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昐在院中站了一會兒,迎麵望著遠處的紅日。

    太陽柔和的光亮點亮了她的麵容,似乎在她白皙的肌膚上塗抹上了一層淡淡的胭脂,她臉上沒有什麽神情,隻是那明亮的光線連她臉上的毛絨都照的的一清二楚,莫名了添上了一層柔和。

    秋香站在她身後,悄悄的注視著她。

    太太還十分年輕貌美,今年也才二十六歲,卻已然是這偌大的龐國公府說一不二的當家主母。

    秋香是羨慕她的,也喜歡她,但她也知道太太並不是個尋常柔和的婦人和母親。

    “秋香。”容昐忽然開口喚她,打斷了她的出神。

    秋香連忙上前,容昐朝她一笑,“替我梳妝吧。”

    “是。”秋香恭敬俯身,隨她一起迴屋。

    梳洗後,容昐用了膳,她吃的很多,一碗米粥,牛乳和三四個蜜餞,花卷,芝麻酥,最後還用了一碗蛋羹。

    來旺進來請安時,見她匍匐在蒲團之上,供桌上是大慈大悲的觀音菩薩,桌前燃著香,檀香味冉冉上升透著莊嚴肅穆。

    他略微打量了她一眼,見她今日,頭上一概珠翠全無,隻用貂鼠的獸皮臥兔挽著一頭烏黑的發髻,白皙光潔的額前勒著一條翠藍銷金的遮眉勒。

    身上上身的是一條長襟沒膝的寶藍色焦布比甲,裏頭是鴉青色的襖,底下配著一條暗灰色的裙子,裙邊上拖垂兩掛玉佩叮咚。早已不見往日雅致的素色,一概的簡單內斂。

    “來了?”容昐問。

    “是,太太。”來旺趕忙收迴目光,低下頭:“爺剛才派人來傳說今日皇上病體微恙,並未上朝,恐要在宮內侍候聖駕,一時半刻不能迴府。”

    皇帝頭疼病又犯了?在龐國公府查找不出禁物,他的確頭疼。

    容昐嗯了一聲,來旺斂目,走上前問:“太太如何念起佛了?”之前曾有一段也看佛經,但慢慢的就丟掉了,今日怎麽又開始了?

    “閑來無事。”容昐起身,秋香連忙來扶,容昐放好琥珀佛珠在供桌上,來旺見她沒有事情吩咐,就躬身倒退下。

    容昐目送他離開,才揮手叫來碧環,附在她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碧環神色先是一震,後慢慢細聽,點頭應下。

    “這事兒無需讓大夫人那邊知曉,若是誰敢走漏了風聲,我定饒不得!”容昐最後交代,碧環俯身一拜,匆忙離去,她腳步極快,撞

    到了跨進門的冬珍。

    冬珍正帶一個管事嬤嬤進來,見碧環行色匆匆不由對容昐笑道:“太太,碧環今日怎麽毛毛躁躁的?”

    容昐抽出絲帕掩嘴:“許是有事的緣故。你找我有何事?”

    冬珍指著嬤嬤笑道:“太太,二公子屋裏的嬤嬤來了,說是昨夜錦衣衛搜屋,給嚇了今早還冷汗直冒,早膳也沒吃,想是害了病了。”

    容昐眉頭微微一蹙:“請了太醫了?”

    “這兒……”那管事嬤嬤眉一挑,上前諂媚笑道:“老奴正是來問太太,可要請太醫的?”

    她話中的意思,容昐立刻明白了。

    正所謂牆倒眾人推,長滿和如雯,她不關注甚而是漠視的,而龐晉川的已有了兩個嫡子,兩個沒有姨娘的庶子庶女在這龐國公府又算個什麽?

    宋芸兒與她有仇,此時不正是借機鏟除掉的機會?

    容昐斜視一眼那管事,管事討好的朝她眯眼直笑。

    容昐低下頭,掃了掃身上的塵埃,抿嘴道:“該看的還是要看的,你們做奴才的眼界不要放的太高,我雖為嫡母但不做滅庶之事。”

    嬤嬤不曾想她這般說,頓時討了個沒趣,不由摸摸鼻子,笑道:“太太是個好心腸的,想來二公子也極有福氣,老奴這就請太醫去。”

    “嗯,去吧。”容昐頷首,待她走了,秋香才從外麵撩簾子進來,手上抱了一個湯婆子,遞到容昐手中,問:“太太剛才的話,奴婢都聽見了,既然太太對表小姐都能下手,那為何要放過二公子一馬?”

    容昐迴頭往她:“那你覺得我該如何做?”

    秋香沉默了下,冬珍道:“母債子償,宋姨娘死的太便宜了,就算太太今日放過二公子,他日後也未必會肯感激太太。”

    容昐聞言一笑:“我不用他感激。”

    長滿就算感激她又如何?她何來要這份感激?

