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漸瀟臉上還帶著熱氣蒸出來的紅暈,笑得特別曖昧,“那我去給你暖床哦,你快一點。”事實證明,隻要和他在一起,悲傷的氣氛怎樣也凝聚不起來,陸之穹的嘴角帶著自己都無法察覺的笑,好像過往的不幸不過是為今天的幸福預支了代價。隻要想到白漸瀟在身旁,他就擁有了麵對過去和未來的無限勇氣。陸之穹收拾好家務,輕手輕腳上了樓,白漸瀟果然還沒睡,正躺在他的被窩裏玩手機。台燈撒下昏黃的光暈,他的戀人陷在棉被裏,蓬鬆柔軟,像是一顆點綴在奶油蛋糕上的草莓。見他進來,白漸瀟朝外翻滾了一圈,躺迴了自己的被窩裏,字麵意義上地幫他暖好了床。“睡前故事到哪兒了?”白漸瀟打了個哈欠。“當心聽了睡不著覺哦?”“不聽我才會睡不著,快點。”白漸瀟拿冰涼的腳丫子輕輕踢了他一腳。陸之穹順勢用大腿夾住他的腳,長手一撈把人抱懷裏,“讓我抱會兒。”白漸瀟想自己平時也是很挺拔俊朗一青年,怎麽一被這家夥抱著就感覺自己格外嬌小,像一個毛絨玩具一樣完全填入了男人的懷抱。不過這感覺也不賴就是了,他安靜地數著男人的心跳,聽他說話時胸腔的震動,以及每一次無意識吞咽時喉結的震顫。“總之,後來我感覺這樣下去不行,必須做出一些改變,所以我想到了攀爬巴比倫塔。”陸之穹道,“之前我為了訓練新人一直沒顧得上爬塔,當我真正著手做這件事時,才發現事情沒有那麽簡單。為了進入巴別塔關卡,我主動接受了三千六百道詛咒,之後僅花了一年的時間就成功登上了巴別塔。”“然後你就失去了那段記憶。”白漸瀟說,“難道之前沒有登上過巴別塔的人嗎?他們也失憶了嗎?”“你說的這些我當然想到了。我探訪了一些據說登塔成功的人,發現隻要是從樂園迴來的人,無一例外會失去那段記憶,甚至會變得瘋瘋癲癲。為了防止這種情況,我想了一個萬全的辦法——“阿莫爾的能力是感知,無論離開多遠,我和他的心始終相連,我想要通過阿莫爾,把我在樂園的記憶傳輸出去。這樣即使我忘記了,阿莫爾也會記得發生了什麽。一開始進行得很順利,我應當在樂園中遇到了一個讓我感到很熟悉的天使,接著又被引薦到了一個先知麵前,先知還為我做了預言——其中一個,就關於你。我把這些信息都傳遞了出去,漸漸的,傳輸出來的信息量過於龐大,竟然使阿莫爾出現了不良反應。”“天啊……所以你得到的信息才會殘缺不全對嗎?”“不,阿莫爾倒也很有骨氣,盡管精神世界快被龐大的信息量摧毀,還是咬牙堅持著,因為他也知道這段信息有多麽重要。但是我和他都沒有想到,塔中裝著監控,所以他渾身冷汗,疼得在地上翻滾的樣子全都被另外一些人看到了……”“誰在塔裏裝了監控?你們察覺不到嗎?”白漸瀟忍不住叫道。“正因為是自己人裝的,所以才察覺不到啊,”陸之穹幽幽地說,“裝監控的就是唐淵他們,因為害怕我做出傷害阿莫爾的事情,所以才將阿莫爾監視起來。發現阿莫爾的異狀後,他們飛速趕到了塔邊,摧毀了塔門,然後強行帶出了正在接受信息的阿莫爾。我辛苦經營的計劃,我豁出一切在樂園中獲取的信息,就這樣全部毀於一旦。”第103章 背後捅來的刀子白漸瀟久久說不出話來, 一陣心疼, 如果陸之穹的計劃成功的話,也許他們現在就知道樂園裏到底有什麽了!“大部分的信息都損壞了, 隻剩下一些難懂的隻言片語,”陸之穹想到了什麽, 居然還笑了笑, “還好, 關於你的那一部分還保留著, 所以我才能遇到你啊。這是我的幸運。”“到底有什麽好笑的, 如果我是你,出去絕對要揍唐淵他們一頓。”“嗯, 我也是這麽想的。”陸之穹道, “不過當我從樂園出來後, 事情發生了一點變化——”收容所的成員永遠不會忘記,那一天是2月2號。在淩晨時分, 塔一反常態地升到高空, 塔身銀亮如包裹著閃電。收容所的網絡完全癱瘓,所有人都感受到不同程度的頭暈目眩、惡心想吐。那一天, 每個派門的領袖都異常緊張,行動來去如風,裹著一派肅殺。2月2號上午, 天沒有放晴, 烏雲如漩渦般環繞著塔尖, 唐淵立於塔下, 抬頭凝望,阿莫爾和陸之穹都不在,他是在場唯一能做出決斷的人。“真的要這麽做嗎?”齊靈瑞雙眼通紅,顫著聲音問道。但一如既往地根本沒有人聽她說話,她也隻好緊張不安地捏著衣角,“副會長下了命令,說無論發生什麽都不能靠近塔……”“難道你就想這麽看著阿莫爾死嗎?”迦陵麵色不善地吼了她一句,“再這樣下去,早晚有一天他會被陸之穹害死!”“副會長的性命危在旦夕,現在解救他的優先級高於一切!”