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的白皤,迎著冷肅的蕭風,雪花飛舞而下,整個紫禁城都沉浸在一片白色的世界之中。

    帽頂是白的,袍衫是白的,連人的臉色也是慘白慘白的。

    容昐穿著一身素服從西門進,一路坐轎往體仁殿去。

    她剛下轎子,就見龐晉川早就等候在那裏。

    他穿著副一品的仙鶴朝服,外頭罩著白衫,腰間飾帶全無,上來就對她道,“長話短說,江道平可信,等會兒他會來找你。”說著將一個白帕子遞到她手中,“隨機應變。”

    幾句話,還沒說完,身後就有人來催:“大人,首輔大人找您。”

    “知道了。”龐晉川冷漠道。

    迴頭深深的望了她一眼,上前重重的捏了捏她的小手,不再停留的快步從她身旁擦身而過,容昐聞到他身上煙熏的味道,濃重刺鼻。

    容昐喊住:“夜裏寒氣重,你記著穿鬥篷。”她指了指他單薄的衣衫,風一刮過就撩起袍衫一角,冷風直往他身上灌。

    龐晉川低頭一看,雙肩不住的聳動著,忍著許久,才將嘴角的笑意壓下了,但那一雙眼睛卻異常炙熱的望著她:“知道。”說罷,再也沒時間停留,隨著來人匆匆遠去。

    容昐待他走遠了,才打開那白帕,隻見帕中放著一個白玉小瓶,打開來,迎來撲來一股辛辣味。

    他大概知道她哭不出來,所以早早就特意備下了。

    容昐從袖子中也拿出了這麽一個小瓶,裏頭也裝好了辣椒水。

    “太太,進吧。”秋香輕聲道,容昐抬頭望去,那朱紅色的大門上懸掛著白皤,垂墜而下似無根的浮萍隨風飄蕩。門外侍立著太監,拿著拂塵,一個個都似蠟像麵無表情。

    往殿內望去,最裏頭正中間的禦座之上安放著大行皇帝的靈位。各個有品級的命婦排成兩列極長的隊伍,從殿中跪到了殿外,對著趙拯的牌位哭。

    她抽出帕子,掩住嘴,遮蓋住眼底的冷漠,將手放在秋香的掌心之中,跨進高門大坎。

    她沒有任何品階,所以理所當然的跪在了命婦的最後,容昐在指腹上滴了幾滴辣椒水,抹在眼眶四周,不過一會兒辣的她生疼,頓時淚如雨下。

    旁邊哀戚的四品命婦不由的多看了她一眼,咬了咬牙,使勁的扭了自己大腿肉,那眼淚也直逼出來。

    後頭兩個品級低下的命婦都哭的如此傷心,前頭跪著的品級高的哪裏肯示

    弱?紛紛卯足勁,頓時體仁殿內哭聲震天,哀不自泣。

    容昐眼眶被辣椒水刺激的不住流淚,淚水啪嗒啪嗒砸在冰冷的石板路上,兩眶已是紅腫不堪。

    她抽出帕子正想擦去時,一個宮女走到她身邊,朝她一俯:“顧夫人,太後娘娘有請。”

    頓時,殿內安靜一片。

    容昐一怔,還跪在地上,她抬起頭昂看那宮女。

    那宮女看著眼熟,她這才想起來,是了,皇後早已是太後了。

    “稍等。”容昐由著秋香攙扶起身,今日下雪,大風,膝蓋處又開始陣陣發疼,她出門前就用湯婆子敷了一會兒,剛才跪在冰冷的石板上久了,膝蓋又開始陣陣的發疼。

    待她們走遠了,剛才跪在容昐身旁的四品命婦問前頭的:“剛那婦人是誰?”前頭品階雖高一些,但也不收,直到前頭的貴婦極不耐煩的道:“她,你們都不認識?”

    稍頓,四周人都看她,她吊足了胃口才略微滿意道:“她本是二品誥命夫人,夫君乃龐國公,既吏部尚書龐大人。娘家乃與太後娘娘同門的顧家。之前八月份她家小姐滿月時我剛喝過酒。”

    四品命婦一時竟呆愣住了,心下不由懊惱,剛與她比什麽?

