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悄無聲息地分開了,一名黑發青年的高挑身影顯露在外來者們的視野中。 年齡是介於青年和少年之間,最多二十歲的樣子,五官精致完美,宛若宮廷畫師嘔心瀝血刻畫的月神從畫裏走了出來。 他穿著一身中世紀宮廷風的禮服,黑色為主調,並以紅、金、銀鑲嵌衣領、袖口,白色的長褲、及膝的黑色皮靴,整體是非常穩妥的貴族裝扮,暗紅的半肩披風顯得隨性而灑脫。 在見到他時,藍裙少女的臉色立刻變了,安歌的臉色也變了。 不同的是,這位拉斯奇公爵小姐臉色慘白,仿佛知道自己大禍臨頭。而安歌的臉色表示他很想揍人。 藍裙少女身形搖搖欲墜,傲慢尖銳的聲音也緩和了許多:“大……大君……陛下,您怎麽親自……” 被稱為大君的,自然是萬物終焉海的統治者爆炎大君,同時也是翼仔——至少外麵的皮囊是。 “我不親自來,怎麽會知道拉斯奇公爵的千金違反規定,偷偷混進一個窮鄉僻壤的小鎮參加選妃呢?我說過的吧?任何貴族都不允許參選。” 那青年溫和地微笑著,就如同曾經對安歌微笑過數不清的次數那樣,但是,明明是同樣的笑容,卻不知為何有種令人驚駭欲絕的恐懼感。 至少那幾個冒險者就瞬間失去反抗的勇氣,被綠蜥蜴兵們一個個拷了起來,像串小羊羔似的被牽出去了。 藍裙少女也被沒收了法杖,兩手被拷起來時,突然哇地哭了起來:“我明明是你內定的未婚妻,為什麽你莫名其妙要選妃?要選也就算了,為什麽不準我參加!你變了!” 大君陛下居然讚同點頭:“你說得對,我確實變了。所以呢?” 藍裙少女大概也沒察覺到對方會這麽光棍,不由張口結舌,瞪著他呆住了。被身後的綠蜥蜴兵推了下,這才重新哭了起來,毫無儀態地掙紮著:“我不幹!叫我爸爸來!怎麽能這樣!” 沒人理她,兩名綠蜥蜴兵則直接左右將她夾起來往外走,藍裙少女尖叫起來:“救命!非禮呀!耍流氓!” 一名綠蜥蜴兵開口了:“小姐,請容我聲明兩點。首先,我和我的同僚都是雌的;其次,假如我們真對你耍流氓,大君陛下想必會喜聞樂見的。” 大君露出翼仔特有的薩摩耶式笑容,微微歪了歪頭:“呀,這麽了解我?” 藍裙少女又驚又怒,大概這輩子都沒受過這種委屈,但也沒受過這種驚嚇,仿佛失去了所有生機一般,有氣無力地被架出去了。 大君擺了擺左手,做的是個驅趕的手勢,“你們也退出去。” 簇擁他的惡魔們言聽計從,全都無聲無息退出門外,也不乏有人臨走前好奇地張望一下超大鐵公雞。 等人都走光、門也關上了,大君才背著手悠悠閑閑走到鐵公雞下麵,“出來吧。” 安歌沒有動。 他好脾氣地笑笑,溫和地說:“y哥,你不是專程來見我的嗎?躲在裏麵怎麽算見呢?難道還在害羞嗎?” 說著還自以為是地點點頭:“唔,畢竟我們也有好多天沒見麵了,因為太過於思念,所以反而羞澀了吧?” 你才羞澀你一戶口本都羞澀! 安歌肩頭挎著背包,麵無表情地從鐵公雞胸口裏跳了出來。 少年立刻綻放開滿麵笑容,上前試圖抱住青年。 卻被安歌伸出一隻手,按著胸口推開了。 “y哥~”少年調出表情包:委屈巴巴.jpg 安歌還是沒什麽表情:“你別學他,我看著惡心。” 大君陛下噗哧笑出了聲,攤開雙手:“玩玩而已嘛,別這麽較真。” 安歌:“不好意思,我天生就這較真的性格。他在哪兒?” 大君:“說來你可能不信,其實我就是他。” 