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到半夜,容昐被林嬤嬤叫醒。

    屋外狂風四作,連續放晴了幾天,終於又花花的下起了雪,皚皚的白雪壓滿了樹枝,似乎大聲高唿就能引發積雪簌簌滾下。

    在這樣的寒冬深夜,再次引發了長灃的氣喘。

    阿蓉在外間床榻上守夜,忽然聽到一陣劈裏啪啦的聲響,撩開湖藍色的撒花軟簾才驚覺長灃滾出了床鋪,渾身冰冷,怎麽叫他名字都叫不醒。當下連忙叫人告了這邊,又叫人去請了太醫。

    容昐聽完連忙披了一件素色鬥篷要出去,龐晉川被驚醒,j□j著胸脯走下床踏在鬆軟的毛毯上,嘶啞著聲兒,不悅問:“怎麽了?”

    容昐麵露焦急:“大兒又病了,我得去看看。”說著要走。

    不料龐晉川在後麵拉住她。

    容昐下意識甩手,卻聽他道:“我與你一起去。”說罷飛快的取了衣鉤上的貂皮大衣,隨意一套,走到容昐身邊,容昐飛快的替他扣好扣子,兩人急走出門。

    出了門,迎麵就被一股冷風刮得兩頰刺痛,領口袖子口以為的灌風,容昐不由的打了個寒戰。龐晉川迴過頭,大衣一撩,將她牢牢鎖在懷中,左右一望:“晚上沒人會看見。”

    身上頓時暖和了不少,容昐心下著急,也不想扭捏,兩人一同踩著嘎吱嘎吱的白雪往長灃的院子趕去。

    到了那邊,從糊著秋香色的軟煙羅窗戶中看去,太醫已經到了,容昐連忙跟著阿蓉從偏門走,龐晉川撩了簾子就進去。

    等容昐轉過一道小門走進時,太醫似乎已經問好脈,龐晉川踱手詢問:“可是氣喘?”

    太醫迴道:“是。”龐晉川沉默了許久,容昐有些焦急想進去,卻被後頭的林嬤嬤拉住,見她板著臉搖頭容昐無法隻得隔著軟紗看去。

    有外男在,女眷不便入內,便是上次長灃病中她也是隔著卷簾詢問,如今有龐晉川在更是沒有可能。

    龐晉川似乎在看床上的大兒,緊蹙著眉,不知在思考著什麽,屋內鴉雀無聲,直到過了一會兒才聽他淡淡開口問:“如此下去天壽如何?”語氣又是一貫的冷漠。

    太醫想不到他會問出這句話,一怔,看向床上的大公子。

    此兒不似七歲孩童,偏於瘦弱,麵色鐵青慘白,四肢軟綿,加之常年舊疾難除,如此下去若非經年保養,定是天壽不在,過早夭折。

    太醫自是不敢跟龐晉川說這話,琢磨了會兒用詞

    ,謹慎開口迴道:“大公子自是福壽,隻是學生醫術有限,若想保常年無虞還需精心調養。”

    龐晉川許久的默然,眸光閃動,複雜異常。

    不是問是否嚴重,需要吃什麽藥;也不是問需要多少天病情才可平複;而是問天壽如何?

    容昐意識想到,龐晉川這話問出口,便是表明縈繞在他心頭許久的內定人選,即將決定!

    她站起,神情越發專注。

    林嬤嬤低聲叫:“太太。”容昐沒迴頭。

    龐晉川目光稍稍一掃容昐站著的角落,抿抿嘴,太醫連忙低頭斂目,知道那裏站著什麽人,目光哪裏敢往那邊瞧?

    隻見龐晉川向前走了幾步到床邊站定,俯□拉開長灃的袖子,一個瘦小的皮包骨的手臂展露在他眼前。

    很明顯小兒是比他更適合挑起大梁的人。

    龐晉川微不可察的歎息,兩片薄唇上下一開:“如此……”

    屋內眾人莫不注意著他,容昐目光複雜,雙拳緊握住,上前一步。

    他無什麽感情,道:“便好好養著既是了。”

