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那頭被安歌一個神術嚇哭的沒出息青銅龍截然不同，是一頭體型足有小山大的黑龍，通體宛若被高溫精煉出的黑色純淨凝結體，龍鱗上偶爾閃過一道兩道猶如被火焰加溫後留下的火彩光芒。 唯有兩隻眼睛是金色的。 而在巨龍頭頂，穩穩站著個威風凜凜的身姿。黑色披風在風裏獵獵翻飛，一身漆黑鎧甲，手持大劍。盡管麵目還沒有完全褪去屬於少年的稚嫩輪廓，神色卻是世間99.9999%的人都無可匹敵的自信與傲慢，仿佛已經成功君臨深淵的魔王。 在巨龍後麵，無數的惡魔展露出經典造型，扇動著雙翼追隨他們的王。 簡直像是個惡魔展覽似的：各式各樣的角、五色繽紛的膚色、造型各異的翅膀尾巴。 惡魔大軍浩浩蕩蕩從天際突襲而來，在千魔宮住民們的歡迎聲中，降落在王城裏。 唯有巨龍懸停在王城最中心的位置，低下它猙獰偉岸的頭顱，大君一躍而下，穩穩地在半空的花園中落地。 然後張開雙手，將目瞪口呆的安歌抱入懷中，“y哥，我迴來了。” 男孩的聲音低而緩，略帶點疲倦的沙啞，仿佛陽光燦爛的海島上，溫柔海風輕輕吹拂著臨海別墅裏一簾透明窗紗。 安歌忍耐著直衝鼻端的血腥氣和硌得全身疼的金屬甲，迴應地抱著他，摸了摸柔軟的頭發，“歡迎迴來。” 他其實有點心不在焉，因為被別的事吸引了注意力。 比如說，大君到底算惡魔還是人類？起碼別的惡魔都現出原形了，而他卻仍然以人類的姿勢當龍騎士。 以及，當初他為什麽要選擇被翼仔吞噬？雖然他追問的時候，大君諱莫如深，但這讓安歌愈發相信，這其中隱藏的原因，也許相當重要。第165章 惡魔喜歡吃蘋果 大君就這麽抱著安歌不動了，他的個頭剛好可以將下巴舒舒服服擱在安歌頭頂上, 跟隻吃飽喝足的貓似的蹭了蹭, 發出了哼哼唧唧的聲音。 安歌頭頂壓著沉重負擔, 本來有點不爽，可聽著他撒嬌似的哼哼，又忍不住心軟。 ——畢竟不管內裏怎麽樣，這麽奔波奮戰的軀殼還是同一個，一定很累了。 天色看不出變化, 不過鍾表指針則指向夜晚八點, 安歌想要安撫摸摸他後背，然而摸來摸去全是金屬盔甲, 隻好放棄：“先去洗個澡，吃點東西, 再好好睡一覺吧。” 大君低聲歎氣, “還不能睡，一會兒有凱旋舞會，我先洗個澡, 你陪我去舞會。” 安歌還沒說話，馬蒂斯身邊已經接連跑來了幾個大君的侍從，其中一個急忙接話說：“浴池已經準備好了，卑職這就伺候大君沐浴。” 那個侍從很激動地想要上前, 安歌幾乎以為他是準備衝過來把兩個人給分開的。 大君卻擺擺手讓其他人別靠近：“不用，我有y哥就行。” 然後拉著安歌的手往建築內走去，“y哥, 你幫我洗澡呀~” 侍從們溫和地笑著，大君夫夫感情融洽當然是大家樂見的事。 安歌本來想吐槽“幾百個侍從輪班還不夠你用呢，非要我伺候洗澡”，結果抬頭就撞上曾經獨屬於翼仔的清澈眼眸，和一臉“我摔倒了要安哥哥親親才能起來.jpg”的表情。 安歌……安歌就妥協了。 他陪大君洗了澡，兩個人都換了參加舞會的隆重禮服，大君一身黑，安歌則一身白，搭配得相得益彰。 考慮到舞會上也沒什麽東西吃，安歌叫人準備了簡單的料理，白吉饃切開，八分瘦兩分肥的燉豬肉剁碎、青椒和香菜剁碎，全部混合好填進白吉饃裏。 大君眼前一亮：“在地獄深處吃肉夾饃，y哥你好有創意！” 