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陸其實滿心疑問,沒什麽繼續打的心思了,但是在這麽多觀眾麵前，他不能表現出任何異樣，所以他拉了一波抽獎,又跟唐栩開了一把遊戲，看得出唐栩有點不在狀態。 打了兩盤之後，陸借口“要吃晚飯”，飛速下播。 就在陸糾結是先給張瀟打電話問他在搞什麽鬼，還是先安撫唐栩時，唐栩居然先一個電話打了過來。 陸接起來時心想,這還是你第一次主動給我打電話。 “怎麽迴事？”他和唐栩異口同聲問。 “我不知道。”唐栩說，陸察覺到他的聲音帶著細微顫抖。 “別急。”陸沒想到唐栩會慌成這樣,趕緊溫言相勸，“你放輕鬆點。” “他為什麽會找我。”唐栩就像沒聽見陸的話一樣，“他跟你說過什麽沒有？” “沒有。”陸仔細迴憶了下,“就是揭幕戰複盤那天，他問過我，那幾個防守端複盤的思路是不是我自己想的。” “……”唐栩沉默了一會兒，說，“可能就是因為這個。” “什麽意思？”陸一頭霧水，他並不知道那天晚上張瀟加唐栩好友的事。 唐栩沒正麵迴答，而是反問：“你說，他會不會認出我了？” “不應該吧？”陸一愣，“因為提了你最擅長的戰術，就認為一定是你本人告訴我的？然後覺得野醬是你？這聯想也太過分了。這幾年玩運營的隊可多了，又不是你獨一份，而且他們都覺得我恨死你了，連在我麵前提你名字都不敢，怎麽可能覺得我會和你有聯係。” “希望如此。”唐栩說。 陸安慰他：“就算他真懷疑是你，你也不用擔心，當年瀟哥不是特別崇拜你嗎，你走之後他還傷心了好一陣。說不準他隻是看到你太激動了呢。” “……別開玩笑。”唐栩說。 陸聽出他真是很緊張，想了想說：“這樣，我去給瀟哥打個電話，問問他怎麽迴事，然後告訴你，好嗎？” 唐栩沉默一會兒，低低“嗯”了一聲。 “其實就算他認出你也沒事，真的。”陸再次寬慰唐栩，“他以前那麽崇拜你。” “那是以前。”唐栩說，“不是誰都會像你一樣對我寬容。” 這句話讓陸覺得有點紮心，他想說你如果肯說當年離開時另有隱情，他們一定不會繼續怪你。可他心裏又知道，唐栩連自己都不肯告訴，更不會說給別人。 這就是一個無法開解的死結。 “那好，你先等我一會兒。”陸說，“我去給瀟哥打電話。” . 陸打給張瀟，很快電話接通了，一接起來那邊傳來巨大的嘈雜聲響。 “什麽事！”張瀟扯著嗓子問。 “……什麽情況。”陸滿頭黑線，“剛不是還在給我刷禮物麽。” “我在農村老家他們在放鞭炮！”張瀟說。 陸有點頭大，抬高了聲音：“別裝傻！我有話要問你！” “稍等！”張瀟說。 隨後聽見他的腳步聲，狗叫聲，還有陸聽不懂的嘰裏呱啦的方言。然後哐的一聲門響，世界安靜了。 “怎麽了？”張瀟問。 “你剛才什麽情況？”陸問，“突然跑我直播間來刷禮物，都不提前跟我說一聲。” “嚇著了？”張瀟笑道。 “我倒是無所謂。”陸說，“主要是你突然提野醬，把他嚇了一跳。” “害，其實是老李讓我去的。”張瀟說，“他說你跟野醬在直播，讓我去幫著炒炒熱度，刺激一下觀眾消費。不告訴你是怕你演技不好，配合不來。” 陸：“……” 行吧，這倒確實是老李會做的事。 當年老李讓陸參加lpl一個活動，需要艸微博評論和話題熱度，那會兒陸還不是聯盟第一人這麽高的地位，熱度也沒那麽高。 於是老李開了八個小號去陸微博底下罵他，又開了八個小號去罵自己罵陸的小號，成功把評論區攪得烏煙瘴氣，大批真粉和真黑加入戰局，還把陸送上了熱搜。 “不過你這可下了血本啊。”陸說，“兩萬塊，老李出手還會這麽大方的嗎？” 當年老李自導自演引戰的成本可一共才120，還包括他編台詞編太高興一不小心把手機摔了換屏的錢。 “當然不會啊，老李的命令就是炒熱度，這兩萬塊是我以自己名義送的。”張瀟說。 “啊？”陸錯愕皺眉，“這又為什麽？” “我實話跟你說吧。”張瀟說，“你跟我交個底，那天複盤的時候，你說的防守思路那些，是不是這個野醬跟你說的？” 複盤當天張瀟就旁敲側擊問過類似的問題，當時陸糊弄他，現在來看是沒糊弄過去。 陸猶豫了下，還是沒承認，問：“為什麽就不能是我自己想的呢？” “你操作完美，執行力也沒得說，但是戰術跟操作是兩碼事。真的，你能自己想出那些我從今往後倒立上班。”張瀟誠懇地說。 陸：“……”媽的好氣。 “你跟我提的那些複盤點，相當中肯，最重要的是還提供了頂級的改進思路，這讓我很在意。”張瀟說，“我那天思前想後，猜不到這人是誰，後來覺得一般玩打野和輔助的打遊戲操作量沒那麽大，會多動動腦子，我就想著碰碰運氣，去重看了遍你和野醬的直播，然後覺得，說不定真就是他。” 陸迴憶了下，唐栩打遊戲時雖然不愛互動，但打標記非常頻繁，而且遇到稍微膠著的局，也會打字安排下一條龍刷新前的戰術。 確實看起來就很聰明的亞子。 張瀟看陸默認了，繼續說道：“這個野醬，如果那些複盤點和思路是出自他手的話，他遊戲理解真的特別深，尤其是在防守這一塊兒，他可能比我還強，甚至有點兒當年……我提這個人你別罵我，有點兒當年前隊長的味道。” 陸咬了咬嘴唇，心想是啊，就是一個人，能沒有他的味道嗎。 不過張瀟這感覺，也真是夠敏銳的。 張瀟繼續道：“咱們隊進攻端打得很好，但是自從前隊長走了以後，防守就一直做的一般，阿盾是個很不錯的指揮，但他同樣隻擅長進攻，這就導致咱們有一個致命短板：一旦劣勢很難翻盤。” 這話說的沒錯，陸迴想起春季賽揭幕戰第二場。 qpop拿了劍魔，在上路打出一點優勢以後，lsg就自亂陣腳，為了挽迴上路的小劣勢，葫蘆娃救爺爺般一個一個上去送，活活把對麵劍魔從小優養成了大爹。 “所以你給野醬刷禮物的意思是？”陸問。 “我就是想先在他那攢攢好感，然後你能不能幫我問問他，有沒有興趣來咱們隊工作？”張瀟說，“助教，或者數據分析師一類的都可以，待遇從優，我們急需擅長防守的人才。” 陸愣了一會兒才消化掉張瀟這番話，張瀟居然想叫野醬來做助教？ 他第一反應竟然是“你要知道野醬是誰恐怕你就不會這麽說了。” 至於唐栩的態度，陸也很明白，他顯然不想讓前隊友知道自己的存在。 陸甚至覺得他在害怕他們。 於是陸替唐栩拒絕道：“我估計野醬不會來的，他對打職業完全沒興趣。” “是助教，不是打職業。”張瀟糾正。 “……差不多一個意思。”陸按了按眉心，“這樣，我幫你問問他，但是你做好心理準備，他多半不會答應。” “謝謝子哥。”張瀟說，“盡人事，聽天命吧，我真是覺得野醬不錯，但如果人家誌不在此，也沒辦法。” . 掛了和張瀟的電話，陸把張瀟刷的禮物錢微信轉了迴去，接著打給唐栩，唐栩秒接。 “什麽時候你陪我聊天也能像現在這麽迅速就好了。”陸打趣。 “對不起。”唐栩說。 陸沒想到他居然會迴這麽句話，突如其來的客氣讓他心裏被戳了一下。 他把張瀟說的向唐栩複述了一遍，然後說：“你看，你可以安心了，瀟哥就是想把你撿迴去而已。” “謝謝，但是我不會去的。”唐栩輕輕說，“抱歉。” “我知道。”陸歎氣，“你用不著擔心，我知道你不會去，已經幫你拒絕過他了。” “謝謝。”唐栩又說。 行吧，又變成敬語詞典了。 陸突然沒了說話的心情，沒接唐栩這句話，兩個人再次陷入沉默。 外麵在刮風，唿嘯著敲打窗沿，反而是微信電話那頭，安靜到仿佛在另一個世界。 “對不起。”唐栩突然說，“別生氣。” . 他的聲音好輕。 仿佛在暴風雨中零落的鳥羽，打著旋墜落到泥裏。 這語氣讓陸驀地想起那個雨夜，想起唐栩蒼白的臉色和無助到絕望的眼神。 陸心裏一顫。 唐栩明顯就很在意過往，在意到他自己都沒辦法麵對，今天瀟哥的突然襲擊顯然讓唐栩想起那些，因為連陸都想起了同樣的事。 所以剛剛唐栩很緊張，很恐懼，自我保護式的疏離，但在情緒這樣緊張時，唐栩的反應是急切地給陸打電話，找他說話。 也許唐栩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多麽依賴陸。 可當唐栩依賴他的時候，他在做什麽呢。 在心裏吐槽唐栩是敬語詞典？ 到頭來甚至是唐栩主動跟他道歉。 陸忽然就覺得自己真是混蛋到了家。 “是我的錯，你用不著道歉。”陸艱澀地說，“你現在感覺怎麽樣？好點了嗎？” “一點點。”唐栩說。 “沒事的。”陸連聲說，“不會有事的，有什麽事我幫你擋著，別緊張。” “嗯。”唐栩說。 唐栩語聲很輕，透著令人心碎的脆弱。 陸眼前全是那天唐栩六神無主的模樣，心裏最柔軟的地方突然被人紮了一根刺，又是自責，又是心疼。 恨不得現在衝到金河灣去陪他，安慰他，讓他不要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