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染紅了晚霞,火紅的一片從遠到近布滿了整個天空,像一件火紅的嫁衣,耀目至極。容昐就站在院子之中,伸出手蓋住眼睛,昂頭望去。

    天地竟是如此的大,人在其中猶似蜉蝣,如此的卑弱渺小。

    碧環問:“太太,要用完晚膳後再去嗎?”

    容昐低下頭,擦掉手上的泥土:“要,我要用完晚膳。”碧環有些擔憂的看她,卻將她麵容平緩,神色從容,心下不由稱奇。

    太過平靜。

    晚膳進的是稻香米粥和蜜棗,用完後一盞茶的功夫,來旺捧來了藥,他彎腰,恭敬道:“太太,該是吃藥的時辰了。”

    “放下吧。”容昐正打開雕漆的箱籠,裏頭一件件皆為是龐晉川這些日子讓人訂做的,每三日便送來一套,樣式極其繁多,顏色從豔麗的大紅到富麗堂皇的紫色,還有淡雅的嫩黃,等等。

    來旺躬身,快步走上前,安放在她的鏡台之前。

    雕花刷漆的西洋橢圓鏡麵,映照出她的身影,容昐指著一件淡紫色鑲金邊五福緞子通比甲,裏麵是嫩黃色大幅湘緞裙兒。

    她許久不穿華服了,多半是穿戴都極素淨。

    來旺不由多望一眼:“太太,爺說得讓您喝下了,才讓小人走。”容昐正在婢女端的盤子上選了梅英采勝簪和金累絲托鑲茄形墜角兒。

    聞言,轉過身,麵無表情的盯住他的雙眼,來旺心下一驚,連忙跪地。

    “來旺,我就吃。”容昐笑著,說完碧環端上藥碗,容昐捏住鼻子,閉上眼睛昂頭喝進。

    來旺舒了一口氣,嘴角帶笑,容昐將碗遞給他:“出去吧。”

    “是。”來旺連忙接過,出了門時忽問:“太太這是要出門?”

    容昐似笑非笑問:“爺派你來看著我?”

    來旺知道自己逾越了,抓著額頭,解釋道:“小的不敢。”容昐不再迴他,叫婢女關了門。

    今晚夜色如醉,長風輕撫。

    她換好華服,坐於鏡台之前,看著婢女給她上妝。烏黑油亮的長發被挽成倭墮髻,斜側於一旁,簪上金簪玉釵,掛上明月璫。晃動之間,流光溢彩,美不甚收。

    容昐拿了青黛照著鏡中描了柳眉,唇上輕輕隻點了一抹口脂,那似一枚落梅落於其上,嬌俏無比。

    “太太真好看。”碧環看呆了,幾個婢女亦是目光緊落在她身上。

    容昐朝她們一笑,嘴角上揚,然眼中是深不見底的陰霾。

    由閣樓上下,碧環護著她的小腹,來旺正在樓下廳中焦躁的不斷徘徊。

    聽到木梯咯吱咯吱聲,連忙抬頭望去,隻這一眼心口顫顫然,他連忙跑上前,心驚膽戰:“太,太太可是要出門?”容昐不理會他,扶著碧環的手往前走。

    已有人替她開了門,她前腳才剛踏出,隻聽的身後噗通一聲,來旺朝他磕了三個極脆的響頭,帶著哽咽聲:“太太,您這到底是要去哪兒?”

    容昐腳上頓了頓,迴過頭,盯住他的目光,這迴來旺沒低頭,就這樣直直望進她眼中。

    她雙眼染了一些紅暈,極淡的麵脂帶動薄肌微微上提,似要展翅欲飛一般,帶著銳利和難以望到盡頭的沉默。

    “來旺,你說,我對我你不好嗎?”容昐開了口。

    來旺一怔,斂目:“太太對小的恩重如山。”

    “你都知道了,又何苦來騙我呢?”她歎了一口氣。

    “太,太太知道了?”來旺的影子投落在地上,形成一道陰影。

    “嗯。”容昐歎了一口氣,提起裙擺終於跨出了門檻。

    屋外早已是備好了馬車,容昐蹬上小板凳,坐了上去。碧環隨後跟上,車夫取了凳子放迴車轅上,也跳了上去,揚起馬鞭:“駕——”

    大門打開來,來旺聽到聲音趕忙追了出去,隻見馬車已出了大門。

    他連忙去馬廄牽了匹快馬,蹬上,趕上去。

    馬車走的不快,甚至可以說極是穩妥。

    容昐閉目靠在車廂上休息,手有一搭沒一搭的輕撫著小禮物。

    碧環撂下車簾:“太太,來旺管事跟在後麵。”

    容昐眼睛睜也不睜:“讓他跟。”

    “是。”

