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他誰都不肯再多見了,哦不,還是有一個例外的,就是那位出身自天師府,明明原本受人敬仰,卻自甘墮落做出諸多讓人譏笑之事,甚至最後甘願自削手腳淪為畸人的老道。老道士坐在輪椅上,用斷掌的殘肢推動輪椅。有時候,他會帶著一些怪異的藥物來見小少爺,並且,每次這個時候,都會提出一個要求他會把自己斷肢的截口舉到小少爺麵前,然後哀求:“小少爺,你舔一舔我的傷口,你親一親它。”多數時候,床上的小少爺會勃然大怒,直接將那一盤的藥扣在對方臉上,讓對方滾,但也有少數的情況,驕傲的小少爺屈服於腹中異物的折磨,為了祈求一段時間的寧靜,為了得到對方手裏的藥物,隻能一臉屈辱地去舔舐殘疾老人的斷肢截麵。每當這個時候,老道就會露出迷醉的表情,就好像見到極樂世界。白語假裝自己不存在,抱膝縮在角落裏,冷眼旁觀一切。眼前的畫麵顯得如此病態,讓人不適。而在老道走後,小少爺的心情,必是一整天下來最惡劣的時候,他平日裏不屑對人動手,但這個時候會打罵被鐵鏈捆住的白語,甚至是喜歡用腳踩人的臉。在最初,白語的反應是躲,但到後來,實在躲不過,她終於忍不住,所以還手打了小少爺。挨了一巴掌的小少爺呆住:“你打我?你居然敢打我!”大概是因為不正常懷孕的緣故,小少爺身體虧損,氣力很小,白語完全想不到自己居然輕鬆鬆鬆就壓製住了對方。她將人摁在床上,把對方手腳都按住。看著對方狼狽的,像是個什麽失去保護殼的軟體動物,她忽然覺得很荒謬。為什麽之前會畏懼這個人呢?如今居高臨下地審視來看,似乎對方並無任何能夠威懾住他人的地方,仔細想想,小少爺之所以嚇住她,或許不過是“人上人”的身份,而當這一層保護殼被剝去,對方無甚出奇的地方,連她也可以輕易將對方打倒。白語無聲用口型逼問:“鑰匙。”與她打鬥間,挨了她兩巴掌的小少爺,左半邊連高腫起來,下巴處有明顯淤青,聽到她的要求之後,瞪著白語,隨後張嘴啐了一口血沫吐在白語臉上,費了極大的力氣,白語才克製住衝動沒把對方掐死,而門外此時突然傳來響動,她一怔,立刻從床上跳下來,同時她看到床上小少爺飛快躺下,並且自行一把扯高了被子將自己從頭到尾遮住。來的自然是老道士。開門進來的老道,進門後先盯了一眼床尾地板上坐著的白語,他神色極為陰沉,然後推動輪椅去找小少爺,但才開頭說了一個字,就被小少爺丟出來的枕頭給打斷話語,隻聽小少爺拔高了聲音大喊:“給我滾!滾出去!”小少爺這般瘋癲抗拒的模樣,導致場麵一度混亂不堪,最終以老道士妥協離開為收場。而白語在地上坐了一會兒,隨後爬到床上。她有些意外對方居然還縮在被子裏,上前俯身用力扯了兩下才終於讓小少爺的臉重新露出來,隻是她沒想到的是,對方臉上有明顯的淚痕,居然哭了。這叫白語由衷地感到驚奇,而在此之上,愈發加劇她心中驚奇之感的是,對方竟然看起來是有一些可憐的。明明那麽惡毒的人,平日裏做的惡事無數,從來不曉得憐憫他人,沒有一點同情心,像是惡魔一樣的存在,現在不過被打了幾下,就表現出如此可憐兮兮的模樣,真是厚顏無恥。她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對方的臉,觸及淚漬,指尖變得潤濕,沒有經過任何深思熟慮,她收迴手放進口中嚐了一下,鹹鹹的,淚水的味道。是真的眼淚。