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寒川記起之前,寧寧起先曾用態度告訴自己:不能說。那次進入“膜”中院落,她的確見到了什麽。從“不能說”到“前院什麽都沒有”,這說明一件事。——她為什麽要強調“前院”呢?因為在屋子裏,在後院,依然有東西“不能說”。季寒川抬眼。堂屋通透,一下子見到後院,村長正從廚房中出來,手上拿著一把炒黃豆,扔進嘴巴。他的聲音遠遠傳來,叫:“春燕,你看好咱媽,我出去一趟。”村長老婆張了張口,想說什麽,最終沉默地“嗯”一聲。村長走近,倒是主動找補,說:“我去村委會,和文德商量一些事。”季寒川側頭,見牆壁搖搖欲墜。他快步走進堂屋,看向西屋炕上的老太太。老太太靠在牆上,閉著眼睛,似乎睡著。外麵天色將暮。這一迴,季寒川清楚地看到。隨著天色轉暗,老太太的頭像是被什麽虛空中的東西砸開。她頭破血流,倒在炕上。那個位置,恰好是牆邊。她安靜地消失。幾乎隻是眨眼功夫。季寒川聽到漫山遍野貓叫。他叫程娟:“走。”這迴直向中心。程娟不解:“為什麽?”季寒川說:“裏麵的東西,是在我們進去的時候,才‘生成’的。”程娟困惑。季寒川心道:這麽說其實不太準確。之前經曆已經很顯然,在這片空間裏,會出現五個npc。其中村長老婆、方嬸,這兩個人是純粹的“獵物”,隻會一遍又一遍死亡——這大約說明,“外麵”的方嬸和村長老婆也隻是普通npc。如果玩家們需要,可以拖她們墊背。當然,季寒川不太需要。除了她們之外,村長是“獵人”,會攻擊除了自己母親以外所有的對象。老太太身份不明,但她不被兒子攻擊。這並不能說明村長尚且保留理智、不去撕咬自己老娘,隻能說,她會在夜幕降臨的一瞬間“消失”,或說,死亡。程娟則是拿著“轉換”牌。她起先也隻是普通npc,但一旦被村長殺死,就會以另一種方式醒來,成為這片空間內的頂級戰力。如果遇到“正常”模式的程娟,還能將對方吞沒,滋養自己。對季寒川來說,他要尋找的“劇情”,顯然有一個必要人物:村長老婆。雖然隻是一個普通npc,但在村長得知母親死亡、後續向其他人撒謊之中,村長老婆的存在不可或缺。但與“固定存在於某些院落中”的村長、老太太不同,村長老婆的存在,是在季寒川進入院子的時候,才被刷新出來,然後啟動劇情。既然如此,反倒是“白棋”越少,遇到“正確劇情”的概率越大。他大致解釋給程娟,程娟雲裏霧裏。她抬起手,給季寒川看自己小指仍然扭曲的骨骼。季寒川眨了下眼睛。——程娟是一個遊戲生物。遊戲生物的立場天然與玩家敵對。也就隻有邵佑,會維護季寒川、照顧季寒川,不讓他遇到危險。可即便是邵佑,在判斷季寒川能夠應對狀況時,也不會出手。這是另一種層麵上的關愛。但程娟呢?季寒川一直把遊戲生物與普通npc分開看待。對於後者,他會順手撈。對前者,死在他手裏的,從來不少。他有點遺憾,看著眼前女孩。之前那種做法,在外圍遊走、去盡量多的院落……對弄清當下機製的季寒川來說,已經沒有意義。可對程娟依然有意義。她需要那些尚未被“轉換”的自己來滋養自身、恢複傷口。然而站在季寒川的立場上,程娟始終保持一部分破碎骨骼,始終身披枷鎖,才是好事。與虎謀皮,總要確保老虎不會咬傷自己。他講給程娟的時候,避重就輕,沒有提起她的事。可小姑娘聽出來,並且向季寒川發出質疑。季寒川無奈。他與村長打了很多場,對方血流如噴湧,濺在季寒川身上。平心而論,季寒川這會兒也算不上體麵。他半身帶血,沒有迴答程娟的問題,而是說:“‘她們’,”也就是其他那些程娟,或許對方嬸與村長的關係無知無覺,或許已經有了模糊認識,或許被村長老婆劈頭蓋臉地罵過“不要臉的婊子媽養出的賤貨”,“……遇到‘你’的時候,會消失。”程娟皺眉,糾正:“‘她們’隻是‘迴來’。”這種說法,讓季寒川覺得很熟悉。會什麽能“迴來”?因為這裏原本就是從漫漫時間長河中割裂出的一個又一個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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