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白天所受的刺激太多，安歌這一覺睡到了第二天早晨。 翼仔也不知什麽時候迴來了，側頭靠在他肩膀附近，低垂的濃密睫毛像把小小的貴婦蕾絲扇，鼻梁跟嘴唇形狀優美如大理石雕刻出來的藝術品。 安歌看了下手機，聊天記錄裏隻有一條。 翼仔：我迴來了。 這要麽說明翼仔遇到的事沒什麽好說的，又或者當時的情景不方便取出手機聊天。 他輕輕摸了摸翼仔的頭發，男孩醒了，撲倒安歌壓在他身上，“嚶嚶嚶昨晚嚇死我了！” 安歌安撫地拍著他的後腦，“發生什麽事了？” 翼仔頓了頓：“好多好多鬼……” 蒼白、陰冷的影子在走廊裏飄蕩，尖銳的女人嚎叫後來又響起來一次，威力十分強大，那些影子也被震散，但過了一會兒又慢慢聚集成形。 他中途遇到了同樣出來檢查的六個人，包括三人組、窮光淡、奧利奧和“喝不完別走”——最後這個就是勸說過錢來的男人。 奧利奧疑心病很重，一會兒懷疑是其他人搞鬼，一會兒又胡亂指認殺手，偏偏又不肯和他們分開，最後翼仔實在受不了，走完一條走廊就迴房了。 好在雖然受到一些驚嚇，但並沒有被攻擊，平平安安地迴來了。 他們於是再次在餐廳吃早餐，並且為十點鍾的聚會做準備。 尤裏安已經先坐在餐廳裏了，換了身衣服。客房衣櫃裏有為玩家們準備的換洗服裝，十分應景地全是中世紀的服裝——蕾絲點綴、造型誇張的絲綢襯衣，繡著金線的天鵝絨外套、修身的緊身長褲之類的。 不得不說尤裏安十分適合這類服裝，看著就像個天生的貴族，正姿態高雅地坐在餐桌邊喝紅茶。 見到安歌和翼仔一起進來，他微笑著點頭示意，“昨晚睡得還好吧？” 翼仔先一步開口：“謝謝，我們睡得很好。” ……總覺得好像有歧義似的。 安歌也就不和他搶話，跟翼仔肩並肩坐下，餐籃、茶壺、水果盤、蛋糕塔、果醬瓶等等都湧了過來，任他們取用。 幾個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無關痛癢的話題，這時候鄒言言……不對窮光淡過來了。 她也應景地換了符合城堡風格的紫色貴婦裙，圓圓的臉蛋看著還真有幾分富豪的模樣。 隻是神色太過不安，畏畏縮縮地靠過來，完全沒有昨天見到帥哥的興奮跟花癡相。 “那個……你們有看見宋江嗎？” 根據昨天的分組，窮光淡、奧利奧兩個女孩子和快遞宋江一間屋，雖然這樣三個人住著比較別扭，但第一，宋江雖然是男人，但反而是三個人裏最瘦小的一個，所以不會對兩個女孩子造成什麽威脅；第二，總不能單獨放兩個女孩子住一間屋，多個人好照應。 但沒想到窮光淡和奧利奧一早醒過來就沒見著宋江的蹤跡，本來以為他是不是提前跑餐廳來了，可餐廳裏也沒見著人。 奧利奧根本無所謂，宋江怎麽樣都和她沒關係。但是窮光淡不太放心——畢竟算是一個屋的同伴了。所以到處打聽，都沒有人見過他。 翼仔徒勞地安慰著她：“別擔心，說不定隻是自己跑去找寶藏了呢。” 窮光淡努力扯出個十分難看的微笑。 然後，就到了聚會時間。 美少女……不對美少年阿爾弗雷德再度閃亮登上舞台，這次換了一身淡藍色的短裙，依然pikapika閃亮，雙馬尾上各紮著一個超級巨大的藍色漸變條紋蝴蝶結，也是粘滿了水鑽，能亮瞎氪金狗眼。 他拿著話筒，笑嘻嘻宣布：“第一個！