安歌將填好餡兒的肉夾饃塞他手裏：“說漏嘴了，這裏是深淵不是地獄。多吃點……管飽。” 大君嘿嘿笑了笑：“都一樣，都一樣。”說著咬了下去。 帶皮五花肉燉得軟糯柔嫩，剁了後混入清新爽口的青椒和香菜，咬一口肉汁滿溢，香濃而不油膩，配合烤得恰到好處、麵香濃鬱的白吉饃，男孩幾口就吃完一個，意猶未盡地舔了舔指尖的肉汁：“好吃，y哥的廚藝真棒！我還要。” 安歌默默地將第三個肉夾饃遞給了他，第二個自己吃了。 白吉饃不是他做的，燉肉也不是他燉的，連剁肉也不是他動手，他充其量教了廚師怎麽做（手機裏裝著下廚房），以及剛剛往白吉饃裏塞了餡兒而已，被誇廚藝實在是受之有愧。 不過侍從們表情沒有變化，仿佛覺得大君誇得天經地義，安歌也就不糾結了，至少創意是他的！ 吃飽喝足，就該去舞會了。 男孩在洗手池洗過手，又接水潑了潑臉，安歌從侍從手裏拿毛巾給他擦幹，望著他滿臉倦容，忍不住勸說：“要不別去舞會了。” 大君搖搖頭：“會被小看的。這是慣例的儀式，如果不去，會讓別人以為幾個部落搞事就能拖累得我連舞會都沒力氣參加。” 安歌：“……那你急著趕迴來做什麽，慢慢走，路上睡一覺，明天抵達，還能休息一個白天，晚上再搞舞會。” 大君又看著他笑，看不見的耳朵和尾巴起勁地晃著：“可是我想早點見到你呀。” 眾目睽睽之下又被甜言蜜語，安歌耳朵都紅了。 之後的舞會乏善可陳，其實隻要大君現身就足以說明一切安穩。 安歌問了好幾次什麽時候可以走，一等到可以離開，就拉著大君退場。 這件事落在有心人眼裏，又成了誤會——準大君妃可真是……真是，迫不及待啊。 不過對惡魔來說，這不是黑點，反而成了讓人更加嫉妒的地方。這證明他們感情深厚、身體健康、需求正常……而且大君這麽配合，看來也是喜歡得不行。 可惡，太過分了，嫉妒心要炸了。 安歌自然不知道這些糾結與誤會，他隻是擔心越子墨的身體撐不住，所以急著拖人迴去休息。 然而就連大君自己也誤會了，跟在他身後穿過走廊乘電梯時，小小聲在他耳朵邊嘀咕著：“我、我平時沒問題，不過今天稍微有點……不過！我會堅持的！” 安歌愣了愣，反應過來後也不知道該笑還是該生氣，正好第五層到了，他就走出電梯，“想什麽呢，我讓你快去睡覺，有什麽事明天再說。” 大型電梯跟個小房間似的，安歌一出來，他的貼身侍從們也跟著出來，大君也跟了出來，於是後麵大君的貼身侍從也唿啦啦跟了一串。 安歌：“你房間不在第五層吧？” 大君反過來牽著他的手，往他房間裏走：“我要跟你睡啊。” 那叫個理直氣壯。 周圍實在人太多，安歌不願意老被人圍觀私生活，直到洗漱完畢進了臥室，沒有第三方在場了，這才說：“就今晚，你睡這兒吧。” 大君一骨碌滾上了床，眨巴著眼睛：“不要，不隻今晚，我天天都要。” 安歌板著臉：“不行。” 男孩立刻露出了委屈巴巴的表情，這次也是真的，不是調用的表情包，“y哥，你就這麽反感現在的我嗎？” 似乎……性格融合得更加完整了。 安歌緩緩攥緊了拳頭，忍耐著心底漫上來的冷意，冷靜地說：“你也考慮下我的心情……現在的你，對我來說，僅僅比陌生人要熟悉一點，我還接受不了。” 大君才張了張嘴，安歌立刻說：“你要是想試試什麽強製愛讓我盡快‘熟悉’，我保證讓你的小兄弟見不到第二天的太陽。” 大君默默閉嘴，過了一會兒又笑了：“y哥，你明明還是很了解我們的嘛。” 