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散步,在吃飽喝足之後。


    他臉上掛著笑容,但在越過幾棵樹走到公園深處之後,他的笑容慢慢消失了,轉而露出一抹疲倦。


    “我遇上了一個難題,一個像泡沫一樣脆弱,我卻怎麽也沒有辦法解決的難題。”他很疲憊,很困惑,甚至還有些猶豫不定。


    “我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麽,想做什麽,甚至慢慢的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麽,”他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說,“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我的耳朵出現了縈繞不散的噪音,最開始是一個人,然後是兩個人,三個人,直到我聽不清,仿佛無窮無盡。”


    “他們像是在呐喊,在催促,在譴責,如神佛一般帶著漫天金光降臨,而我就是居中的邪惡,要被這無盡的罵聲淹沒,直至死亡。”


    嘈雜,又綿綿不絕,像是地獄的催魂音,又想天譴的雷鳴。


    比起耳鳴帶來的物理打擊,這種精神壓迫上的更加的使人煎熬。


    “它們從我的內心滋長出來,又混合進去某種外部性質,最後變成了某種混沌的但又極具威脅的東西。”


    它們是我,又不是我,是身邊的人,又不是身邊的人,是社會,又不是社會。


    它們帶著種種特征,看似自相矛盾,一觸即潰,但又因為某種核心凝聚力和某種不言自明的核心力量,這種駁雜反而讓它形成了全方麵的立體防禦,變得堅不可摧。


    他遲豫了一下說道:“但也並非不可擊破,隻是,我也不知道是好是壞。”


    這種耳鳴,就像是遊戲裏的雜兵,或者說是環境的衍生體。


    它的恐怖,它的威脅,都已經經過了一層扭曲。


    “那些在我潛意識裏左右我思緒的,撥動我情緒的本體,才是最恐怖的存在。”


    他暫停了一下,眼神有些茫然,我看到他的手掌張開,好像盲人在試圖摸清楚什麽。


    潛藏在我們意識裏的東西,真的能弄清楚嗎?或許有天賦異稟的人,天生就能直接看到和感受到精神世界裏的一切,但像我這種人,就隻能借助一些載體,通過各種間接的,微弱的反饋來確定那個世界的形態。


    “在突破了迷霧一般的耳鳴之後,我終於看到了那些東西,”他的聲音變得虛弱而疲憊,“比起我以前幻想的鎖鏈,他們更加堅固,更加不可理喻。”


    那些已經生長在靈魂深處的教條,就像頸椎上的鋼板一樣,天然的控製著我行動的方向。


    不可以,不能,不可以,不能...這樣的句式就像癌細胞一樣擴散開來,試圖汙染所有的語句,最後製造出耳鳴那樣的怪物。


    “但他們同時也是與社會交流的渠道,對抗,不見得有收益,至少會被誤解,會被敵視,甚至是遠離和拋棄。”


    更別說其實根本無法對抗。


    不是它們有多堅固,而是這些後患無窮的東西,正是我生命的基礎,它可以被替換,但不能被直接拆掉。


    “所以我在拚命的尋找新的基礎,愛,溫暖和安全;同時在心裏激發起最後的勇氣,就如同冬日裏抱著最後一堆柴火的流浪漢。”


    我對它們說,對他們說,也對自己說:沒有妥協,隻有同歸於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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