    “那太太的意思?”秋香問。

    容昐摸著湯婆子,冰涼的雙手漸漸溫熱了她道:“宋氏若活到現在,我絕不會讓她死的那麽容易…但長滿今年幾歲了?”

    “比大公子小兩歲,六歲。”兩人上前。

    容昐抬起頭,望向遠處精致的高樓和飛翹的屋簷:“是了,他才六歲,算我迴報給他的。”

    她不落井下石,也不錦上添花,對於長滿和如雯,他們能熬到成年,她會把宋芸

    兒留下的錢財悉數送還給他們。

    她能做的也就到這裏了,其他的就看他們自己的運氣了。

    秋香明白她的意思,稍末,她問:“那表小姐那邊?”

    “張倩娘?”容昐搖頭:“她膽子太大,若是不受點教訓,真當我投鼠忌器了。”她厭惡別人的威脅。

    “是。”秋香鬆了口氣。

    午膳後,容昐讓人去大夫人那邊,來人迴說大夫人午睡下了。

    容昐這才往東瑾院中走去。

    東瑾正和一群丫鬟在院中踢毽子,一見到她連忙迎上前去:“嫂嫂怎麽來了?”

    容昐笑著摸摸她的頭,對她笑道:“嫂嫂有事來找倩娘妹妹,你去找長灃玩可好?”

    東瑾似懂非懂的樣子:“好。”又問:“東瑾不能留下?”

    “嗯,乖。”說罷,對秋意道:“你帶小姐去。”

    說完,碧環從後院走出,引著容昐往倩娘屋裏走去。

    隻見院子中,四五個丫鬟齊齊被仆婦壓在地上,正中間一個婢女被綁在一張大紅長條板凳之上,倩娘披容昐站在一旁,散著頭,穿著紫綾小襖兒一件,白由子裙,雙目哭的通紅,脖子下有勒痕。

    她一見容昐立刻走上前去:“嫂嫂這是做什麽?竟綁了我的人要打!”

    容昐拉住她的手,對秋香道:“看座。”

    倩娘眼睜睜的看著兩個丫鬟如入無人之境進了她屋中,搬來了圓凳兩張。

    倩娘這才記起,這整個龐國公府都是她!頓時麵色如土。

    “妹妹坐。”容昐拉她坐下,含笑看她問:“你的事兒,母親已經與我說了,此次前來是我母親讓我來教導妹妹的。”

    倩娘麵色略有些尷尬,雙目轉向別處。

    “來啊,把這婢女重打二十大板。”容昐也不管她說不說話,下令。

    “啊!小姐救我!”蜀桐驚叫出聲。

    倩娘蹬的站起:“慢著!蜀桐非龐府人,嫂嫂如何能打?”說罷指著行刑的仆婦喝令:“不許打!”

    仆婦紛紛望向容昐。

    “你既住在龐府,我作為龐府主母,自有管責之權。”容昐吃了一口茶,眼皮抬也不抬:“打。”

    “是。”兩個仆婦上前,一人掄起一個漆紅的大板,啪啪啪啪,飛快就打了個四下,痛的蜀桐尖叫連連。

    倩

    娘咬牙,眼淚在眼眶之中滾,狠狠望向容昐:“你不過是怨恨我心中有他!何苦要來作踐我婢女!我自縊尋她何幹?”

    容昐笑問:“你才幾歲?他幾歲?何苦好好一個清清白白的小姐不當,去尋那些晦氣?你一時拎不清,我且不碰你,可這婢女如今挨打,全都因為你。”

    倩娘身子一晃,猛地坐在凳上。

    她問:“我心中仰慕他,敬重他,就算日後入府也是同樣對待嫂嫂。這世間娥皇女英共侍一夫難不成不是一樁美事?嫂嫂為何不能容我?”

    容昐默然看著她,那邊板子還在啪啪的落下,十分清脆。

    “他心中可有你?”容昐目光轉迴看她,笑問。

    倩娘頓時白了臉。

    “他若心中有你,你入府。他心中無你,你在這龐國公府上吊,是要叫我為難?”容昐嘴角諷刺一笑。

    倩娘一時竟被她問的無話可說。

    容昐沉下臉:“你且放心,昨夜在公府發生的事,定然不會傳出去,你若是想以此逼我就範,那你就想錯了。”

    “我,我沒。”

    “到此為止。”容昐不想再說,起身:“停下。”

    仆婦還未打完,容昐拍拍手掌心,隻見一個年老嚴厲的嬤嬤走出。

    容昐對倩娘道:“以後,你搬出東瑾的院子。這個老嬤嬤就每日在你身旁提點教導你,蜀桐傷了,近期看來是不能服侍你,你身邊的婢女也不大好,我另挑了四個手腳麻利的婢女侍候你。”

    倩娘顫抖著看她:“嫂嫂這是要軟禁我,若是這事兒被姑母知曉了,嫂嫂又該如何自處?”

