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陳小明偷偷到學校,笑容可掬地送給郭光輝兩袋奶粉。郭光輝堅決不收,陳小明放下就走。他以為他當籃球隊員沒問題了,可他被郭光輝排到了第十一名,就差一人沒選上。李小豔給他兩袋奶粉,說是郭老師轉交給他的,是劉琴捎過來的。陳小明很沮喪,恨死籃球隊那些人了,特別是郭光輝,還有張鐵軍。選上的當然興高采烈,沒被選進籃球隊的垂頭喪氣。被選上不僅光榮,更說明自己出類拔萃。挺著胸脯在全體貧下中農麵前一跑,那叫土地老放屁——神氣。尤其是那些女生們,眼睛都盯著那些隊員們,好像他們個個都成了英雄一樣。更誘人的是一個月內不用撅著腚鏟地,簡直美出大鼻汀泡來了。隊員們集中在一個宿舍,統一吃飯睡覺,閉燈後誰也不準亂扯淡。經過三天的訓練,郭光輝認為劉誌堅當隊長很合適,張鐵軍說那就讓他當。小夥子們練的很賣力,就是天太熱,讓人受不了。郭光輝為了預防中暑,讓大家中午多休息,下午三點才開使練,一直練到天擦黑。劉誌堅建議安上電燈泡,晚上可以練到十多點。郭光輝認為是個好辦法,采納了他的意見。這下可熱鬧了,天黑以後青年點院子裏燈火通明,家家戶戶沒有扔下飯碗就睡覺的,男女老少都聚到青年點看他們練球。很多社員、知青因為看球第二天鏟地起不來,有的還躲在樹林子裏睡覺。隊長們不高興了,到青年點院裏嚷嚷,驅趕大夥迴家睡覺。社員和知青們不聽他們的,滿院子東躲西藏。他們沒辦法,氣得找李支書提意見。李支書規定無論是誰,看球就到八點半,到點都得迴家睡覺。沒了觀眾,特別是沒有女生在場外看著,隊員們覺得很掃興,練得就不那麽生龍活虎。

    範小虎對大夥說:“你看劉誌堅,沒女生在旁邊看就無精無打采。”

    劉誌堅迴敬他:“你還埋態我,女生一喊加油,範小虎就沒命的跑,三步籃都跑成八步了。”

    李小豔看球的時候總是站在劉誌堅一邊,拚命的給他們加油鼓勁。

    陳小明對她說:“輕點喊,他輸贏和你有啥關係?”

    李小豔說:“我願意,人家打得就是好嘛,特別是劉誌堅,誰也比不了。”李小豔的目光忽左忽右,跟著劉誌堅跑。

    陳小明說:“那是啥呀?羅圈腿,內八字。”

    李小豔說:“別瞎說,我怎麽沒看出來有羅圈,我看你心裏有羅圈,不懷好意。”

    李小豔的話一下就點到陳小明的腰眼上。要是別人他早就急了,但和李小豔他是根本不敢。他心裏有氣,索性不去看他們練球。但球場上的熱鬧勁關上窗戶也擋不住,再說李小豔還在球場上,沒辦法,隻好硬著頭皮來轉幾圈,站在草垛上遠遠的看。

    有一天別人都睡著了,劉誌堅卻睡不著。他捅醒剛睡著的範小虎,讓他和自己嘮瞌。

    範小虎睡眼朦朧的說:“煩死人了,人家都睡著了。”

    劉誌堅說:“有點事咱倆得研究一下。”

    範小虎說:“明天在……在說。”

    範小虎轉過臉還要睡。劉誌堅拽起範小虎,拍拍他的腦袋。

    範小虎說:“有啥事快點說。”

    劉誌堅說:“你看我當隊長都快十天了,幹得怎麽樣?”

    範小虎不耐煩的說:“就這事也把我叫起來?恨死我了。”範小虎蒙上被不理劉誌堅。

    劉誌堅說:“我看當領導的都找群眾談心,征求意見。我不會談,不敢找別人,就找你先練練。”

    範小虎在黑暗中撲哧笑了,坐起來說:“你拿我當實驗品了。”

    劉誌堅說:“現在我算知道了,當領導太操心。過去咱沒管過事,不知道這裏麵的辛苦,有時還給領導出難題,真是不應該。”

    劉誌堅說了半天,範小虎不知啥時已經睡著了,一點動靜沒有。劉誌堅看著熟睡中的範小虎心裏想:你啥時才能長成大人啊?有一天練完球都十點半了,郭老師也迴學校了,但大夥迴到宿舍餘興未盡,躺下了卻都沒有睡意,南北炕扔籃球練傳球。

    範小虎說:“咱們應該再出去打一會防守?”

