”

    媽說:“你不是常誇張鐵軍嗎?”

    老齊說:“他表麵上來咱家是找我,背後打桂香的主意,沒他媽安好心,我現在才看透他。他一手抓著劉琴,一手拽著桂香,不清不渾的,這是辦得什麽事啊!”

    媽說:“話可不能那麽說,我聽說劉琴根本沒和他搞過對象,他上趕著劉琴,人家不幹。”

    老齊說:“不管怎麽說,桂香現在必須和他斷了。別等著吃了虧,讓人甩了就難看了,省著讓劉富這些王八犢子看笑話。”

    老齊把桂香叫到跟前,讓桂香向他保證不和張鐵軍來往了。桂香知道別不過他爸,隻好違心地做了保證。但她和張鐵軍根本沒有斷,隻是小心翼翼轉入地下了。

    張鐵軍想找齊桂香她爸好好談談,但馬上被齊桂香攔住了。

    齊桂香說:“這時候去見他,那就等於火上澆油。”

    張鐵軍說:“以後怎麽辦?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

    齊桂香說:“那就硬挺著,我挺著大肚子去見他。”

    聽了齊桂香的話,張鐵軍嚇了一大跳,慌亂得他有些結巴:“我……我是黨員,那能幹那……那事,影響太……太不好。”

    齊桂香拉過話題說:“看把你嚇的,誰讓你幹那事,還不是讓我爸氣的,我都不知說什麽好了。”

    張鐵軍說:“這事也怨你,你早點告訴你爸,或許他也不會挑理。”

    齊桂香說:“你竟瞎說,你從來也沒說過和我搞對象的事,我咋和我爸說,現在我媽問我搞啥樣了,我都不知咋迴答。”

    倆人好了快半年了,還真沒說過“咱倆搞對象吧”這樣的話,隻是互相深深地覺得彼此的心靠得很近,他說話她愛聽,她在哪他就想站在他的身邊。因為老齊的原因,倆人都感到挺不好受的。張鐵軍去找李支書,請他幫忙去找齊桂香他爸給說合說合。

    李支書說:“得!他那驢脾氣,正在火頭上,你讓我說啥,沒張嘴就得把我卷出來。”

    李支書還有一個活思想——他和老齊的想法一樣,認為知青和社員搞對象不把握,也對張鐵軍和桂香的事摸不準——別看現在搞得挺熱乎,誰知道以後的日子怎麽樣,所以他不敢大包大攬這件事。早就風言風語聽說有好幾個知青在村裏搞對象的,他的心裏就有些不托底,萬一一方迴了城,扔下一方怎麽辦。有兩個社員也覺得這事不吃準,就找李支書來拿主意。一麵是他的社員——社員的事就是他的事,他都要負責任;一麵是接受再教育的知青——知青的事同樣是他的事,做為黨支部書記責任同樣重大。淡了,鹹了,李支書在心裏掂量,嘴上都不好說。他對那兩個社員手一揮:自己的夢自己圓,我管不了那麽多。就說桂香這碼子事,他要是覥著臉去找老齊說合,萬一要是出了差頭,讓桂香受了委曲,那老齊還不一蹦八個高,把他家祖墳給掘了。當然他很信任張鐵軍,但在這個問題上他還是顧慮重重,謹小慎微。

    李支書安慰張鐵軍:“著急不行,慢慢悠著來,會有辦法的。老齊的脾氣是牤牛水,上來了就很猛,過後就沒那麽張狂了。關鍵問題在你,將來你可不能這山看著那山高,看著我們農村姑娘不順眼。真要是那樣她爸饒不了你,我也饒不了你。”

    張鐵軍說:“你放心,我對桂香是誠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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