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大肆抓捕道士的事在民間引起了極大的不滿,京城住著不少道觀的信徒,然而現在,除了女道觀還開著,男道觀已經找不出幾位道長了。

    正所謂空穴來風,皇帝如此反常,必然有他反常的道理,很快,日食與皇宮籠罩著黑氣的事情在坊間不脛而走。

    茶樓,速來是消息傳播得最快的地方,幾乎是皇宮那邊一撕開口子,茶樓這邊便有了動靜。

    一個書生道:“哎,你們還記得仙鶴與吉祥燈嗎?願以為是被安郡主給克的,現在看來,恐怕是聖上吧?”

    一旁的老者瞪他:“別胡說,聖上乃真命天子,哪兒那麽容易帶煞?”

    書生挑眉:“沒說聖上不好,你別曲解我意思,我是覺得聖上吧,他可能是做了什麽錯誤的決斷才招來日食的?”

    一個壯漢問:“啥錯誤的決斷?”

    書生卻不不說話了,其實不說大家也心知肚明,聖上近期隻做了兩個重大決斷,一是立儲,二是將三公主指婚給陸家大公子陸卿。

    退朝後,楚楠追上了準備迴禦書房的皇帝:“父皇,兒臣有話說。”

    皇帝緩緩看向了他:“什麽事?”

    楚楠頓了頓,凝眸道:“兒臣懇請父皇停止抓捕道士,並且把先前抓來的都放了。”

    皇帝眉頭一皺:“你說的輕巧,放了他們,朕上哪兒找那個妖言惑眾的人?”

    楚楠語重心長道:“父皇,流言止於智者,皇宮籠罩黑氣,本就是無稽之談,縱然真會有日食,那也無關父皇、無關國運。”

    皇帝的麵上掠過一絲怒意:“你的意思是,讓那妖言惑眾的道士繼續逍遙法外?繼續詛咒朕的大好河山?”

    “兒臣不敢。”楚璃忙拱手福了福身,恭謹道:“兒臣是想,他能咒,我們難道就不能解嗎?父皇,兒臣這些日子一直在民間尋找高人,碰巧,在大姚山尋到了一位真人,他的道法之精妙,定在另一人之上。”

    皇帝如同在荒漠中找到了一小片綠洲,眼底不受控製地露出渴求的神采來。

    是夜,楚楠便帶趙真人入了宮。

    趙真人的年紀比那位在茶樓大放厥詞的道士更為年長一些,花白的胡子與頭發,身形纖瘦,一襲灰白道袍,仙風道骨。

    瞧著倒是人模狗樣,就不知本事如何。皇帝不鹹不淡地撣了撣寬袖:“道長你可看出了皇宮上方有黑

    氣籠罩?”

    趙真人不以為然地一笑:“皇宮有真龍庇佑,什麽黑氣敢盤踞在真龍的頭頂?”

    皇帝聞言眼睛就是一亮,又聽得趙真人不疾不徐地說道:“不過,貧道夜觀星象,聖上的紫微星的確有光弱的跡象,這絕非什麽吉兆。”

    皇帝倒抽一口涼氣:“為何會如此?”

    趙真人道:“自然是小人作祟。”

    皇帝長長鬆了口氣,他就說嘛,他什麽也沒幹呀,怎麽就給皇宮招來黑氣、給北梁招來日食了?

    “道長可有辦法化解這次危機?”皇帝期待地問,此時的語氣,渾然沒了先前的輕慢。

    趙真人輕蔑地笑了笑:“雕蟲小技,不足掛齒,聖上稍安勿躁,容貧道施法,定能化解厄難、驅除日食!”

    “驅除日食?”陸薇聽了二哥從父親那兒探迴來的消息,疑惑地皺起了眉頭,“日食是天象,能隨意驅除的嗎?”