    劉誌堅說:“打就打,你們守,我們攻。”

    範小虎衝大夥說:“我的倆褲衩剛才都洗了,誰借我一個褲衩?”

    有人要借給他褲衩,被劉誌堅給攔住了。

    劉誌堅說:“半夜三更的,誰來看你,幹脆光腚打算了。”

    範小虎說:“我是啥也不怕,不知道你們敢不敢?”

    劉誌堅說:“你敢我就敢,有能耐上外麵走一圈。”

    範小虎說:“我要走一圈,你們都得光腚跟上。”

    劉誌堅說:“一言為定,大家說行不行?”

    大夥齊聲響應,表示啥都不怕,誰要是不脫,誰就是大夥的兒子。

    範小虎其實不想光腚,但被架攏到這份上了,已經由不得他了。大夥都清楚,憑他的豪爽性格,架攏上去了,想下都下不來。隻見他一咬牙,一猛勁光著屁股從被窩裏跳出來,抱起籃球跑到球場上來了一個三步上籃。大夥隔著窗戶都看傻眼了,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範小虎赤裸裸地站在籃下喊:“有種的都過來!”

    劉誌堅說:“燈沒打開,不算數。”有人把電門合上了,籃球場一片光明。大家看得真切,範小虎胸肌發達,屁股滾圓,襠部黑糊糊的。

    範小虎愣了一下,馬上就叫起來:“看見沒有?打開燈我也不怕,怕死不革命,革命不怕死。”他在球場上蹦來蹦去,動做像日本相撲。

    他見半天沒人出來,扯著嗓子喊:“都成老娘們了,是老爺們的就出來。”

    牛新城已經脫光了,但又想打退堂鼓,趴在炕上不起來。

    劉誌堅說:“男子漢大丈夫,誰也不行往迴縮,都把褲衩脫了,我帶頭。半夜三更的沒人看,怕啥的。誰要是不脫,明天就把他請出去。”

    他說著義無反顧地脫得精光,把褲衩往炕上啪地一扔,嗖地一下從窗戶跳了出去。剩下幾個人稍稍遲緩了一下,互相看了看也都脫得溜光,推推搡搡,打打鬧鬧地來到球場上。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笑得肚子疼。由於就一個二百瓦的大燈泡吊在頭上,並不算太亮,在加上都光著腚,肉皮都是一個顏色,看後背敵我之間根本看不準,常常傳錯球。劉誌堅靈機一動,找來鍋底灰在後背寫上號,但不一會就模糊成一片。打完了球全都跳到小河裏,一頓波濤洶湧的狂洗。洗涮完了跑迴來往炕上一躺,唿唿大睡到天亮。劉誌堅覺得還真不錯,雖然洗身上的鍋底灰費點勁,但省著洗褲衩了。第三天的時候讓大隊長陳勝知道了,怒氣衝衝地來到籃球場。陳勝把全體隊員叫在一起,狠狠地訓斥了一頓。

    陳勝說:“開天劈地沒聽說過光著屁股打籃球,太不象話了。屯子裏大姑娘小媳婦有得是,要是碰見了怎麽辦?傳到外屯去,準能壞了咱們西溝的名聲。你們是知青,上初中,上高中,是有文化的人,怎麽能幹出這種傷風敗俗事情?”