    卻說容昐這邊,從體仁殿出,過了一個月亮洞,就進了一個素淨的後院。

    從宮女口中她得知,這是太後哭靈時小息之處。

    進了裏頭,一股溫熱的氣息撲麵而來,容昐忍不住打了個抖,隻見太後正眯著眼。檢查新皇的禦冠,小龍袍還有朝靴,底下跪著一群端著盤子的宮女。

    太後挑眉淡淡掃了一眼,對眾人道:“都下去吧。”

    容昐站起,打量著她,隻見她滿頭的青絲高攏成髻,正中間戴著一朵極大的丹鳳攜珠朝陽銀簪,兩邊各用小鳳點綴,鳳口金珠垂下,那眉梢之間是止不住的得意。

    再細看,她身上穿著全白的大衫,加龍鳳暗紋飾樣,腳下是繡鳳高底繡鞋。

    看得出,太後的日子比在先帝那朝過的好。

    “顧氏。”太後出口喊她。

    容昐雙手拘於前,朝她一俯頷首:“娘娘吩咐。”

    “先帝雖駕崩,但哀家這還存著幾幅畫像,你需看嗎?”太後對她,眼中依然是難掩的厭惡。

    但此刻,新皇不過才一歲,先皇去的急,肱骨之臣皆未留下,她需要依靠顧家,也需要依靠龐家

    的勢力替皇帝治理天下,現在還不到卸磨殺驢的時候。

    這個女人,便是捏住龐晉川最好的把柄。

    容昐低下頭,長長睫毛撲扇,自存在一股風韻:“臣婦信得過娘娘,不用看。”

    太後沉思許久,殿內強壓著一股冷氣,容昐頭至地,太後憋著一股氣,惡聲惡言喝道:“哀家成全你。”

    “臣婦謝娘娘成全。”

    太後看著她姣好的側臉,不由想起後宮之中的妖精,心下不由將之前存著的怨氣撒在她身上,指著耳間使喚道:“那裏有壺熱水,你替哀家衝杯熱茶過來。”

    “是。”容昐頭抬也不抬,躬身退下。

    太後冷笑,轉動著手中的戒指,啐了一口:“賤坯子。”

    過了一會兒,容昐端了一杯茶出來,放在她身側的案幾上,退到一旁。太後挑眉不耐煩覷了她一眼,飲了一口,立馬潑出去:“我不吃龍井。”

    容昐問:“娘娘喜吃何茶?”

    “碧螺春。”

    容昐端下茶碗,下去,這時有宮人進來稟告說皇上來了。

    容昐待在耳間裏,又重新燒了一壺熱水,在等待的過程中,她聽到太後問皇帝:“我兒,以後再也不許你進後宮,也不許和你兄長玩。”

    皇帝還不會出聲,隻看著他母親,懵懵懂懂的。

    太後愛戀的摸了摸他的小臉:“皇帝隻需聽母後的就可了。”

    容昐端了茶水出來,太後接過,才喝一口就吐掉:“什麽腥臭味,也不知是什麽貨色也敢充碧螺春!”

    容昐眸色一暗,嘴邊笑容沉下。

    皇帝好奇的睜著眼珠子滴流滴流的看容昐,許是她身上小禮物的味讓他喜歡,皇帝蠕動著小嘴,伸出手要她抱,太後皺眉:“下去吧,連侍候都不會,真是愚不可及。”

    容昐顫抖著手,跪拜在她灑下的滾燙茶水之中,朝她連叩了三個響頭,才艱難的爬起身。

    就在她慢步退出門時,也不知怎的,神使鬼差的抬起頭。

    卻見太後抱著小皇帝,小皇帝一雙大眼還直直的盯著她,嘴角彎彎的樣子頗有幾分小兒的味道,容昐心下覺得怪怪的,但又察覺不出來,直到小皇帝又朝她伸出了手:“母。”

    這還是打他出生頭一句話,頓時屋內眾人喜不自勝。

    太後更是喜極而泣,摟著他:“我兒,快叫一聲母後。

    ”