不對第二個死者已經出現了！那就是——鏘鏘！” 他身後徐徐降下一麵巨大的液晶屏，顯示出一個瘦小的身影。然後漸漸鏡頭拉近，顯示出一張毫無生氣的男人的臉。 瞪大的雙眼渾濁不堪，麵容扭曲、嘴張大得嘴角都有開裂的跡象，他躺在一片草地中，恐懼的神色因為死亡而凝固在了臉上。第22章 驗屍與處刑 是那個id叫做快遞宋江的男人。 窮光淡驚叫了一聲，又急忙膽怯地捂住了嘴。肩膀顫抖著，眼淚大顆大顆湧出來。 奧利奧皺了皺眉，雖然沉著臉，卻還是覺得冷似的交叉了雙臂。 看見幾個小時前還一起吵過架的同伴變成這種樣子，就算再自私的人，也難免會生出唇亡齒寒的恐懼感來。 阿爾弗雷德抽出一張藍色的卡片，“今天早晨9點，負責打掃花園的仆從發現了屍體，位置在古堡西北邊樹林中。嗯……沒有明顯外傷。完畢！” 冷場了一會兒，終於尤裏安打破沉默：“……死因呢？” 阿爾弗雷德兩手一攤：“我怎麽知道？我又不是法醫，你可以自己去看呀。” 還帶勘探現場的嗎…… 一群人商量了幾句，全都轉移地點，去了西北邊小樹林。 根據同屋窮光淡和奧利奧的證詞，昨晚那聲驚嚎之後，她倆決定出門看看，但宋江膽小，而且白天才被惡魔雕像咬傷了腿，所以躲在屋裏沒出去。 等她們迴屋時，宋江還在的，躺在沙發上，跟她們聊過幾句。 直到兩個人就寢。 所以可以確認，直到晚上11點，宋江還活著的。 十點多，初夏時節陽光高照，將樹林中的水汽曬得一幹二淨。草叢高不過一指，所以屍體躺在上麵十分明顯，臉呈現一種近似腐敗的青灰色，跟恐怖片裏的僵屍似的。 窮光淡和王百萬最先腿發抖，離得還有五六米就不肯再靠近。 等走到屍體邊上時，就隻剩下四個人了——安歌、翼仔、尤裏安和奧利奧。 屍體有可疑的臭味，手指蜷曲成雞爪似的縮在胸前，似乎打算抓住胸口的衣服。 近處看更加麵目猙獰，眼珠渾濁不堪。 安歌從包裹裏取了橡膠手套戴上，硬著頭皮去捏了捏屍體的臉，然後順著往下捏到腿，“屍僵已經擴散到下半身了，死亡時間超過8小時。既然是九點發現的屍體，那麽死亡時間有可能在昨晚12點到1點間。” 尤裏安也弄了橡膠手套戴上，從屍體旁邊半米處撿起來一個金色的藤枝燭台。那個燭台款式安歌也見過，就放在走廊裏，當時也上手試過，重量感十足，應該是純金的。 “這恐怕是……宋江死後爆出來的。”尤裏安仔細看了看，隨手交給安歌，安歌也檢查了一下，再傳給翼仔。 總之一群人檢查完了也沒發現有任何異常。 說明也十分簡單：純金古典藤枝燭台，價格昂貴的奢侈品。 玩家死亡隨機掉裝備，突然又有遊戲的氣氛了。 但是為什麽偏偏掉的是古堡裏的純金擺件呢？ 安歌歎氣，“我估計是他偷的。” 死者衣著整齊，外套鞋子一樣不少，另外西北樹林走出去十幾米，就是兩米高的圍牆，圍牆頂端雖然有鐵質尖刺，但間隔稀疏，裝飾作用遠大於實用意義。所以這哥們估計是想趁著半夜三更翻牆逃跑。 逃跑不說，還順手牽羊拿了古堡裏值錢的物品，結果逃沒逃出去，連命也搭上了。 “所以殺了他的兇手，應該不是人。”尤裏安說，“薔薇守護者守護著古堡，不可能會輕易放過小偷。” 安歌讚同，又在翼仔幫助下，將屍體翻個身檢查了一遍，確實沒有外傷。他按了按胸腹後背之類，也沒有明顯凹陷，“估計是……嚇死的。” 奧利奧冷笑：“你們一搭一唱，把鍋甩得倒是溜。