    劉誌堅見陳勝說起來沒完沒了,越來越難聽,想辯解一下,沒想到大隊長火氣更大了。

    陳勝說:“本來正是鏟二遍地的時候,勞力十分緊張,要依著我,根本就不能讓你們扔下活玩什麽狗屁籃球。那玩藝能讓地裏長出苗嗎,能當飯吃嗎?打籃球?打成光腚子了,純粹是扯雞八蛋。”

    劉誌堅小聲反駁他:“鍛煉身體,保衛祖國,為西溝爭光榮有什麽錯。”

    陳勝說:“你們知道不?多少人沒被選上,看著你們玩他們有意見,根本沒心思幹活。你們自在了,別人正在地裏遭罪。玩你們還不好好玩,還脫光腚玩,還要不要臉了,都快成原始社會的猴子了。噢!你們想當老祖宗啊?那還輪不到你們。你們才下生幾天,毛還沒幹呢。”

    陳大隊長義憤填膺,嗓門越來越高,越說越來勁,越說越難聽。知青來到西溝就聽說他欺負軟的怕硬的,逮著好欺負的往死了整,像王老四這樣橫的,他惹都不敢惹,見著了躲得遠遠的。他還常常自稱是李支書培養的接班人,是李支書的左膀子右臂。平常見過陳勝衝社員發脾氣,大夥都不吱聲。他對知青們還是挺客氣的,不知今天是咋的了。大夥沒有插嘴的,任由他說下去。誰也沒想到範小虎不知犯了什麽邪,掐著腰和陳勝你一句我一句地幹了起來。

    範小虎說:“你還有完沒完了,說起來沒頭了。我就光腚了,你能把我怎麽樣!”

    陳勝沒想到範小虎跳出來能頂撞他,氣得嘴唇哆嗦。郭光輝和劉誌堅勸了半天,倆人沒一個肯退讓的。還有幾個人站在範小虎一邊,起哄為他鼓勁。

    早就有人報告了李支書和張鐵軍,兩人急匆匆地趕來。

    張鐵軍說:“小虎,別再說了。”

    範小虎見張鐵軍目光咄咄逼人,趕緊把臉一扭,再也沒敢說什麽。隻剩下陳勝仍然在說,圍上來的人越來越多,但沒一個插嘴的。大隊長接著訓斥了十多分鍾,把話說出來他的氣才消了許多。李支書聽說是光屁股打球的事,沒吱聲,隻是在旁邊笑。

    就剩陳勝他們幾個幹部的時候,李支書說:“我當什麽大不了的事,讓陳大隊長火冒三丈。”

    陳勝說:“這事還小嗎?光著屁股蹦達,天底下沒聽說過這麽荒唐的事,你聽說過嗎?”

    李支書說:“我不是聽過,而是親自脫過。”

    陳勝不相信,不可思意的看著李支書。

    李支書沒有馬上迴答什麽時候,在什麽樣地方脫過,而是耐心地說:“你沒必要發那麽大的火,不就是集體光屁股嘛,他們也沒搞什麽歪門斜道,就是年輕人在一起瞎扯蛋,也不是大白天光屁股。就算是錯誤也是小錯誤,提醒一下就算了,用不著發那麽大的火,傷小青年們的心”。

    陳勝不解地說:“光屁股還算小錯誤,還說不是大白天脫光了,啥是大錯誤?殺人放火,調戲婦女。”

    李支書說:“我就脫過,你信不信?脫過兩次,還是大白天。”陳勝用懷疑的目光看著李支書。

    李支書說:“看啥?我還能唬弄你!”

    陳勝根本就不相信,仍然看著李支書。李支書一臉的認真,不像似開玩笑。

    李支書開始講他過去當兵時的故事:入朝前部隊整訓,幹部戰士全都渾身刺撓,原因是虱子太多,影響了正常訓練。那天正練習射擊,有幾個戰士總把手伸進棉襖和褲襠裏掏抓癢癢。排長問是怎麽迴事?戰士答虱子太多,能有一個團,實在忍不住。排長想了想,隻好讓全體迴營房抓虱子。抓住一個扔在火盆裏,啪的一聲炸了。又抓住一個扔在火盆裏,啪的一聲又炸了。都往裏扔,火盆裏劈劈啪啪響個不聽。虱子抓沒了,訓練接著進行。過了兩天戰士們又開始抓癢癢,因為虱子又發展起來了。看著戰士撓癢癢,排長自己也感到渾身刺撓,也脫了棉褲抓。排長犯了愁,這樣下去直接影響了訓練。他去找連長匯報,連長也正為這事犯愁呢。

    一個戰士說:“俺在家時也生虱子,就把衣服扔在外麵凍個八鍾頭,虱子就凍死了”。

    排長認為這個辦法不錯,於是命令全體都脫光了,把衣服扔在外麵凍。戰士們光著屁股列隊迴營房,把被子披在身上。

    那個戰士說:“隻凍衣服不行,行李也要凍。”