    “自處?”容昐冷哼:“我是兒媳,你隻不過是侄女,便是今日我逐你出府,讓你閨名掃地,你又能如何?”

    倩娘眼中這才有一絲驚恐。

    容昐走上前,挑起她的下顎,望著她年輕貌美的容姿,告訴她:“別自作聰明,我若要處置你,易如反掌。今日隻稍作懲戒,不過是看在母親的麵子上饒過你最後一次,若下次還敢在犯我先打折蜀桐的雙腿。”

    倩娘死死的瞪著她,開口:“你如此惡毒,表哥知道嗎?”

    “怎麽?”容昐勾起嘴角,一笑:“你要告訴他?”

    “天理昭昭,你會有報應的!”

    容昐把她的下巴越捏越緊,捏的她臉色都變了,容昐才甩手放開,她整個人倒在地上,

    容昐直起身子,俯視:“報應?報應不報應也不是你說了算。”她轉身。

    她當初若有這一半,宋芸兒,姚梅娘的結局,早非如此。

    在這深宅之中,猶如煉獄,終於一步一步把她磨練到今天這個地步。

    她不會再迴頭了,迴過頭去看從前的日子。

    ——————————

    夜晚,夜幕降臨,華燈初上。

    龐晉川迴來時,神情疲憊。

    他把大部分的重量都壓在她身上,迴來第一句話跟她說:“今晚你要替我沐浴更衣。”

    “好。”

    溫熱的水拂過兩人的身子,他緊摟著她光滑的肌膚,在她肩頭上落下一個又一個的吻。

    他的感情很熱烈,知道她的身子不能承歡,也仍然抱著她不放。

    容昐伏在他肩頭,雙手從他的心髒滑過,滑到他唇邊,如蜻蜓點水般落了下去,她問:“今日見過皇上了嗎?”

    “沒有,他病中誰都不肯見,連皇後也被摒在門外。”他纏著她:“不過他革了我次輔之職。”

    容昐一怔,他很滿意在她臉上見到擔憂的神色,不由勾起嘴角:“但他沒敢動我根本。”

    此刻皇權和相權此消彼長,皇帝病重需要倚靠龐晉川,也忌憚龐晉川,若是輕舉妄動,恐他跳腳,逼宮。

    “太醫如何說?”容昐問。

    龐晉川搖了搖頭,將她從浴桶之中抱出,直接擦幹淨了,抱到床上,占有性的將她壓在身下,修長的雙手細細摸過她的眉,眼,鼻,到紅唇,眼中閃動著一絲複雜的光芒。

    他說:“他不信任何人,江道平傳不出任何消息。”

    “咱們會贏嗎?”

    他抬起她的手,放在唇邊親了又親,隻是笑,許久後翻身從她身上下來,摟著她:“睡吧,不管如何我都在你身邊。”

    容昐歎了一口氣。

    他問道:“容昐,我與你有沒有說過情話?”

    她沒有迴頭:“沒有。”

    龐晉川在她耳邊用極低的聲音道:“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割舍不下了,這個女人。

    一生的籌謀,算計,竟是比不過她。

    容昐翻過身,鑽進他懷中,狠狠的咬住他胸口的肉,咬的牙齒都酸了,他胸前也流了血,她才說:“我不稀罕。”

    “真狠心。”他哈哈大笑,摟緊了:“我會讓你稀罕的。”

    兩人許久竟沒這般平靜過,也沒再沒出聲,燭火已經燃燒過了一半,被風吹過明明滅滅,不斷的跳動著。

    他今日實在過於疲憊睡著了,她卻有些興奮,在輾轉許久後,起身披了一件單衣去隔壁看小禮物。

    乳母輪流守著,正喂奶,小禮物不知吃了多久,還含著不肯放,小眼睛卻已經闔上,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著,還帶著淚珠。

    容昐摸上她的額頭,輕聲問:“怎麽哭了?”

    乳娘迴道:“剛才找您呢,爺囑咐人不許進去打攪,小姐哭的不成,後實在見不到您才肯喝奶。”

    “真壞。”容昐親了親她,小禮物柔軟的身子散發著淡淡的乳娘。乳娘問:“太太可要抱?”

    “不了。”她起身往佛堂走去。

    用火折子,點亮了燭光,照亮了滿屋亮堂,她連燒了三炷香,匍匐的跪在蒲團之上,誠心合掌。

    她心中有鬼,所以拜佛。

    身後忽然摟來一個臂彎,將她整個覆蓋,龐晉川醒來沒見到她,找來,見她一人跪於佛前。

    “怎麽半夜不睡,讓我好找?”

    容昐用勁所有的力氣拽住他的手臂:“我在南澤聽聞過,洋人有一種新藥叫鴉片,可治皇上腦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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