    角落邊嘭的一聲似乎有什麽重物摔在地上。

    太醫連忙看去,隻見那裏紗幔後一個妙麗的聲音若隱若顯,他不由多看了兩眼,待收迴目光時,卻發現對麵男主人板著一張臉盯住他,然眼底的那抹陰冷讓人心底不由的陣陣發涼。

    像蛇爬上肌膚,吐著紅豔豔的信子,太醫後背一陣冰涼,慌亂間作揖:“大,大人若是無事,學生便告退了。”不覺掏出白帕扶額。

    龐晉川頷首,看他離去才收迴目光往角落處大步走去。

    撩開紗簾,先入眼中的是倒地的椅子,一群奴婢早已退避三舍,隻餘一個老婦守在她身邊。

    見她白著一張臉站著,龐晉川動了動嘴:“你怎麽迴事?”他抱怨問。

    容昐神色複雜,指著椅子,慌亂道:“不小心撞倒了。我,我去看看大兒。”她要走,龐晉川截在她,垮立雙腿,眸色幽深,很平靜的說:“你明白我的意思。”

    容昐斂目,昏暗的燈光下看不清她的神情,搖搖頭:“我不懂。”

    “你與我都喜歡小兒。”龐晉川深深看她一眼。

    容昐覺得龐晉川在拉著她的手一同要把長灃推下絕境!

    他是小兒的父親,他難道就不是長灃的父親了?

    她都不知道他的心到底是黑的還是根本就是石頭做的!

    為了他的仕途和公府的利益,他可以舍棄所有對他沒有利用價值的人和事!

    長汀是次子,隻要長灃在他就無法襲爵,若要繼承龐晉川,隻有,隻有一種可能。

    那就是長汀成了嫡長子。

    那長灃呢?長灃若不死,他即便活著一天也注定他襲爵!

    現在兩個孩子都還小,可若是有一天,長灃阻礙到了小兒……龐晉川這樣的人。

    容昐莫名其妙的打了個寒戰,一股密密麻麻的恐懼侵吞著她的神經。

    她不由的逃開他的手,拒絕:“不行。”

    龐晉川盯著她,收迴空虛的右手踱於背後,沒再言語徑直出了門,在跨出門檻時,他突然迴過頭,似乎有些火大,低吼:“你且要記住你先得是龐府的長房長媳……”指著大兒:“而後,你才是長汀的母親,還有……他的母親。”言盡,卷袍而出。

    屋外冷風灌進,打的床幔沙沙直響。

    容昐不覺得冷了,她搬了一張椅子,呆呆的坐在大兒床邊,替他捏好了被子瞧著,她從來沒有哄過他睡覺,原來大兒長得這般小。

    “太太,夜深了,要迴去嗎?”林嬤嬤上前詢問。

    容昐噓了一聲:“讓我想想。”她不可能讓長灃一條胡同走到黑,就算龐晉川做了決定,她也不能這樣,總會有辦法的。

    ……

    在容昐晝夜不離的守了他兩天後,長灃的病終於穩定了下來,兩天後,他已經能和東瑾說說笑笑了。

    東瑾小口小口的吃著核桃酥,心滿意足的問:“大嫂,大嫂,長灃這樣子就好了吧!”

    容昐笑著點點頭,轉過頭望向長灃,嘴唇似血紅的耀眼,皮膚白的都能看見青紫的血管,那麽瘦,衣服就跟掛在他身上一樣,這樣子一陣風就能吹跑。

    到時候叫她怎麽去找他?

    容昐應道:“快好了,不過東瑾以後要幫嫂嫂監督長灃好好吃飯,不許挑食。”

    她身上總是帶著一股幽香,東瑾是越來越喜歡長灃的娘親了,當下大力點頭:“不怕,我很厲害!”

    容昐彎彎眼兒,注意到長灃的目光一直在看她,她不由的轉過頭,朝他一笑。

    長灃慌忙躲開,緊抓住錦被,低下頭,臉蛋紅紅。

    容昐不由摸摸他鬆軟的長發:

    “你再睡一覺,等會兒阿蓉叫你起來吃藥,我先迴去了。”

    長灃一聽,猛地抬頭看她,容昐已經轉過身扶著林嬤嬤的手,疲倦走出去。

    東瑾問:“長灃,長灃,你為什麽不開心?”

    長灃癟癟嘴,鑽進被子中,滾了又滾,才悶悶不樂的說:“我不知道她喜不喜歡我。”

    東瑾歪著頭,不解。

    卻說容昐這邊,剛下樓梯,眼前忽的一黑,滑下兩三層台階。

    “太太!”林嬤嬤等人連忙接住,驚唿出聲。

    容昐眼前一晃,喘了一口氣:“好像沒睡好。”眼前還有點晃,這幾天光守著長灃了,都沒怎麽好好睡。

    林嬤嬤看去,見她眼底不滿青皮,忍不住道:“太太也得好好愛惜自己身體才是,這半月來就沒好好喘口氣歇息一下。”

