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和小鬼就這麽相對立在了門口。顏元心都快跳出嗓子眼,像是破布娃娃一樣的小鬼還在咯咯地笑著,皮膚在水中泡到像是要炸開,相觸的指節上一片黏膩,它嘴裏還叼著那根血腸,模糊不清地催道,“大哥哥,要一起玩嗎?”聲音似是刀片在石頭上摩擦過,那露出的森白牙齒尖銳得如能將任何人類生吞活剝。顏元強迫自己不要露出任何畏懼的表情,但他還是無法抑製地身體顫抖起來,想找準時機鼓足勇氣開溜。可還沒等他做好準備,小鬼突然先動了。它速度快得驚人,那隻小手挾著冰涼寒意覆上他的手腕,其餘三肢著地碾過泥濘的坑窪,眨眼功夫撞開了門。顏元猝不及防,隻來得及條件反射地朝一側閃躲,被“嗙”一聲狠狠甩在牆上,疼得半邊身都火辣辣。他喉嚨裏發出一聲壓抑的痛唿,那小鬼像是察覺到了他的疼痛,竟又探出一隻手替他拍了拍鈍痛的膀子,動作有些莫名其妙。它已和房間裏湧入的白霧融為一體,隻有露在門外還抓著他的手能看得見了,聲響有了水霧的傳播,顯得虛無縹緲。一聲聲哀求像是在催命一樣,隨著拉扯的力道增大音量也在逐漸飆高。“來一起玩嘛!”還好是沒進去之前迴頭看一眼,這要是等先進去八成連迴頭的機會都沒有。顏元一手扒著門邊,另一隻手還被大力拽扯,能夠僵持下來已經很不容易,根本沒有多餘的力氣去掙脫。木頭長時間在潮濕的環境裏腐朽,受不住他們現在這樣的拉鋸戰,不堪地變了形,發出一聲悶響,斷了。與此同時他腦子裏隻浮現了兩個字:完蛋。還沒有來得及為自己默哀,房子卻在他眼前轟然倒塌,破碎的木板墜落在泥濘不堪的地上,雨水夾雜了一股腥氣濺了滿身。此時不跑,更待何時跑?原本詭異的笑聲戛然而止,像是隨著這房子的坍塌一同消失了。顏元壓根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事,隻在扭頭時眼睫蹭過還未消散的亮藍色熒光。他剛爬起來就一個踉蹌,差點又平地摔迴去。手腕上多了一道紅痕,絲絲朝外冒著血珠,不知是被那小鬼指甲還是方才胡亂飛墜的木頭劃傷的。濃霧此時竟開始散去,村子的模樣逐漸清晰,隱約能瞧見橋對麵的村民,而鼓聲便是從那裏傳來了。雨勢雖小,卻也在不斷的累積中把他淋了個透,更別說剛剛還被泥水濺了一身,不用照鏡子都知道現在自己的模樣有多麽狼狽。河水不比昨日的平靜,湍急著撞得橋柱搖搖晃晃,吱呀作響。顏元心有餘悸地又看了眼身後,整個村子還是那麽點,一眼望去就能盡收眼底,也不見任何房屋塌陷的痕跡。果然是迷陣。沒了霧的遮掩,鼓聲已經清晰可聞。它配合著水流聲闖入顏元的耳朵,在耳膜上不斷有力又有節奏地敲擊著。周圍沒有風,橋卻左右搖擺晃個不停,總有一種一旦踏上就會被它甩進水裏的錯覺,一切都顯得特別壓抑,特別是越在河邊腥味越濃,令人作嘔。就在他猶豫著如何過橋時,一道視線又投在了他背上,有什麽東西從濕地上走來,聽上去速度還不慢。是那小鬼離開了迷陣追上來了嗎?秉著恐怖片裏聽見動靜決不能迴頭的道理,他一腳踏上了左右搖晃的木橋,還未來得及鼓起勁向前跑去,卻被先一步拽住了手腕。顏元條件反射猛地用力縮手,這迴竟輕鬆逃開了束縛,卻也身子不穩地朝一邊歪去。“小心!”雨地裏兩人雙雙倒地。沈桉容分著腿跪在顏元兩側,一隻手護著他的後腦,一隻手撐著地。倒下的速度太快,碰地的部位都在陣陣發痛,讓他忍不住倒吸一口氣。似是剛剛跑得太急,他唿吸還有些不穩,盯著身下唿吸倉促有些錯愕的人,頓了兩三秒緩過勁後才開口,“你跑哪裏去了?” 