    小皇帝委屈的癟癟嘴,像鯉魚翻肚,不斷掙紮著要離開太後的懷抱,他最後眼睜睜的看著容昐的身影消失在厚重的門簾後,哇的一聲嚎啕大哭。

    容昐從裏頭出來,抬頭長長唿出一口濁氣,秋香等在外頭,見她出來連忙替她披上鬥篷,禦住寒風。

    容昐把自己的半張臉都藏在鬥篷下麵,唿出一口白霧,重新往體仁殿走去。

    午膳是在宮裏用的,容昐疲勞了半日,並沒有什麽胃口。

    她在眾人用膳時,去了體仁殿附近走走,才剛走到一處荒涼的宮苑門口,忽聽的一聲熟悉的公鴨嗓子。

    “麗妃,麗妃,你就可憐咱家則個。”高聳的雜草間,隻見有一男人不住的聳動,他身下是一個j□j豐滿的女人身子。

    女人似乎掙紮的很厲害,丁丙秋喘息道:“你還以為……你真是麗妃了?實話與你說吧,太後娘娘就等著辦你們這群小妖精呢……唿唿,你肚裏那塊肉也定留不得,還不如順了咱家,以後這冷宮之中咱家罩你。”

    容昐站在門外看著丁丙秋。

    隻見他這話說完後,麗妃頓時麵如縞素,停止了掙紮,低低的悲鳴一聲。

    丁丙秋嘿嘿淫#笑,把她倒了過來,抽出尖細的雙手瘋狂的扣動麗妃豐滿的下@體,雙目瞪大了,挖出裏頭的媚#肉喜不自勝,而他則將他那半截東西塞進她櫻桃小嘴之中。

    容昐看著他手中帶著的寶石戒指,在陽光的反射下璀璨奪目。

    容昐蹲□,抓起一塊極大的石頭往裏狠狠砸去,砸重丁丙秋的後腦勺。

    丁丙秋猛地停下動作,捂住頭,大嗬:“誰這麽大膽!”說完,他自己也怕了,連忙翻身從麗妃身上爬下我,哆嗦的抓起身後的衣服,快速穿好,警覺的看著外頭。

    麗妃擦掉眼淚,躲在高高的雜草後瑟瑟發抖。

    容昐捏著嗓子,朝裏大叫:“皇上,皇上,您別用石頭丟奴婢啊!皇上,您在哪兒,快出來,太後等會就來了!”

    丁丙秋頓時白了臉,也不管麗妃了,直接往小門跑去。

    容昐冷笑著看他,又看著麗妃倉皇失措的整好宮裝也跑開了,她才從門後走出。

    對於這種欺軟怕硬,死咬住不放,扭曲了人性的賤#人,一味的忍讓隻會縱容他囂張的氣焰。

    沒了趙拯的丁丙秋,捏死他,易如反掌。

    到了傍晚,

    雨雪皆停,在她出宮的路上,太監早已掃清了白雪,隻留下一行長長的帶了濕意的路。

    她從西門出,正待爬上車,身後扶著她的手忽的換成了一雙有力的雙臂。

    容昐轉身望去,隻見一個身穿蟒袍的太監正攙扶著她。

    “夫人小心,咱家江道平。”江道平尖聲道,待把她扶上車廂時,江道平才指著裏頭說:“車內有畫像。”

    容昐一怔,迴過神來,感激不已,朝他行禮:“謝謝公公。”

    江道平不敢受:“是龐大人囑咐的。”說著上前替她撂下車簾,低下頭,恭敬道:“夫人好走。”

    馬蹄聲嗒嗒響起,容昐全都拉開了,她就著昏暗的車內光線望去,將畫像撕成了粉碎。

    夜晚,龐晉川到她快睡了,才迴來。

    迴來一言不發,將頭靠在她肩頭,把身上一半的重量都壓在她身上。

    他身上煙熏味還是很重,還帶了皇宮內奢靡的味道。

    她剛想抽身走,卻被他牢牢擒住了腰肢,龐晉川睜開黝黑的雙眸,眼中隻倒影著她的影子,他問:“我護住你了?”

    容昐還沒反應過來,龐晉川笑道:“那日,你說若我能護住你,日後你日日替我綁腰帶?”

