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不太好走,心一本來不想讓謝淩容來的,但她見山不高,覺得走一走無妨。耀武領著他們來到了山背麵的一棵樹下,從他們這個角度,正好能看見前麵的小坡上有一座簡陋的無名墳墓,而何婉拎著空籃子,正一步步往迴走。

    何婉不經意間抬頭,便看見了站在樹下的他們。

    “何婉姑娘。”謝淩容適時地從樹下出來,手裏托著一隻珍珠耳環,淡淡道,“你丟東西了。”

    何婉看著他們,表情有些意外,也有些緊張。

    謝淩容見她沒有立即來拿耳環,笑了笑道:“你丟的那隻耳環被世子找到了,如果本公主沒有猜錯的話,你是因為丟了一隻耳環才想到這個讓魏康栽跟頭的法子吧?”

    何婉臉色一變,正欲辯解,謝淩容卻沒有給她說話的機會,接著道:“如果你真的像自己說的那樣愛惜自己,案發的時候,你發髻上還有一根束發的簪子,當時怎麽不取下來戳死魏康?依照大胤律法,自衛殺人是不會受到嚴懲的。”

    “我……”何婉欲言又止。

    “我們問過福社的孩子了,魏康沒說謊,那隻耳環確實是他從水井裏撿到的,應該說是孩子們發現的,魏康把耳環拆了,拿去當鋪換了錢。”心一道,“魏康說,你前幾天去他住的地方找過好幾次麻煩,你是不是在那個時候故意把耳環放進了打水的水桶裏?”

    “……”何婉閉上了眼睛,咬了咬嘴唇,道,“你們都知道了。”

    “不介意的話,跟我們說說吧?”謝淩容道,“你是大周人嗎?你和魏康是不是真的結下過什麽仇怨?和你今天來拜祭的那個人有關嗎?”

    何婉歎了口氣,搖了搖頭,道:“不,我是河洛人。”

    耀武在附近找到了幾塊石頭,讓幾位姑娘們坐下。何婉知道心一和謝淩容查案花了不少精力,自己再想瞞是瞞不過的,隻得將過往的緣由一一交代了。

    “我本來是河洛人,很小的時候就被人販子拐賣到了大周,當了幾年奴婢。後來那邊鬧饑荒,主人養不起這麽多奴婢,又嫌我們幾個手腳笨,準備把我們賣掉。那個時候,我認識了一個叫小婉的姑娘,我倆年紀相仿,經曆相似,都不願意再給別人做牛做馬了,就決定聯手逃出去。”

    何婉在講述這段故事的時候,語氣非常平靜,畢竟過去了那麽多年,再多的傷痛都被時間撫平了。

    “再後來,我們就跟著災民偷渡到了大胤。”說到這裏,

    她頓了一頓,整理了一下思緒,方才接著道:“我們趁著大雪渡過了逐鹿江,來到了河間郡。這裏三國百姓混居,治安很亂,尤其是前幾年,你們根本沒法想象在一個突然湧進大量災民的地方,手無寸鐵的人們過得有多慘。我們彼此間都不認識,沒有飯吃也沒有地方住,大家瘋了一樣的打砸搶燒,每天都有人死掉。我們來這兒不久,還沒找到安身立命的法子,小婉就被一群暴民強/暴致死……後來,暴動被鎮壓下去,我走投無路,自願賣身給了合歡坊,用小婉的名字重新開始生活,沒想到的是,幾年以後,我在合歡坊遇到了當年強/暴了小婉的一個暴民。”

    “這個人不會就是……”心一訝然道,“……魏康吧?”

    何婉點了點頭,輕輕擦去了眼角的濕潤,道:“他一來合歡坊就點了我,我也認出了他身上的胎記,沒想到他現在居然是專管難民秩序的雇傭鄉兵,真是不知道有多諷刺……”何婉冷冷一笑,語氣帶上了幾分恨意,“我故意對他示好,想找機會複仇,可是魏康這個家夥在人前裝得挺好,這兩年還從天海福社騙到了活兒,我一直找不到機會下手。幾天前,魏康又來找我,我接了貴客的約,不想見他,便發了一通脾氣把他趕走了。後來,從胡公子家裏出來的時候,我在江邊遠遠看到了魏康,那個時候,我突然冒出一個念頭,主動上前勾引了他,又在中途反抗,揚言要告他強/奸……”

    其實,心一和謝淩容查到福社孩子們那兒的時候,便猜到何婉有可能是故意利用珍珠耳環讓魏康留下犯罪證據,但沒想到原來強/暴案一開始就是何婉設計的陷阱。謝淩容本想在公堂上將這些□□問出來,卻沒料到魏康太過衝動,一下子就承認了罪行。

    “接下來的事,你們都知道了。”何婉說完,心裏反倒輕鬆了許多,主動伸出了雙手,對耀武道,“抓我迴去吧。”

    耀武一愣,趕緊看向了心一。

    “抓你幹什麽?”謝淩容道,“魏康本就犯了罪,不管是對你,還是對真正的何婉,他如今受到的懲罰不多也不少,但本公主希望的是,何婉,本公主希望有一天,弱者不需要再用傷害自己的方式來尋求公正。”

    何婉看著她,眼圈慢慢紅了。

    “如果……如果你們早一點來……”她說著,突然拾起地上的竹籃,對心一和謝淩容深深鞠了一躬,頭也不迴地下山去了。

    “哎……”心一望著她匆匆離去的背影,心裏有些傷感。

    謝淩容迴頭看了一眼

    那座簡陋的無名墳墓,不知道在河間的土地上,還有多少這樣無辜枉死的靈魂?如果他們沒有能力守住商陽皇帝和聖後建立的王朝,如果大胤的律法沒有足夠的權威令全國百姓遵行,以後還會有多少個何婉和小婉?