    容昐笑笑:“哪裏不愛惜了。”一行人邊說邊往外走。

    在她們走過的路轉彎,一道小小的身影閃了閃。

    來福跟在自家主子後麵,問:“小公子為何不上去?”明明這幾日沒見到太太,想了,還不肯開口,自己下了課也不吃飯偷偷躲在大公子的門外看。

    不遠處容昐似乎有察覺,迴過頭,四處瞧瞧。

    小兒躲在暗處,吃醋道:“她都累成這樣,見了我又得說話。”來福這才明了,他原本以為是小公子與兄長不睦,沒想到竟是這個原因。

    容昐轉過身,沒見到什麽人,可能是自己聽錯了,剛才好像聽到有人在叫小兒。

    她低下頭,不免自嘲,不過幾日沒見就想了,他其實一點都不用自己操心。

    ——————————————

    自從長灃那日病後,他的飲食容昐每日都要親自過問。

    有時吃到可口的膳食,容昐便叫秋意送過去,有時她也親自下廚,長灃一份小兒一份。

    看得出來,小兒對此意見有些大,每天跟踩點似的,長灃前腳剛來小兒後腳跟到,到了就要來她屋裏四處摸一摸,看一看,就算沒話說也得硬要坐著等長灃走了他才走。

    為此夫子跟龐晉川告了幾次狀,龐晉川知道卻不製止,但長灃有時來遇到他也在,他卻很冷淡的問:“身子可好了?”

    長灃恭敬低頭,斂目:“迴父親,兒子安好。”如此,龐晉川的嘴巴就跟老蚌一樣不肯再打開,一直坐到他走了,才不滿的瞪向她。

    容昐正給長汀做綢褲,這孩子串個兒,前些日子剛做的褲子又短了,偏偏他還龜毛的很,別人做的一概不穿。容昐在他兩歲時覺得不成,狠狠抽了一頓,連著半年硬是不給做褲子,小兒撒潑打滾硬纏了有小半年,以容昐妥協告終。

    龐晉川提著書,坐在南窗下的炕上,靠東邊板壁立著一個鎖子錦靠背與一個引枕,鋪著金心綠閃緞大坐褥。

    屋外梅樹淩寒獨放,暗香疏影,看不清他的神情,隻聽他抱怨道:“你近來似乎對小兒冷淡了許多。”

    “哪裏有?”容昐手下針線一停:“這不還正給他做綢褲嗎?”

    龐晉川這才放下書,目光炯炯盯住她,嘴角露出一絲譏諷:“你便如此疼他了?真心想要他襲爵還是單單做給我看的?”

    容昐心下升起一股子氣來,迴視他咄咄逼人的實現,冷下臉問:“您說的是誰?我聽不懂。”

    為了大兒,竟然瞪他,這女人長出息了還!龐晉川嗤笑著看她:“你明知故問什麽我說的是誰。”

    容昐簡直覺得長汀的龜毛絕對是像他!

    有時候她也會覺得難以忍受想上前一巴掌蓋上去,叫他滾!但是……容昐深深唿吸一口氣,緩和下語氣:“我隻是見他病了,多關心一下,並未忽略小兒。”

    龐晉川顯然不想放過她:“既是如此,當年生下他你又何必放任了這麽多年不管不問?”

    這句話猶如一把尖刀把容昐刨的幹幹淨淨,龐晉川說的對,七年前是她拋棄了長灃,無從狡辯,這事兒的的確確是她的錯。

    容昐沉默了,看見小兒的綢褲忽覺得一陣心煩。

    她給長汀做衣服的次數,屈指可數,幾次呢?兩套寢衣,一件綢褲,還有一件小披風,其餘沒有了。

    “怎麽?如今你要迴頭了,他就會感激你?”龐晉川步步緊逼,一刻放鬆都不容許給她,屋內氣場壓的太低,直叫人喘不過氣來。

    容昐挽了挽散下的青絲,平複著心緒,明亮的雙眸看他:“那也總比我什麽都不做的強。”

    “愚蠢!”他從炕上下來,暗紫色的綢褲雪白的襪子,汲著鞋走到她跟前,挑起她的下顎,輕聲笑道:“就算你再怎麽扶他,他難道會像小兒一樣感激你?一心就為著你?我若是你便絕不會選擇長灃。”

    容昐瞳孔一眯,微微使勁要掙脫,卻被他拽的更緊。

    龐晉川本來想要看看

    這個女人到底能有多天真,然而卻不由的被她眼中蕩漾的瀲灩所吸引,不由的粗糙的大拇指往返的輕撫。

    龐晉川低下頭,狠狠的吻上她的雙眸,輾轉留念著,愛之不夠,他要更多!涼薄的雙唇一路往下,直到最後找到救贖,急切的含住她的紅唇,一股冰涼的氣息鋪天蓋地朝她席卷而去。

    她想要他放開,他偏偏就不放。她是他的,還想要反抗什麽?還能反抗什麽?