安歌……安歌聽不懂。 隻是就算他問“什麽意思”,大君也沒打算迴答的樣子,反而輕輕碰了碰他額角翹起的幾根發絲,“這就是我要接你迴千魔宮的原因。” 盡管知道這個控製翼仔做出種種輕佻行為的,應該並不是本人,而是……奪舍?附體?之類的吧?總之就是另一個人的靈魂。 但深入骨髓的熟悉感卻讓他有些無所適從,完全生不出抗拒或者厭惡的情緒。 那種熟悉感並不是簡單指外貌上的,而是行為舉止之間,每個人下意識對於身體的控製方式習慣都是不一樣的,因此造成的千差萬別,就算說不出來,但也會給周圍的人留下鮮明的區別的印象。 比如笑的方式、手指的運動方式、坐姿、走路的姿勢等等,控製肌肉的習慣都有細微差別,平時沒感覺,但是假如靈魂互換,體現在軀殼上的差異,就會給人一種“變了個人似的”感覺。 不僅僅是指氣質上的改變。 但是現在,大君陛下站在他麵前,除了他處罰人時,笑容裏流露出來的殘忍猙獰讓人難以承受外,物理層麵可以說,沒有任何區別。 就跟……就跟……那時一樣。 安歌對此並不陌生,也正因為如此,他有了個可怕的猜測。 因為過於震驚,他甚至有點神思恍惚起來,於是隻是略略側了下頭避開手指,繼續追問:“到底什麽原因?” 大君體貼地沒有強迫他配合自己的觸碰,隻是迴味地撚了撚手指:“因為,隻要把你留在千魔宮,我和人類世界的羈絆,就可以徹底斬斷了。” 安歌的恐懼感更強了,他抹了把臉,戰戰兢兢地問:“你、你不是深淵土生土長的惡魔嗎?人間界跟你有什麽羈絆?因為潛伏太久自己都昏頭了?” 大君歎了口氣:“也許是因為潛伏太久的緣故,y哥,你不是已經猜到了?” 安歌努力搖頭否認,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男孩輕輕按住他的肩頭,低頭用溫和的聲音,近似請求似的說道:“y哥,我會立你為大君妃,以後所有的榮光、權勢,我都會和你共享,你就留下來,永遠和我在一起,好不好?”第163章 愛你的72種方式 馬蒂斯作為王家近侍的一員,跟隨火之獄號飛空艇出行, 負責照料大君的衣食起居。在出發後的第七個小時, 他接到了新任務:成為準大君妃的四名臨時貼身侍從之一, 在返迴千魔宮的途中,妥帖照料未來大君妃的衣食起居。 為此馬蒂斯覺得十分慌張。 因為他連準大君妃的種族都不知道。 火之獄號中流言紛紛,有說準大君妃是被某個領主驅逐的魅魔的;有說是來自灰碳群山的土著煉獄生物,而且還是最底層的食泥變形蟲的;甚至還有說是人類的。 惡魔們嫉妒心膨脹奔放,從來不憚以最大的惡意抹黑嫉妒的對象。 馬蒂斯並沒有任何種族歧視的意思, 而是因為, 如果可以知道伺候對象的所屬種族,就能更加投其所好地提供服務。他可是連續三年榮膺最年輕優秀侍從獎項的精英。 所以他和其他三名同僚打起十二分精神, 比伺候大君的時候還要盡心盡力。 跟外麵那些肆無忌憚傳謠的人群不同,他是親眼見到大君有多麽重視這位準大君妃的。 準大君妃說丟了東西, 大君就更改飛空艇航線, 還派出近衛軍去尋找,最後找迴來兩個破麻袋,聽說隻不過是夜市上買的便宜福袋。 雖然隻是兩個垃圾包, 然而準大君妃誇獎了兩句,大君的表情就跟又征服了兩層深淵一樣愉悅。 馬蒂斯還接受命令,將一隻破破爛爛的煉獄魔狐送去給隨行的王家禦用主治醫師韋德。 