安歌覺得自己產生了幻聽：“什麽？” 男孩卻好像沒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打了個哈欠躺下了：“累死我了……唔嗯……哥哥我們睡吧。” 他很快睡著了。 安歌默默打量了男孩的睡顏一會兒，他也不太確定，自己到底是聽錯了還是真的聽到大君剛剛說的是“我們”。 反正也沒法錄音，他隻好也忐忑不安地躺旁邊老實睡覺。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迷迷糊糊被一陣動靜給弄醒了。 然後怔然地看著麵前的人影：“你往我手裏放什麽東西……” 男孩跪在他身邊，豎起一根手指，小小地噓了一聲。 借著壁燈睡眠模式的微光，安歌發現他披散的劉海下，兩隻眼睛低垂著眼瞼，似乎……完全沒有睜開的樣子。 男孩又輕輕搖了搖頭，繼續強調一般將食指壓在嘴唇上。 熟悉的、輪廓優美的緋色唇形，以及熟悉的、骨節勻亭修長的白皙手指。 安歌咽喉滾動了一下，克製著吻上去的衝動，注視著男孩做完這個動作，用一種近似呆滯的方式躺迴被窩，重新入睡。 他這才低頭檢查，發現手裏多出了個圓滾滾的、紅豔豔的物品…… 這是一個蘋果。 天亮以後，大君神清氣爽地起床，伸了個愜意無比的懶腰：“早！” 和精神抖擻的男孩相反，安歌遲緩地支起身，睜開一雙倦意濃厚的眼睛，無神地看著他，有氣無力迴應：“早……” 大君撲了上去，將青年重新撲得倒迴去，他狐疑地打量著：“怎麽迴事？我明明什麽也沒做，為什麽你一副被榨幹了好幾次的樣子？難道我夢遊了？” 安歌麵無表情：“你忘了昨晚做了什麽？” 男孩怔了怔，突然驚恐萬狀：“不、不會吧？？我真的做了？？” 安歌揉了揉他的腦袋：“沒有，騙你的。我隻是心煩意亂，沒睡好。” 大君隔著被子抱著安歌蹭了蹭：“y哥，對不起……” 安歌吻了吻他的額角：“這不是你的錯，我會盡量、努力適應。” 男孩立刻高興起來，笑得眼睛跟月牙似的：“嗯！” 這之後兩人邊吃早餐邊討論今天的行程，安歌一邊聽他興致勃勃安排，一邊想心事。 很顯然，現在的男孩已經完全忘記了半夜三更往他手裏塞了個蘋果的事了。又或者不是忘了……而是完全不知道。 而且當時的狀態，確實很像在夢遊，還特意對他做了那個手勢，很努力地要他保密一樣。 是要對誰保密？ 對……大君？ 那麽那個閉著眼睛的男孩是誰？ 安歌漸漸理清了一點頭緒，他視線落在大君身上。 男孩正好扭頭在吩咐隨從籌辦婚禮的事，即使如此，也敏銳地察覺到安歌的視線，於是迴頭衝他笑了笑。 是個融合了所有人格特質的笑容，隨和中帶點小傲嬌和挑釁的意味，反而像是時刻都在衝安歌撒嬌似的討人喜歡。 所以說長得好看就是占便宜，翼仔這麽笑，怎麽看怎麽賞心悅目、叫人著迷。如果換成了封晨……估計隻會讓人想要一巴掌糊上去吧。 安歌也下意識對他笑了笑，邊喝紅茶邊繼續思考。 這一點應該就是大君對他撒的謊了。 多半並不是人格融合，而是分裂出了新的人格，並且還將其他人格給壓製住了。 昨晚因為太過於疲倦，才會給了其他人格可乘之機，偷偷溜出來給他提示。也許那個對著他豎著手指噓的就是翼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