    按照排長的命令,戰士們把行李也拿到屋外去凍。連長知道了,把排長批評了,說他是胡鬧。營長說連長批評錯了,應該表揚。後來全團都學我們的辦法,這是第一次。第二次是在朝鮮,演練細菌戰的防護,在山坡上全體脫光了進行消毒,團長都光屁股。”

    陳勝說:“那是部隊,咱這是西溝。那是戰爭時期,咱這是和平年代。”

    李支書對陳勝說:“他們是知青,是城市來的,和社員不一樣,咱們要講究方法,不能來硬的。他們當中有響應毛主席號召,積極上山下鄉接受再教育的。也有不是主動來的,被逼著,裹挾著來的。這樣的人心裏有抵觸情緒,咱們要多愛護他們。毛主席說了,我們都是來自五湖四海,為了一個革命的目標走到一起來了。我們的幹部要關心每一個戰士,要關心他們的行軍打仗,要關心他們的吃飽穿暖。讓他們打籃球,決不是簡單為了玩,是為了豐富他們的生活,為了培養他們的集體榮譽感,也是為咱們西溝爭光。青年人在一起,你不讓他們玩行嗎?他們不像咱們,幹一天活累得上炕都費勁。小青年們精力旺盛,閑勁有得是,再累也得玩。”

    李支書一番話說完,陳勝不再吱聲了,但心裏仍不太服。李支書要求他必須去和範小虎談談心,多做自我批評。

    他跑到宿舍對範小虎檢討起來:“小虎兄弟,都是大哥脾氣不好,話說重了,你要生氣就罵我兩句。”

    範小虎正生悶氣,見陳勝來給他檢討,竟慚愧得不知說什麽好。

    陳勝說:“這兩天天好,我就想著把二遍地鏟出來。一些人看你們不幹活打籃球氣不順,就胡說八道。我認識不到位,也跟著亂放炮,你別往心裏去。”

    範小虎說:“大隊長可別說了,都願我,你批評的對”。一塊雲彩散了,大夥看他倆握手言和都很高興。張鐵軍告訴大家以後注意,再不準脫光屁股打球。

    還有五六天就要比賽了,可比賽服裝還沒著落。牛新城出主意讓劉誌堅去朝陳小明借。

    劉誌堅說:“那小子,不罵我就不錯了,還能借我錢?我不能去,你們去。”

    牛新城說:“你是隊長,你不去誰去?”

    劉誌堅說:“咱再想想別的辦法,好人不能讓尿憋死。”

    牛新城說:“自古華山一條路,沒別的辦法。”

    劉誌堅硬著頭皮去找陳小明借,說好秋天打了場賣了糧就還,還有兩三個月。

    陳小明眼皮都沒挑一下,愛理不理地說:“我爺爺沒給我寄錢,沒錢借給你。”

    明擺著他是不想借,對隻差一號沒被選進籃球隊仍然耿耿於懷。

    劉誌堅心裏憋氣,但不敢對陳小明說難聽的。

    他迴來對張鐵軍說:“咱就把他擴大進來,不差一個人。”

    張鐵軍不同意:“想咋的就咋的,都這樣還不亂了套,再說縣上有規定就十名隊員,不準多去人,去多了沒地方吃住。”

    張鐵軍認為自己有麵子,親自找陳小明談話,動員他借錢給籃球隊。

    陳小明說:“借錢可以,但必須讓我當隊員。”

    張鐵軍說:“你這樣做可是不對呀。”

    陳小明說:“我自己的錢,我自己說了算,高興了我就借,不高興我就不借。”陳小明心想就用這個卡著他們,非讓他們答應我進籃球隊不可。

    張鐵軍說:“你耽誤了訓練和比賽,傷害的可是大家的感情,毀壞的可是集體的榮譽。”

    陳小明說:“我的感情被傷害了誰來管?我的榮譽被毀壞了誰來管?你看劉誌堅那小子,當一個破隊長把他牛的,成天吆三喝六的,有什麽了不起的,叫我幹我還不稀得幹呢。”

    張鐵軍說:“你沒選上不能怨誌堅,選拔順序是我讓郭老師排的,最後是我和李支書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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