要不是殺手隻有一個人，我真懷疑你們是兇手搭檔。” 翼仔冷哼：“誰樂意跟他搭檔！” 尤裏安微笑附和：“我也有同感。” 換來翼仔怒目相向。 安歌不想和她爭辯，摘了手套拎在手裏，“誰還有別的意見，都可以說說。” 奧利奧厭惡地掃了眼屍體，到底還是不想自己碰，“確定死亡時間是昨晚12點到1點？” 安歌搖頭，“不確定，畢竟我也不是法醫，不過是看了幾本未必靠譜的偵探小說而已。” 三人組一直在旁邊默默看著，這時候兩個女孩子走近了。安歌留意到她們行動前還被男人拉了一下，很是忌諱膽怯的樣子。 這哪兒是小白龍，明明是小白臉。 小旋風跟安歌借了手套，自己也上手捏了捏，小白龍在遠處著急得抓耳撓腮，“小風小風……那是個男人！別摸啊！” 小卷毛嗤笑：“切！一坨肉而已，至於嗎你？” 小白龍還在叨叨：“可可可、可那是個男人的屍體啊，啊你你你還摸他大腿！” 男人拔高變調的嗓音實在難聽得很，周圍人都難免露出聽不下去的表情，多少都開始好奇他到底有什麽本事，能哄得兩個風格截然不同的漂亮姑娘圍著他轉的。 不過小旋風充耳不聞，仍然淡定地捏了一遍屍體，確認了安歌的猜測，“雖然我也不是職業法醫，不過死亡八小時的猜測至少有90%的正確率。” 奧利奧仍然一臉防火防盜防詐騙的表情，“我憑什麽相信你？” 小旋風對著她也沒有笑臉，“我又不是為了讓你相信才說的，你信不信關我什麽事？” 奧利奧被噎得說不出話來，狠狠瞪了眼小旋風。 然後轉頭問翼仔：“你的看法呢？” 翼仔沒想到女人間的烽煙彌漫到自己這裏來，愣了愣，撫著鼻翼沉思，“嗯……既然他是趁著你們睡著了離開的，那之後幾個小時大家都在各自的房間裏睡覺，而且很有可能是鬼魂幹的，幹嘛非要糾結具體的死亡時間啊？” 奧利奧臉色發青，大概十分後悔自己問了多餘的問題。 還是尤裏安出來打圓場：“如果沒有別的發現，不如我們迴去進行討論了？” 十個人包括開始不敢靠近的幾個，也全都湊過來圍著屍體看了看——畢竟涉及自身安危的事。 然後一隊人加一隊兔子又默默返迴了舞廳。 阿爾弗雷德不知道從哪兒搞了套卡拉ok唱得正開心，而且唱的還全是流行曲。 玩家們陸續進來時，他正唱到圈圈圈圈圈……走調走到作曲者都不認識，然後幹脆利落地關掉了伴奏，“十分鍾後開始投票，那麽，祝大家好運yeah~” 手機遊戲助手裏跳出了投票界麵，除了十個人的id之外，還有第十一個選項：棄權。 安歌問：“請問主持人，如果全員棄權會發生什麽事？” 阿爾弗雷德笑容可掬地迴答：“什麽也不會發生喲~但你們確定要放過這麽好的機會嗎？找不出殺手也沒關係，可以趁機弄死討厭的人喲~” 頂著甜美清純的外形說著飽含惡意的話，跟玩笑似的讓人覺得缺乏真實感。 但是言語中赤果果的明示卻讓安歌心中一沉，單單這一句話，就足以毀掉玩家之間脆弱的平衡，他和尤裏安努力想要達成的“全員棄權”結果，更是夢幻泡影，不能指望。 最直觀的證據就是，窮光淡哈哈大笑：“開什麽玩笑，至於嗎討厭就要殺人。” 然而並沒有人迴應她。 尤裏安則再一次強調了棄權的好處和胡亂投票的壞處，但無非是連累無辜不好、破壞玩家彼此信任感之類，聽起來不痛不癢的理由。 所以也沒有人迴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