    南澤臨海,亦是水鄉。

    行車大約走了一炷香的時間,馬車才緩緩停下,碧環先下了車,容昐隨後才彎著身出來。

    來旺趕忙從馬背上滾下,上前侍候。

    “太太。”他不敢看她的眼睛。

    容昐望向遠處湖麵上飄蕩的幾條船,說:“不想說實話,就不要說了,我也不喜歡聽謊話。”她從他身側走過,來旺渾身僵硬住。

    湖邊,一條大船早已停靠在湖麵,碧環拿了租賃的條子上前給船家看,船家覷了一眼身後跟

    著的貴婦人,也不敢多言,連忙放下甲板,容昐和碧環上去。

    來旺哎了一聲,望著湖中最大的一條燈火闌珊的大船,也緊跟上去。

    真是作孽!怎麽就被她知道了。

    船上,迎麵徐徐吹來的是涼爽的夜風,耳邊時不時傳來絲竹管樂之聲。

    容昐站在船板上,靠著欄杆。

    湖麵上飄著三四艘,容昐問來旺:“是哪一艘?”

    “太太……”來旺不大想開口。容昐又道:“那就一艘艘看過去吧。”

    來旺咬牙,伸出手指向正中間最大的一艘:“是那兒。”

    容昐挑眉望向碧環,碧環走出去,叫船家舀過去。

    離的近了,容昐才聽到傳來琵琶聲響。

    那琵琶聲叮叮咚咚,聲音響脆,又由這水麵傳來,越發幽深鶴立。

    她站起身,眺目望去。

    隻見船廂之內,一男一女分坐於圓桌兩側。來旺也看見了,緊跟在她身後唉聲歎氣。

    “夫人,還要再離近了嗎?”船家問。

    碧環看了一眼她,點頭:“再進一些。”船家連忙劃槳。

    那裏真是燈火闌珊,照的通亮。

    容昐越發看的清楚。

    隻見他凝眉閉目側耳,旁邊撫琴女子眼角帶羞,緊緊注視著他。

    一曲琵琶曲完,龐晉川緩緩睜開了雙目,萬蘭兒低下頭,起身走到他身旁,依偎上去。

    龐晉川微不可查蹙眉。

    萬蘭兒極小聲的柔聲問:“爺,蘭兒彈的不好嗎?”

    “好。”他抿嘴,看著她的目光透著隔離,又似乎在尋找著什麽,這樣良久才道。

    萬蘭兒緋紅了臉,柔弱無骨的依附在他身上,柔軟的雙手攀上他的脖頸,銀紅縐紗白絹裏的薄衫滑落,露出白皙的手臂。

    容昐猛地站起,帕子猛地捂住嘴巴劇烈的咳嗽起。那咳聲,簡直要把她的五髒六腑都咳出來一般。

    來旺不忍:“太太,您看也看了,咱們迴去吧。”

    “多久的事兒了?”

    來旺低頭:“五六日了。”

    那便是她拒絕他索歡後了,容昐忍不住低笑出聲,那笑意直達眼底,最後竟漸漸泣不成聲:“嗬……嗬嗬……”

    她到底哪裏做錯了?他還要什麽,還要從她身上得到什

    麽!

    龐晉川!

    容昐支著手靠在欄杆之上,眼睛死死的盯住前方,情緒異常焦躁。

    “太太!”來旺跪下,死命的朝她磕頭:“您別看了!咱們迴去吧。”

    容昐重重的喘出一口粗氣:“閉嘴!”

    來旺連忙出聲:“太太,這都是尋常的事兒,您別著急,爺從未曾放在心上過。”

    “別再說了!”容昐猛地轉身,旺心心口跳到了嗓子眼裏,隻見她臉色鐵青,蒼白異常。

    “快迴去。”來旺察覺到異樣,朝船家低吼一聲,容昐撐起身體,來旺和碧環趕忙上前來扶,都被她甩手丟開。

    “讓我靜一靜。”她低低j□j出聲,嗓音有些暗啞。

    便是這時,對麵船上,萬蘭兒指著這條船,微蹙煙眉:“咦?那人怎麽站在船頭往我們這邊看了這般久?”

    兩隻船靠的極其的近,龐晉川抬頭望去,正好容昐起身,兩人目光不經意的相遇。

    她極其冷漠的,先轉開,人往船廂裏走。

    龐晉川沉下臉,立馬丟開萬蘭兒出來,來旺也看到他了,哭沉著臉,喊了一聲:“爺。”

    “停岸。”他著急低嗬,想要尋找她的身影。

    隻瞧著她聽著高隆的小腹,往裏走去,走過那一排排打開的窗戶,最後消失在船廂盡頭。

    龐晉川心下猶如烈火在燒,臉色亦是鐵青無比,萬蘭兒似有感悟,紅著臉依靠過來。

    龐晉川閃躲開:“等會兒,她若是問你,不許胡說!”

    萬蘭兒呆立在原地,望著他薄涼雙唇,淚珠頃刻間滾落粉嫩的俏臉:“爺,這是什麽意思?”