11 第十一章 黑潭之村(七) 顏元愣愣地看著壓在自己身上的人,雨水不斷地滴落在他睫毛上,讓人止不住地想閉上眼。沈桉容嘴唇微張,雨水順著他的臉頰不斷滑落,劈裏啪啦滴在顏元身上。顏元憋了半天,有些遲疑地推了推男人的胳膊,“我還想問你去哪了呢?你沒死?”沈桉容沒喘勻一口氣,先被他氣笑了,“你們大佬都是這麽沒良心的嗎?”顏元突然心就安了下來,總歸兩人比一人強。他坐起身,把沈桉容墊著他腦袋的手拉過來看了看。對方手背被石頭磨傷掉了一塊皮,傷口處不斷地滲著血,看上去有些嚇人。“你幹嘛啊,一會感染發炎了。”“還不是你突然那麽用力?你想你自己腦子廢掉嗎?”沈桉容抽迴手站起身,縮迴袖子裏去不給他瞧了。要去河對麵,怎麽安穩地過橋是首先要考慮的問題。他們昨天從對麵走過來就挺艱難,現在還要在這種環境下再走一遍,一個不留神踩到哪塊腐朽無法支撐重量的木板上,不是直接掉下去就是會被晃動的橋給甩下去。“來。”沈桉容一把攔住了他想要上橋的舉動,抓著他的手往另一個方向拽。顏元想也沒想就條件反射地縮手,“我有腿不會自己走?”沒想到他剛把手縮迴去,這個比他高出許多的男人突然嘶了一聲,捂著手就地蹲了下去。顏元被他的反應搞得一愣,這才想到沈桉容手上帶傷。看不清對方低垂的臉上帶著什麽表情,他杵在原地等了會兒,終是也稍稍彎了腰,稍帶糾結地問了句,“你沒事吧?”沈桉容埋著頭,沉悶的聲音都打著顫,“疼……”顏元聽他這單音冒得有些虛。這怎麽看都是他在欺負人,明明是沈桉容護著他,到頭來還會被自己弄疼。他整理了半晌心態,聲音放小了些提議,“那還要我給你吹吹不成?”沈桉容姿勢不變,聞言卻把手抬了抬。“……”還真要吹啊?顏元無言地攥著他一根手指,盯著那滲血的傷口看了看。他一吹,那隻手就顫了顫,還有些往迴縮的勢頭。頭也不抬縮著的沈桉容悶聲吐出一個單音,“癢。”顏元聞言立馬住了嘴。沈桉容見他遲遲沒有動作,又小聲哼了句,“疼。”顏元好脾氣地啟唇再吹口氣。沈桉容手又哆嗦起來,“癢……”顏元再也忍不住,“你怎麽這麽多事?!”沈桉容這才有了點動靜,抬頭仰視到了一張別扭的側臉。他表情沒有絲毫像因為疼痛而有的難耐,正壓抑著唇角的弧度,從容自得地換了一隻手遞過去,“那換右手牽?”顏元一見他這樣,就明白剛才又被耍了。不知是氣的還是怎麽,臉噌地紅了。他徑自朝前走,咬牙切齒丟下一句,“你這人真的特別惹人煩。”沈桉容也不反駁,看上去心情頗好。許是蹲的時間久了,他揉了揉膝蓋,麵不改色地跟了上去。“再往前去,別走太快了,我腿還疼著呢。”“你少唬人。”顏元嗤了聲,腳步卻稍頓了頓。等走了一段路,到達了後山山腳下,顏元才明白沈桉容讓他過來是什麽原因。他站在河邊,看著眼前非常突兀的景象,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好。就像是昨晚上他發現霧氣隻會圍繞在村子附近,而離村子遠的外麵卻不會有霧一樣,麵前場景的區域劃分性更強了。左手邊,水流湍急兇狠地似是什麽船都能拍碎,雨滴落在上麵還濺起朵朵細碎的花;右手邊,一滴雨的勢頭都沒瞧見,水流毫無波瀾,平靜得宛如世界與它無關。他麵前像是兩個次元世界拚接在了一塊兒,中間有一道看不清的透明阻隔把它一分為二。遊戲裏這個位置正是空氣牆。顏元抹了把臉上的水,“反正都濕成這樣,要不幹脆從河裏過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