    兩人的氣息很快交雜在一處,他冰冷又強勢,硬是掠奪她所有的氣息,直到她柔順服帖。

    屋外忽然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秋香撩開撒花軟簾進來,剛喊了一聲:“太太。”眼睛已經瞪大,龐晉川眼中滾動著怒火:“滾出去。”秋香小臉一紅,連忙撂下簾子急走出去。

    林嬤嬤正捧著命婦品級的裙子從外走進來,看她呆滯的坐在廊下,氣道:“小蹄子,叫你先迴屋,待在這兒做什麽?”

    秋香腦中還想起那一抹迤邐的畫麵,臉色微紅,搖著頭便不肯說。

    林嬤嬤瞪她一樣,要往裏走,秋香攔住。

    “怎麽了?這是太太明日要進宮穿的霞帔,你攔著我做什麽?”

    秋香緋紅了臉,吞吞嗚嗚道:“爺,爺在裏邊。”

    林嬤嬤剛開始還不懂,下一刻見她神色乍然明了,眼中不由多了幾分喜悅:“如此便是最好的了。”

    秋香尷尬問:“嬤嬤,您說爺對咱們太太到底怎麽樣呀?”看著好像疏離,但剛兒那狠勁恨不得一口氣把太太吞下不可。

    林嬤嬤想了想,轉過頭看她認真的模樣,忍不住瞧她頭去:“姑娘家問那麽多做什麽?”

    秋香吃痛,低聲哎哎叫。

    外頭秋意來叫她過去幫忙打水,秋香連忙跑下去。

    林嬤嬤見無人了,躡手躡腳走到外麵門簾側耳傾聽,隱約聽到低低的喘氣聲夾雜著歡愉的聲音,她心下不由替容昐喜悅起來,但下一刻又湧起一股失望。

    若非太太身子不適,這般寵愛,明年大抵也能再迎接個小主子了。

    是男是女都好,男娃最好能像小公子一樣健健康康,女娃便隻要像太太,她就阿彌陀佛了。

    白日宣淫的事,容昐終於也和龐晉川幹了一迴。

    他走後,容昐還坐在床上發呆,林嬤嬤叫人搬了熱水進來,笑道:“太太,沐浴了吧。”容昐拉攏著被子,微微點了下頭,歎了一

    口氣。

    在熱水的消融下,他留在她身上的痕跡很快消散,容昐簡單的披了一條白玉蘭散花紗衣出來。

    林嬤嬤拿起木梳邊替她打理頭發邊道:“大夫人,二夫人那邊都知道了。”

    龐晉川留了一個爛攤子給她。

    “大夫人如何說?”

    “大夫人聽過並未說什麽,隻說要爺和太太保重身體。”

    容昐點了點頭,林嬤嬤繼續道:“二夫人那邊,聽說不大高興,摔了一個茶杯,指著您罵的難聽。”

    “嗬。”容昐低笑,若不是大夫人如今迴來了,以她的性格,保不齊剛兒她就能追過來劈頭蓋臉給她一頓臭罵!

    “別管她。”她道。

    林嬤嬤道:“隻怕明兒個還有一場嘴仗要打。”

    “明日我進宮,沒空理她。”

    明兒個就是十六了,說是進宮會親,但會的是什麽親容昐知道。

    “是。”林嬤嬤應聲,替她插上一枚石榴包金絲珠釵,那朱釵放在她青絲上紅的耀眼,石榴子兒顆顆飽滿,容昐看向林嬤嬤:“我不插這支釵。”

    石榴多子,她想要什麽,容昐知道。

    “太太,石榴多子?”林嬤嬤問,容昐堅定道:“不適合。”林嬤嬤隻好摘下。

    因為龐晉川的一次白日性起,輕易的挑起了府裏的蠢動,若真是如此簡單,那她就不用費勁心思步步算計。

    “明日進宮,嬤嬤你準備好了嗎?”容昐這才問。

    林嬤嬤頷首:“已是準備齊全,隻是太子妃娘娘與太太有半年不見,這次單獨召見不知是為了何事?”

    容昐瞧著金釵,老神道:“或許……明天會是一樁交易。”

    作者有話要說:特別感謝:愛上風的沙投了第十顆地雷,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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