    他陰測測望去,萬蘭兒心下一陣頓疼,緊咬住下唇:“妾,妾身明了。”龐晉川隻盯著那條船,眉頭緊鎖,緊抿住下唇不再說話。

    ——————————

    容昐的船不大,阻力也小,而龐晉川所在大船稍有遲緩。

    待大船靠在岸邊時,那隻小船上早已是人去船空。

    來旺寸步不離容昐,一路心驚膽戰的親自駕車迴驛站。

    她下了車,臉色很不大對勁。

    “太太。”碧環不由出聲。

    容昐喘息著,強行抑製住自己不斷顫抖的雙手,緊咬住下關:“噓!”

    驛站閣樓之中,燈火通明。

    容昐額上溢出密密的冷汗,冷風刮起她的薄衫,沉重的小腹讓她行走偏頗。

    她迴了臥室,噗通一聲砸門緊鎖。

    屋裏空蕩蕩的,隻餘一盞燈,鏡台照著她消瘦的臉龐。

    容昐心煩意亂,上前抓住桌上的圓瓶朝西洋鏡砸過去。

    哐當——全部碎盡。

    她由覺不夠,找出金瓜子,一把往外撒,一把不夠,兩把,兩把不夠,三把,三把還沒撒完,連盒全部都丟了出去。

    黃金從窗台紛紛落下,眾人紛紛出來搶。

    龐晉川下馬歸來,翻身而下,抓住一個奴仆:“太太呢?”

    “太太?”仆人嚇傻了眼,隻懂得重複。

    龐晉川氣急,丟下他,往閣樓裏走,來旺就等在門口,一見到他,立馬就哭了:“爺,爺,太太在屋裏呢,有些不大對勁,您快上去。”

    那話音還未落下,隻聽的上麵嘭的一聲,是重物落地的聲音,緊接著就是聽到布料撕裂開的吱呀聲。

    龐晉川麵色鐵青一片,連忙跑上樓,焦急敲門:“容昐,開門。”

    裏頭竟一點聲音都沒有,忽的就這樣安靜了下來。

    龐晉川再砸門,那門上忽甩來一個凳子,他便不在敲門,右腿抬起就往門上蹬去。

    “走開……”容昐聲音尖銳。

    龐晉川冷著一張臉已蹬開折門,眼前一幕淩亂不堪。

    鏡子砸碎,桌子凳子零零散散全部掀翻了,隻見她坐在一堆破碎的衣物之間,頭上朱釵盡數丟落在地上,青絲散落垂地,整個人顫抖不已,手上還緊緊握住一枚剪刀。

    “你……”他心下忽覺挨了一記悶棍,難受異常。

    容昐大力的喘息著,死死的瞪向他:“你從衙門迴來了!”看他臉上一僵,她莫名的覺得爽快無比,不由低笑出聲。

    “你聽我說。”龐晉川慢慢挪步上前,眼睛死死的盯住她手上的剪刀,容昐發了一個抖,拿著剪刀直指他:“你走,不要靠近我!”

    他立馬停下,往後退了了數步:“好,別怕,把剪刀放下,別傷了自己。”

    他已經感覺到今晚的容昐有些怪異。

    容昐無神的望向手上的利器,雙手不住的顫抖:“孩子,孩子!”

    容昐忽的哭出聲:“孩子,我的孩子沒了。”龐晉川望向她的小腹,輕聲安撫:

    “沒有,在你肚子裏。”

    容昐停下哭聲,摸向自己的肚子,停了半會兒,大怒:“不是她,是個男孩!”

    龐晉川一怔,才知她說的是先前那個流掉的孩子:“你迷糊了。哪裏有男孩,他現在還安安穩穩在你肚裏。來,把剪刀放下。”龐晉川慢慢靠近,聲音越發輕柔。

    “不對,不是,還有一個。”容昐捂住額頭,痛苦的j□j一聲。

    龐晉川乘著她愣神的功夫,一步上前要搶她手中的剪刀。

    容昐迴過神,也撲向他要奪,兩人扭轉之間,剪刀的刀鋒朝向她,龐晉川驚恐不已,唯恐她傷了自己,雙手緊緊握住剪刀口。

    那鋒利的刀口慢慢刺入他的手心之中,容昐看著鮮血從他手掌中嘩嘩低落,滴在她挺起的小腹之中。

    “爹爹!”門口忽傳來一陣哭聲。

    是長灃的聲音。

    容昐猛地一放手,剪刀被龐晉川奪迴,那刀口深深刺入他手掌肉中,龐晉川疼的臉色蒼白,容昐隔著他,看到長灃捂住眼睛嚎啕大哭。

    “娘!”

    她撐起身子,朝長灃爬去,雙手朝他大張,渴望著:“別怕,別怕,娘在這兒。”

    長灃驚恐的要逃,容昐哭道:“到娘懷裏,是娘啊。”

    長灃哇的一聲,撲到她懷中,這才大哭:“娘,不要不要爹爹!長灃要爹爹。”

    容昐猛然驚醒,眼中一層迷霧漸漸散去。

    她緊緊的將他按在胸口,滑落在地上,背對著龐晉川闔上眼:“你走……或者是我走?”

    龐晉川幽幽的望著她,高挺的身子似乎一下子被壓垮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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