韋德醫師氣得一頭金發全變成了火紅色:“我是高貴的煉獄貴族,經過頂級魔醫學訓練的天才, 大君請我治病都要客客氣氣的,你現在送個低等惡魔讓我治療??它配嗎?不怕承受不起當場炸了?我一生都沒受過這麽嚴重的侮辱,馬蒂斯, 把這破爛扔出飛空艇,現在,立刻!” 馬蒂斯苦著臉:“但……這是大君下令送來的,還有一句口諭讓我轉告醫師大人:‘治好了有賞。’” 韋德醫師那張本來就不怎麽好看的蒼白長臉就更不好看了,他僵直了幾秒鍾,歎息著低下了高貴的頭顱:“放那邊吧。” 而因為這件事,等飛空艇幾個小時後著陸時,新的流言又傳遍了人群。 準大君妃品味又土又low,居然養了隻煉獄魔狐當寵物,還當寶貝似的寵,還不分尊卑,送去給大君的隨行醫師治病。 那玩意在千魔宮都城裏連後院寵物都不如,沒什麽能耐,毛色又不好看,品相差血統低賤。就連普通惡魔家庭,看家護院都看不上這類低級品種,就算變異了也一樣看不上。 似乎有人察言觀色,發現大君在聽到這個話題時有點不高興,應該是覺得準大君妃這事上給他丟臉了。於是變本加厲,傳得更厲害了。 馬蒂斯隻覺得那些惡魔的智商高度委實配不上他們嫉妒心的高度,大君明明是在聽見“準大君妃把那狐狸當寶貝”時才微微皺了下眉。 這麽巨大的醋壇子被他們不遺餘力地敲打一次又一次,光壇子縫裏滲出來的醋就酸得馬蒂斯眼睛都快睜不開了。 再這麽不知悔改敲打下去,遲早自己要被陳醋淹成一堆醋黑豆。 還是不能吃的那種。 馬蒂斯不是一個人,四名精挑細選的近侍們都很拎得清,所以相對於周圍的波譎雲詭,反而準大君妃身邊一片風平浪靜。他們一路順順當當抵達了千魔宮,因為準大君妃覺得很滿意,所以臨時工轉為了正式。 大君還怕他不夠用,想要再加些,被堅決拒絕了。 飛空艇行進很快,加上半路耽誤的時間,依然在第二天一早就抵達了千魔宮。 安歌經曆激烈戰鬥(?)和巨大的精神磨難(?)後,將哈吉蘇特交給醫生治療,然後自己徹底放鬆,休息了一晚上。 對於外界的流言蜚語,他是半點不知情。 第二天抵達千魔宮時,飛空艇緩緩降落在人山人海包圍中。 歡唿聲震耳欲聾,滿天飛舞著魔法煙花和扇著蝙蝠翅膀的小惡魔。 而民眾們扯的各種條幅、彩旗上的文字,也跟地鐵站一樣用了多種文字,其中則包括安歌看得懂的。 隻是內容很是慘不忍睹。 例如: 以愛之名,永遠桎梏! 成為我的一部分! 愛是硝煙、硫酸和鐵鏽味的! 永無寧日! 就沒個正常點的,說是恭賀大君結婚,連個“百年好合”都沒有,看過去全跟單身狗的詛咒似的。 偏偏大家都覺得很正常。 安歌看得心塞,再加上不願意公開亮相,不肯離開飛空艇,而是板著臉讓馬蒂斯給他拿個密封式頭盔來。 馬蒂斯想了想,一身白色華貴禮服的俊秀青年戴個密封式頭盔的場景,也一樣很心塞,不過還是乖乖去找近衛隊長,挑了個相對最好看的頭盔。 然而這樣一樣來大君也心塞:“我的未婚妻有什麽見不得人?為什麽非要遮住臉?” 安歌嗬嗬冷笑,連解釋的力氣都沒有。 大君又露出仿佛翼仔偷吃了冰箱裏最後一盒草莓的奸笑:“要不我抱著你走?我換個披風,把你包在披風裏,保證大家看不見。” 貼身侍從們紛紛眼前一亮。 好主意! 好浪漫哦! 不愧是大君陛下!男友力十足! 我再去叫人多準備點花瓣往半空撒! 安歌一句話打碎了所有人的玫瑰色美夢:“想都別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