    陸銘聳聳肩,剝了顆花生:“這就不清楚了,反正那姓趙的道士立了‘軍令狀’,若是不能驅除日食,便以死謝罪。”

    這麽說,趙真人的確有幾分把握了?陸薇撓了撓頭:“可是……”她明明記得這一年有日食的,那些人還拿她郡主的身份做了文章。不過因日食都是預警皇帝,而她是太後冊封的,扯在一塊兒未免牽強,這事便不了了之了。

    “可是什麽?”陸銘問。

    陸薇搖頭:“沒什麽。”人家道長這麽信誓旦旦,也許是她記錯了,道長總不會拿自己的命開玩笑才對。

    趙真人在皇宮開壇做法,皇帝攜文武百官從旁膜拜,表情甚為虔誠。一個時辰後,趙真人揚言厄運已被驅除,不會有日食發生。

    皇帝懷著忐忑的心情等到了妖道士所說的第十日,果真秋高氣爽、風和日麗,絲毫不見日食的影子。

    一場“皇帝德行有虧”的戲碼就這樣離奇地被平息了,文武百官大唿神奇,皇帝的欣喜也溢於言表,不僅賞了趙真人一座奢華的府邸,還命人在政宮建了一個小清音觀,以供趙真人修煉之用。

    這是要重用趙真人的意思了。

    趙真人自然十分高興,越發賣力地替皇帝“鞍前馬後”。

    “真人,朕最近有幾事煩心事,拿不定主意。”小清音觀中,皇帝盤腿坐在團墊上,目光真摯地看向對麵的道長。

    趙真人捋了捋花白的胡子:“聖上,可是在煩心太

    子與三公主的事?”

    皇帝的瞳仁就是一縮:“真人,您真是……料事如神呐!”

    趙真人一笑:“非也,非也,是聖上最近隻發生了這幾件大事,貧道揣測而已。”

    皇帝眼底的欣賞餘越發濃厚了,一般人蒙對了還要說是自己道行深算出來的,趙真人卻直言不諱地道破自己的“伎倆”,如此不貪功、不求譽的實誠人,實在是不多見了。

    皇帝微微頷了頷首,輕聲問道:“朕沒有兒子,便從朕的五弟那兒過繼來了他的長子,五弟家中還有次子,朕這般做倒是不算絕了他的香火。隻是朕依舊不知這個決定是不是足夠正確,太子他,能否擔得起北梁的山河。”

    趙真人含笑說道:“聖上請放心,太子有真龍之相,將來,必會成為一代明君。”

    皇帝舒了口氣:“真人如此說,朕就放心了。隻是不知……三公主與陸大公子之事,真人有何高見?”

    趙真人給皇帝倒了一杯茶:“這原是一樁美事,聖上何來問貧道?莫非聖上是擔心相國府不同意?”

    皇帝雙手端起茶杯,輕輕地抿了一口,放下後,說道:“那倒不是,朕下的旨,還沒人敢不同意,朕是擔心他不願意,反而因此怨上了朕。”

    趙真人笑了:“聖上多慮了,以陸家的資曆,自是不稀罕尚公主的,不過貧道看過三公主與陸公子的麵向,此二人命中有一段注定的姻緣。”

    “此話當真?”皇帝坐直了身子。

    “貧道不打誑語。”趙真人說完,想到了什麽,神色一肅,“但,二人命裏也有一次劫數,還望聖上早日替二人完婚,免得遲則生變。”

    出小清音觀後,皇帝立馬宣來李監正,讓他呈報了幾個黃道吉日,之後拿到慈寧宮讓太後挑選。

    太後道:“還選什麽?趙真人不是說宜早不宜遲嗎?就下月初八吧。”

    距離下月初八隻剩不到二十天的日子了,時間上不免倉促,可既然是趙真人的吩咐,那還是照辦吧,就是委屈三公主,嫁得寒酸些了。

    皇帝不想太虧待了這個女兒,即刻讓身邊的總管太監劉公公給三公主送去一箱子賞賜,哪知賞賜沒送達,總管太監的人先迴來了。

    他慌慌張張地頓在門口:“聖上,不好了,出大事兒了!”

    最近皇宮的事一件接一件,那件不是大事?都不帶消停的。

    皇帝不耐地問:“何事?”