    容昐這才想起,心下不由有些窘迫。

    龐晉川卻好似不知情,攤開她的小手牢牢的握在自己大掌之中,許久,誠心誠意道:“走到這裏,我還是打算牽著你一起走下去。”

    他一語雙關,兩人都沒去扯開那畫像的事。

    容昐咬住下唇,想了很久,有些感激的話,倒覺得已經沒必要了。

    龐晉川望著她雙眸許久,才笑道:“晚了,睡吧。”

    “嗯。”

    他去沐浴更衣,容昐去看了小禮物,她在小禮物屋裏坐了許久。

    直到他在門口探出頭,朝她喊:“迴去,睡了。”

    因是年底,趙拯的喪事未能大辦,禮部商議了下,國不可一日無君,但新帝若要臨朝定得將先皇魂魄安寧。

    於是在輔臣和六部大臣商議後,決定先將趙拯的棺槨停放在壽仁殿內,每日請水路師誦經安寧。

    二十八日,新帝登基。

    聽聞聲勢極其的浩大,但那一歲小兒哪裏肯坐得住?登基大典才行至一半,就尿了褲子嚎啕大哭。

    太後從珠簾後走出,抱

    著皇帝,在他的哭聲之中還是行完了大典。

    朝議,新皇年號為:章和。

    後麵,斷斷續續傳出消息,後宮那些太妃太嬪因悲傷過度,導致小產,太後特地撥出西宮的壽康殿給這些已生育過的後妃居住。

    不過一日又傳來,先帝庶長子暴斃於王府之中。

    先帝不過隻有兒子,至此也就竟有小皇帝這一脈了。

    龐晉川這些事兒都不肯告訴他,他不知從哪兒尋來了專治腿疾的醫科聖手,每日隻需她安心養病。

    容昐隻有在和林嬤嬤,碧環等聊天時,偷偷說起一些。

    到十二月三十一日,除夕夜。

    酒席退散後,龐晉川帶著闔府眾人在院中放煙花。

    屋外很是寒冷,樹枝上都掛滿了沉重的積雪,空院中間,璀璨的煙花啾的一聲,燃至半空炸開成一朵朵形形j□j的花朵。

    眾人頓時歡聲尖叫起來。

    容昐要親自放一個,林嬤嬤唬下臉:“太太您千金之軀若是傷著可怎麽辦?再說了,公子和小姐們都看著呢。”

    小兒眼睛亮晶晶的,直直盯著容昐,眼中是滿滿的興奮之色,他也想看母親放煙花。

    長灃根本沒顧著這邊,望著滿空的璀璨,絡繹不絕,眼睛都快沒地方安放了。

    龐晉川卻是有幾分縱容的意思,笑道:“去放吧。”說著從來旺手中拿了煙過來,容昐伸手接過,往前走去。

    黑夜之中,煙火燃盡了,黑漆漆一片。

    容昐小步上前去,正要伸手點燃引線,卻不防身後一雙大掌縈繞過她的腰肢,容昐望去,他卻不知何時已經走到她身後,另一隻手將她的小手包裹其中。

    “點火了。”他輕聲道。

    容昐連忙聚精會神望向那燃著的煙頭。

    兩人攜手湊近了。

    隻聽得啾的一聲!

    一個紅色的光芒劃破黑夜,直衝上天,啪——綻放成一朵極大的火焰。隨後,一朵兩朵,三朵,接二連三的煙花也串起,綻放,整個夜幕都被點亮了,輝煌如白晝一般。

    龐晉川依然不放,隻是側過頭,望著她姣好的側臉。

    她眼中倒映出那七彩奪目的耀眼,微挽起嘴角,神情專注。

    他不由的湊上前去,在她臉頰上落下一吻,而後極快的彈開。

    待得滿空的煙

    花燃盡,來旺又命仆婦抱來了許多。

    小兒興奮之極,跑上前去,拉著容昐的手:“太太,太太,你也讓兒子放一個!”

    容昐還沒吭聲,龐晉川臉色已微微沉下,嚴肅拒絕:“莫要胡鬧。”

    他說的極是鄭重,好似剛才攜妻放煙火的不是他。

    小兒耷拉著腦袋,有些無力。

    他覺得父親太偏心了!怎麽母親就可以?

    正待父子兩人陷入僵局的時候,來旺快步走進,神色慌張,他連禮都不行,直道:“爺,小皇上微恙。”

    作者有話要說:又被刷負了。

    大家和氣看文吧。

    這個月積分已經送完了,不過後天就是下個月了,大家先留言,我一號送!

    文快到達尾聲了。

    哈哈,想把三百積分全部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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