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金枝和子遊......現在和好了?”鄭鈺隨口一問。

    “也還沒有完全和好吧。”尹玉麟猶豫了下,中途休息,找了個茶攤喝口水。他將馬拴在一旁,迴過頭來和鄭鈺說起金枝和陳子遊的事情。“他們兄妹倆呀,從小吵到大的。陳二伯在很多年前就離開家了,這麽多年一直在外漂泊,有時候好多年才會迴來一趟,所以子遊兄接手照顧金枝的時候,他自己也還是個孩子。”

    “那他們的感情,不是應該更好嗎。”鄭鈺不理解常人這些喜怒哀樂之外複雜的情緒構造,不明白相依為命的兩個人為什麽總要吵架。

    “子遊兄要承擔起大家長的責任去照顧金枝,肯定不可能隻是像哥哥一樣慣著她了,還要負擔起教導和約束的責任,既是兄長,也是父親,還要承擔起母親的照顧。金枝就一直覺得子遊兄不是很理解她,她出生以來,沒怎麽見過她的陳夫人,連對陳二伯的印象都很少,子遊兄是她唯一的親人,可是子遊兄不希望金枝和我們一樣,四處奔波永無寧日。索性他就把所有的事都攬在了自己身上,因此他大多時間也就很忙了,金枝沒有其他親人,對於子遊兄這份來自親哥哥的感情索取就會更加強烈。”說話間,茶攤老板送來茶水,尹玉麟道了謝之後接過,接著說,“無論從年齡、性別、心思還是喜好上來說,他們兄妹倆肯定有不小的代溝......如果能借著這次機會,讓他們開誠布公的坦然自己心裏想的,對他們來說也是好事。”

    “兩個人,相互關心,卻都不明白對方的心意......是這個意思?”鄭鈺把尹玉麟的話整理了一下,一頭霧水的卻想不出個頭緒。“可是陳夫人,人很好......”

    “嗯,陳夫人人真的很好。”尹玉麟肯定地說,“可陳夫人並不是他們兄妹倆的親生母親。陳夫人比陳二伯年紀小了很多,聽說為了嫁給陳二伯甚至不惜和自己娘家鬧翻臉的。說什麽也要跟著陳二伯,後來好像......就這樣被陳二伯留在了陳家,隻是陳二伯也經常不迴去就是了。”

    後來的這位陳夫人和陳二伯之間的關係很微妙。

    好像並沒有很多的感情。但是陳夫人為了陳二伯可以不惜跟娘家鬧翻臉,而且隻身來到陳家,替出外遊曆的陳二伯照顧他的兩個孩子。一直堅持了很多年......如果不是有感情,誰又能做到呢,十年如一日的把陳子遊和金枝當成自己的孩子......

    “金枝好像和陳夫人,也不合。”鄭鈺見過金枝的次數很少,可是對金枝的印象卻很怪,當金枝和大家在一起的時候,明明是很開朗很開心的,但是私下裏她看起來又那麽孤單。

    好像有一個誰也走不進去的小世界一樣。

    “談不上不合,隻是金枝一直都很排斥陳夫人嫁到陳家。起初子遊兄也很排斥的,畢竟他們的母親過世有些年頭了,突然有一個很年輕的女人搬到家裏,自稱是他們的繼母來照顧他們,可能換做誰都不是那麽容易接受的。”時間長了,陳子遊才慢慢對這位二娘漸漸改觀,沒有明確表態,但儼然已經接受了這個二娘。“隻是金枝可能放不下他們生母吧,她母親死的時候,她還那麽小,明明就沒什麽記憶了,卻又舍不得放下。就是因為金枝太善良,見陳二伯一直不迴家,見二娘代替了她生母的位置,子遊兄也接受了二娘,也許她心裏會想,要是連她都忘了,那麽他們母親留在這世上的痕跡,就真的沒有了。”

    尹玉麟的話,又何嚐不是說給自己聽的。

    任憑誰都看得出來,陳夫人對金枝到底有多好,隻是金枝一直不願意接受陳夫人,大家對金枝都有些誤會,其中更多的是覺得金枝不通人情。可有的事情,隻有懂得那種感受的人才明白,不想要放手最後一點點能抓住的東西。

    “......你好像,和她一樣。”鄭鈺毫無預兆地看穿了他的心思。

    “亂說。”尹玉麟慌忙掩飾,“我和她哪裏一樣,我父親哪裏都去不得,我母親已經過世,唯一一位祖母又......”

    又不親。

    “眼神。”鄭鈺不懂尹玉麟那一時手忙腳亂的迴避,直直地盯著他一雙眼睛說道。

    眼神很像。

    和金枝一模一樣的眼神,那種看起來很堅強很開朗,卻在人群中顯得特別孤單的眼神,如果說金枝的落寞是渴望得到關心,那尹玉麟的落寞便是靜若塵埃,無欲無求,金枝會激起一個人的保護欲,至少她釋放出來的感覺是友好的,而尹玉麟完全不同。

    尹玉麟就是那個身在地獄,立地成佛的人。

    舍棄了自己的靈魂,放棄了所有可以得到的友好,他隻是安安靜靜的站在那裏,善惡皆在一念之間,她可以輕而易舉的毀掉所有的一切,卻剛剛好的站在將善與惡分割開來的界限上,不渴望得到救贖,隻是在等待墜入深淵時刻的來臨......

    鄭鈺並不懂人心裏那些複雜莫測的情緒,但是多年跟隨狼群一起生活的本能告訴他,尹玉麟現在很危險。瀕臨死亡的那種危險......

    被看穿了。

    尹玉麟沒有解釋沒有狡辯,隻是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鄭鈺,如果我死了,可以拜托你照顧尹家,照顧我父親還有祖母嗎。”

    死了......又是這一句。

    “不要......死。”鄭鈺看著他,卻好像無論如何都看不穿他,明明有一種感覺很熟悉很熟悉了,可鄭鈺始終不明白。為什麽,為什麽尹玉麟身上,會讓他留有玉棠的記憶。

    “開玩笑的。”尹玉麟忽而轉變了態度,故作輕鬆的一笑,好像剛才的話隻是他在戲弄鄭鈺一般。“走吧,我們得在天黑前趕到下一個城,要不然今晚就隻能在荒山野嶺裏度過了。”

    說完,尹玉麟起身,將茶錢留在桌子上,便去牽馬。

    他從未在除了鄭鈺以外任何一個人麵前,露出過這樣的反應,很愜意,很隨性,好像隨時都可以化身一個邪惡的惡魔。

    “我又不怕在荒山野嶺裏過夜。”鄭鈺望著他的背影嘟囔了一句,卻還是很聽話地跟著起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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