躍川渾厚的聲音響起,他布滿血絲的眼睛慢慢掃視過周圍的同伴,“你們就這麽怕他?就這麽眼睜睜地看著他胡作非為,永遠像狗一樣趴在他腳邊嗎?!”“你一直恨他,想取代他的位置,這種時候當然會那麽說!”靈瑞鼓起勇氣,大聲叫道,“但我不認可你的想法,副會長這麽做一定有自己的……唔!”躍川掐住她的脖子,額頭上青筋跳動,“你再說一遍?我想取代誰的位置?”“難道不是嗎?”靈瑞小小的個子被他原地拎了起來,一邊咳嗽一邊大罵,“你就是想取代他在阿莫爾身邊的位置!”躍川猛地使力,隻聽“哢啦”一聲脆響,靈瑞的脖子被生生折斷,歪向一邊。她的身軀緩緩滑倒在地,隻剩下一絲微弱的唿吸。她緩緩朝前爬了兩步,擋在前往塔的必經之路上,嘶聲吼道:“難道你們想造反嗎?!除非你們踩著我的屍體,否則別想過去!”在劇烈的咳嗽中,她隻能看到昔日同伴們站在一邊,像是蓄勢待發的狼群,沉默中隱藏著迫切與焦躁。她忽然感到腰腹被人重重地踩過,唐淵就像是沒有察覺似的,徑直從她身體上走了過去。這是一個無言的信號。接著,躍川從她身上跨了過去,目的明確地走向高塔。銀蛇有些於心不忍地看了她一眼,繞了過去。迦陵踢了她一腳,還嫌不夠,朝她身上吐了口唾沫,“明明是隻兔子,卻像舔狗一樣。”她是兔子。她是陸之穹從遊戲裏撿迴來的,那時候她才幾歲?14歲吧,總是哭得眼圈紅紅的,陸之穹管她叫兔子——他把每個撿迴來的小鬼都當動物養,這樣似乎能稍稍治愈他的社交恐懼症。和所有人不一樣,比起阿莫爾她更喜歡陸之穹,她喜歡陸之穹思考時蹙起的眉梢,她喜歡陸之穹戰鬥時張揚的笑意。從第一次被救起開始算,她一共被陸之穹救過9次,有一次火焰幾乎將擋在身前的男人燒成灰燼,他卻如山巒般沉默而堅定,僅僅是站在那裏,擋下一切。靈瑞被他護在身後,在灼燒的火焰和沸騰的情緒中涕泗橫流,發誓一輩子追隨那個無畏的背影。而其他人,隻會被陸之穹救過更多次。他們厭惡戰鬥,厭惡鮮血,厭惡遊戲裏的一切,有關陸之穹的所有迴憶都是肮髒的、血腥的、暴力的。大家都是一樣,沒有人會喜歡這些東西,他們更喜歡什麽呢?他們喜歡在清晨的鳥鳴中,聽阿莫爾為他們讀詩,他們喜歡在傍晚的夕陽中,在阿莫爾的小院裏喝茶聊天。他們喜歡在悲傷絕望的時候,阿莫爾溫暖堅定的懷抱,他們喜歡他天真的藍眼睛,那是如神一般不可褻瀆的純淨。那時候陸之穹在哪裏?他似乎總是格格不入地站在一旁,手插在口袋裏,嘴角噙著諷刺的笑。像一隻盤桓在周圍的禿鷲,隨時預備把他們的幸福叼走。靈瑞唯獨喜歡偷看他,連他最狼狽最醜陋的姿態也愛看。有時候她甚至會幻想,要是自己能站在他身旁,稍稍緩解他的寂寞就好了,但她知道自己沒有資格站在那裏,那個冷酷男人的心也永遠不會對人敞開。“轟——”頭頂傳來一聲巨響,靈瑞抬起頭,看到高塔如風中殘燭一般在空中搖晃,堅不可摧的塔門忽然破裂,倏忽之間,一切異狀都消失了。好像掀開了蒸籠的蓋子,她一下子感到耳目清明,唿吸也變得順暢。此時,絕大部分收容所的成員甚至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她緩緩從地上爬起來,擦掉臉上與身上的塵土。她看到唐淵抱著昏迷的阿莫爾向自己走來,她第一次看到阿莫爾的臉色如此蒼白,他的生命力因為過度消耗而極度衰竭,汗水像小溪流一樣淌下,他似乎陷在了深深的夢魘裏,神情扭曲,嘴裏焦急地吐出許多無意義的音節。靈瑞也不由感到一陣後怕:如果他們稍微晚一步救援,阿莫爾會不會真的出事?她不敢相信卻又不得不承認,陸之穹是真的一點都不在乎阿莫爾,如果犧牲阿莫爾能達成自己的目的,他一定會那麽做。這個遲來的認知讓靈瑞的心鈍鈍地痛起來,她呆呆地跟在銀蛇後麵走了一段,銀蛇迴過頭,不好意思地說:“你別介意啊,大家都是迫不得已。”“我不介意。”靈瑞疲憊地搖了搖頭。“接下來一段時間你還是找個地方閉關修煉吧,別摻和這些事了。”銀蛇好心地給出建議,可惜那時候靈瑞沒聽懂他的弦外之音。2月2日晚,一個愁雲慘淡的深夜,阿莫爾從昏睡中猛地驚醒。他慌亂環視四周,發現這裏根本不是塔後,又頹然地閉上了眼睛。守在他身邊徹夜未眠的人也跟著一震,紛紛關切道:“醒了醒了!”“會長,感覺還好嗎?”“陸之穹到底對你做了什麽?!”“你們……把事情全毀了……”阿莫爾咬牙切齒道,忽然憤恨地錘了地麵一拳,掙紮著要站起來,朝門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