    劉公公結巴了半天,總算把事情經過說完了。禦書房驟然冷寂了下來,空氣有如凝固了一般,讓人唿吸艱難。劉公公偷瞄著皇帝的神色,心道這下完了,整個後宮怕是都要遭殃了。

    皇帝揉爛了親筆書寫的婚帖,麵色陰冷地去了惠嬪的昭仁殿。

    惠嬪是三公主的生母,位份不高,也不受寵,平時在皇帝跟前兒說不上話,在皇後那兒也沒多少恩寵,是個性子弱的,能在後宮安身立命這麽多年,全賴對人沒威脅。

    這次由於皇帝的大女兒、二女兒相繼出嫁,實在找不出年齡上與陸卿更合適的,才把好事落到了三公主頭上。

    與陸卿訂婚的消息一傳出,門可羅雀的昭仁殿便人聲鼎沸了。

    三公主從未享受過這種待遇,玩心大起,時不時在昭仁殿辦個小宴,起先怕父皇與太後責怪,不敢鬧得太過,後麵慢慢的,她發現自己怎麽鬧騰都沒人管,膽子便大了,請的人也多了。

    這次她將宴會設在了小太液池的孤島上,便是上一次霍皇後舉辦百花宴的地方。她不僅另外幾位公主,也邀請了南疆的公主,後麵打聽到陸卿就在政宮的相國殿,就順帶著讓人把陸卿也請了過來。

    未婚夫妻碰個麵嘛,沒什麽大不了的,難就難在,陸卿一上島,眼睛便長在了南宮柔的身上,這令三公主感到十分的嫉妒。

    三公主跑去質問陸卿究竟是何意,陸卿直言:“我喜歡的南宮柔,我不會娶三公主的,這對我不公平,對三公主更不公平。”

    這話換別人來說,三公主當場就能把他處死,可偏偏,他是太後的侄孫,太後一貫器重陸家,對陸家的孩子比對她們幾個親孫女更好,若陸卿真的執意退婚,太後又豈會不答應?

    三公主頭上的兩個姐姐,一個遠嫁匈奴和親,一個被賜給因戰致殘的將軍,她以為自己的命運會與姐姐們一樣,誰料會碰上如此優秀的陸卿?

    不能嫁給陸卿,她如何甘心?如何?!

    三公主的豬隊友,某貼身宮女兼智囊,給三公主出了個生米煮成熟飯的主意,三公主幾乎是不假思索地答應了。

    考慮到陸卿為人正直,輕易不會受到迷惑,豬隊友特地從那些老宮女手中買來了烈性媚藥。

    這事兒若成了,三公主就高枕無憂了,可又偏偏,她藥錯了對象,沒藥到陸卿,反而藥倒了南宮柔。

    麵對就要□□焚身而死的南宮柔,陸卿的選擇

    ……他沒有選擇了。

    據說蘇柔是被抬迴麒麟殿的,不知陸卿使了多大的勁兒,硬是把人折騰得如同在暴風雨裏殘存下來的殘花一樣,南疆王與蘇皇後又憤怒又心疼,但說到底,怪不得陸卿。那種情況下,陸卿不出手,等待南宮柔的就是個死,真要怪起來,就怪那給南宮柔下了虎狼之藥的三公主。

    南疆王親自到後宮找皇帝要說法,南宮柔是元後之女,亦是南疆王唯一的嫡女,她在南疆王心中的分量,不是普通人能夠比擬的。

    一個不受寵的三公主把她禍害了,可想而知,他會做出什麽樣的反應:“大哥,這次別怪小弟翻臉不認人,實在是你們欺人太甚了!我女兒的清白,就是我整個南疆的清白!大哥你看著辦吧!”

    皇帝是又慚愧又惱怒,將三公主狠狠地訓斥了一頓,又好聲好氣地向南疆王道歉。

    南疆王冷哼道:“三公主是你女兒,看在你的麵子上,我不追究了,但那小子,他欺負了我女兒,必須死。”

    皇帝的麵色就是一變:“賢弟,這事怪不得陸卿啊!”

    南疆王沒好氣地道:“我知道,他也是好心,但我女兒是公主,他玷汙了我女兒,他就該死!”

    陸卿可死不得,他是陸相國的兒子,自己還太需要陸相國的支持,陸薇的事已經對不起陸家了,若是再把陸卿害死了,他可真沒臉見太後與陸家人了。

    皇帝按住南疆王的胳膊:“賢弟,你先冷靜,這件事,我會讓相國府給你們一個滿意的交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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