    “我們迴去吧。”

    謝淩容站起身來,率先走下山去。山路並不好走,心一老是擔心她跌倒,寸步不離地在跟前護著。謝淩容的心情倒是很快平複了,她一邊走,一邊眺望山下荒涼貧瘠的土地,跟心一商量:“河間的守備,必須盡快改善。”

    “嗯。”心一看著腳下,但全身心都在她身上,隨口應道,“過幾天就可以開始募兵了,讓耀武揚威去練兵吧,好好整頓一下邊防。”

    “我也正有此意。”謝淩容說著,腳下正好遇到一個大坑,她隻覺垂在身側的右手突然被心一緊緊拽住了。她微微一怔,一扭頭,正好對上心一的目光。

    “……”心一張了張口,本想提醒她看著點路,一看到那雙黑白分明的澄澈眸子,想說的話到了嘴邊又消失了。

    桃子和耀武離他們隻有兩步遠,猛一看見這個情景,趕緊停下腳步,非常默契地轉移了視線,假裝在看風景。

    “嗯?”謝淩容不知道心一這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到底是什麽意思,不由得睜大了眼睛,示意他說話。

    心一忽然伸手攬住她的腰,將她拉近了,腦袋微微一側,嘴唇直接覆了上去。

    謝淩容一怔。

    心一的嘴唇濕濕的,很軟,貼上來的時候,仿佛有一股戰栗的感覺傳遍了她的全身。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對方熟練地撬開了她的牙齒,一條火熱的舌探進了她嘴裏,毫不客氣地肆虐一通,然後迅速捕捉到她完全無法反抗的小舌,含住輕輕吮/吸。

    謝淩容完全驚呆了,除了內心還在怦怦跳動,她全然感覺不到周遭的事物了。

    心一溫柔地吮吸著她的嬌唇,暗自偷樂。上次和她深吻的時候,她醉得稀裏糊塗,估計沒什麽印象了。在謝淩容看來,這是他們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接吻吧?

    “真好。”心一想,“這樣你就永遠記得我今天這麽放肆地吻過你了。”

    將她嘴裏的甘甜津液掃蕩一空,心一才戀戀不舍地放開了她。謝淩容麵臉通紅,在心一灼熱目光的注視下,半天迴不過神來。

    他他他……他怎麽能……

    她還沒做好跟心一親密接觸的準備,可是,當心一的唇舌

    和她糾纏在一起的時候,感覺好像……不討厭?

    她的臉燙得要命,腦子裏有個理智的聲音在說,不準他這麽放肆!又有一個迷迷糊糊的聲音說,這個人挺好的……

    心一目光灼灼,見謝淩容表情微妙,卻並不排斥自己,不自覺露出了微笑。他很想跟謝淩容分享此刻對她的愛意,但顧忌到她剛判了一個強/奸案,不想給她不自在的感覺,便壓下內心的衝動,任由這個瞬間的感情自由發酵,在她心裏積蓄沉澱。

    謝淩容的神智漸漸迴籠,立馬就發現身後的桃子在煞風景地大喘氣,她有些窘迫地迴頭瞥了一眼,發現耀武和桃子就站在他們後麵,兩個人視線遊離,裝模作樣得很累,分明看見了剛剛發生的全部。

    “你……”她瞪了心一一眼,咬緊了嘴唇,低聲道,“下次……下次不許這樣了。”

    “啊?”心一湊近,“怎樣?”

    感覺到他身上撲麵而來的氣息,謝淩容的臉更紅了,卻強作鎮定道:“什、什麽都不說就……”

    “親你之前還要提醒啊?”心一覺得她害羞的樣子甚是好玩,不禁笑了起來,“那我忍不住怎麽辦?”

    “……”謝淩容又往身後看了一眼,道,“還有,別在人前……”

    心一終於想起來了,他們不是兩個人來的,要不是經謝淩容提醒,他都忘記了後麵還跟著侍衛和侍女。他收斂了戲謔的表情,正了正臉色,應了一聲:“哦。”

    不算寬大但很溫暖的手掌將謝淩容的手握得更緊一些,心一向前跨了一步,然後迴頭看她:“容兒。”

    謝淩容:“嗯?”

    “前麵有坑。”心一笑道,“小心點。”

    謝淩容抓緊他的手,借力邁了過去。仿佛想將這個坑當做小小的懲罰,兩人默契的沒有出聲提醒後麵的人,肩並肩下山去了。耀武和桃子見他們走了,趕緊跟了上來,很快,桃子便一腳踩進了坑裏,她嚇了一跳,忍不住輕唿:“哎喲!”

    前麵似乎傳來誰的輕笑,像兩隻流連忘歸的鳥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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