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開始思考,但一思考就腦子痛。他痛苦地捂住了腦袋,而就在這時,一道唿喚鑽入了他的耳朵。“謹之……”“謹之……”“林謹之!”姓林,先生?苗七倏然清醒,看清了來人的臉。典獄長肖童,果然是他,他真的來了,可很快苗七的欣喜就被焦灼代替。他看到無數扭曲的人臉咬住了肖童的精神體,他們纏繞著不肯離去,在拖拽著肖童,不肯讓他過來。肖童向著林硯東伸出了手,可眨眼間就被濃重的黑暗吞沒,隻能讓人隱約看到掙紮的影子,和一片混沌。“放開他!”苗七怒極,那可是能夠喚迴他家先生的一絲希望,他怎麽能容忍這些可笑的人臉將它毀去。“放開他!”他的聲音悶在水中,可卻夾雜著極大的怒意,仿佛一個個在水中爆開的炸彈,在海底卷起風暴。風暴刮過,讓那混沌似乎變得清明了些許。斷斷續續的大悲咒穿透海麵而來,它帶著莫大的慈悲,卻又仿佛保持著絕對的理性,一遍又一遍,猶如九天之上的佛音。跟隨佛音而來的,還有肖童的斷喝:“苗七,你才是這裏的主人!醒醒!”“你可以掌控這裏的一切!”“苗七!”鈴鐺聲、佛音、人臉的嘶吼和肖童的斷喝,一下又一下敲擊著苗七的天靈蓋。“哢擦”一聲,仿佛有什麽壁壘被打破了,一股清涼之意鑽入他的顱骨,他霍然抬頭。是啊,他才是這具身體真正的主人,無論是先生還是肖童還是眼前這些扭曲的人臉,都是外來者。他得做自己的主。在這裏,隻有他能保護先生。想通了這點的苗七,精神體似乎凝視了一些。他的臉上再度閃現出一絲堅毅來,明亮的眼睛裏聚集著某種狂熱,像是忠實的信徒終於得見神明。他深吸一口氣,對準了頭頂那片昏暗交織的海,伸出手。五指張開,他眼中的狂熱逐漸轉化為決然,大吼一聲:“滾!!!”從我的身體裏滾出去!!!“啊啊啊啊啊”無數尖叫被風暴撕碎,驟然爆發出的光亮更是讓所有的黑暗都無所遁形。扭曲的人臉似乎抵擋不住,如同驚飛之鳥尖叫著逃離,卻仍有一部分被撕碎、被吞沒。海底開始翻湧,所有暗流都被這強大的衝擊席卷著,互相衝撞,冰冷、破碎。正在搖鈴的聞曉銘,腦子像被海浪迎麵拍中,扶著黑鐵囚籠吐出一口血來。可他顧不上自身的傷勢,錯愕地盯著林硯東和肖童,急忙查探。這一看,他愣住了。那海似乎變得清澈了一些,海上有巨浪,可那巨浪拍打著泛起白沫,是很幹淨、很純潔的泡沫。海底,苗七咬著牙在做最後的努力。精神體變得稍稍凝實後,他終於能夠直接觸碰到林硯東。可他知道這不過是迴光返照,所以他必須在這最後的時間裏,最後一搏。於是他托著林硯東,想要將他帶離這冰冷的、不見天日的海底。肖童向他伸出了手,目光交匯中,他們第一次有了默契。“帶他走!”苗七用力一推,將林硯東推向了肖童。肖童緊緊地抓住了他,說來也巧,他抓住的是林硯東戴著佛珠的那隻手腕。佛珠上纏繞著一根紅色的毛線,那線飄啊飄,連著苗七的紅圍巾。苗七仍高舉著雙手,水中的暗流聽他號令,托著兩人逐漸往那海麵上去。那根紅線就這麽被不斷地拉長、拉長,像抽絲一般,從他的紅圍巾上不斷被扯出。“苗七!”肖童忍不住喊了他一聲。苗七對他笑了。這笑緊接著就被卷土重來的人臉淹沒,他們憤怒地撕扯著,帶來了更大的反撲。那個對肖童來說其實很陌生的青年,就此消失於眼前。肖童不知該如何反應,一顆心像被揪著。但他知道自己此刻不能停留,要向上、向上,不斷地向上,直至浮出水麵。真實在外麵等著他們。不論那將給他們帶來怎樣的結局,他都必須帶著林硯東去麵對。是生或死,是成是敗,都不能丟失這最後一絲麵對的勇氣。我不會再逃避,不會再自欺欺人。人生匆匆百餘年,現在的肖童,要對得起二十歲的自己。現在的林硯東,也要對得起二十歲的林謹之。第231章 人鬼情未了(四)黑夜的最後八分鍾,唐措終於通過向npc打聽,找到了荀府。通體貴氣的荀大人,沒想到日子格外清貧,就那一扇掉漆的朱紅小門走進去,住的地方不如一個普通鄉紳。靳丞也沒料到他的住處會那麽寒酸,摸摸鼻子,隨即又負著手裝作那文人雅士,吟詩道:“這叫,才飽身自貴,巷荒門豈貧。”唐措覺得他這叫單純的貧嘴,徑自推門進去,看了一眼,又立刻關上。靳丞從後頭湊過來,一臉不解:“怎麽了?”唐措:“骷髏在你家開趴梯。”靳丞:“你似乎有點幽默。”唐措:“要不你自己進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