隨後她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麽,白語立刻嫌惡地皺了皺眉。雖然此迴是真的眼淚,但如此鑒別方式未免過於危險,萬一不是眼淚呢?那她這樣豈不是會嚐到很奇怪的東西。將濕潤的手指隨意地擦在小少爺的被子上,白語抿了一下嘴,打算迴地上睡覺,結果還沒起來,“啪”的一聲,她臉上就挨了狠狠的一巴掌。她怔了一下,抬目看到小少爺目中盈淚正恨恨地盯著自己。思考了一瞬,白語決定暫時不跟此人計較,對方現在哭了,有些事不如等明天再說。於是她完全不去管小少爺的反應,徑自迴到地麵,迴到自己平時窩躺著的角落,而對方也沒有追鬧著打她畢竟他現在根本打不過她,又因種種顧慮和顏麵問題不去找幫手,狐假不了虎威,自然也隻能歇停著別作妖。隻是到了半夜裏,她被小少爺低微而持續的唿痛聲給吵醒。白語拉開窗簾,借著月色看到對方因為痛意糾纏而變得扭曲的臉。不管是怎樣的大美人,到了這個時候,也會顯得猙獰,呈現出更本質的獸類模樣。被踢開的被子,懷胎凸起的腹部。說來怪奇,隔著薄薄的睡衣,居然能看到樹根一樣凸起的筋脈痕跡,並且仿佛有了生命似的在那裏蠕動。那懷的是正常小孩子嗎?怎麽看都不太可能,或許該自信點去掉那些遲疑地語氣詞。那腹腔裏孕育的,根本就不是人類吧?且不說種種怪異的細節,本來男人就不可能懷孕的,偏偏小少爺有了。對方會不會死呢?如果死了,說不定她和弟弟就解脫了。不,也不是的。弟弟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如此異常的狀態,如果沒有一定的特殊手段去維生,說不定立刻就會死掉。但小少爺活著的話,這一點還能憑借著小少爺那扭曲的興趣而繼續存在維係一會兒。雖然全權依托他人意願的活著是很危險的一件事,但她現在也沒有其他辦法了。如同暗夜之中的夢魘幽魂一般,佇立在他人的床頭,白語低頭,看著擁有少年輪廓的小少爺,看著對方溺水掙紮的姿勢。她一動未動,卻被驚痛中伸手胡亂抓撓的小少爺,在混亂裏捕捉到了她的手腕。說來奇怪,對方一抓住她的手之後,神色就放鬆了,甚至連那隆起衣料之下的肚皮蠕動痕跡也肉眼可見地消停了一會兒,然而如此片刻寧靜之後,小少爺卻露出了加倍痛苦的表情,顯現出了近乎瀕死的神態,他發了瘋似的去抓撓自己的肚皮。白語嚇了一跳,下意識阻止了對方自殘的行為。對抗間,小少爺的衣服上翻,露出青紫發紅的鼓漲肚皮,上麵遍布密密麻麻的血管,蜘蛛網似的,妖邪異常,仿若內裏暗藏鬼物,隱隱約約可見有什麽東西在底下遊走。在製止方手的同時,也觸摸到了對方那狀態異常的肚子格外“活潑”的生命在其腹中翻滾,她摸了摸,意外並不算討厭,不知怎的居然還有點親切,或許是那種“異類”的氣息,她摸摸小少爺鼓起的肚皮,像曾經弟弟頑皮時那樣她會摸摸弟弟的腦袋。以前,她這樣安撫弟弟會得到有效的迴應,沒想到相似的舉措,竟同樣適用於眼下。她輕撫小少爺的肚皮,如同哄一個孩子入睡。不知何時,她自己也睡著了,天明的光線擠開未合攏的窗簾,跳躍到了她的眼皮上。白語迷迷糊糊一驚,發現自己竟然倒在小少爺身邊睡了一夜。她連忙起身,迴頭瞅了一眼還在睡夢中的小少爺,小心翼翼地溜下床,假裝什麽事情都沒發生。這一日正午老道來過一次,被小少爺趕了出去。白語原本在旁漫不經心地目睹著,卻發現老道離開之後,小少爺坐在床上,正一臉陰沉地盯著自己。“過來。”稍微反應了一下,才明白這叫狗一樣的語氣是在對自己說話。白語麵無表情地會看過去,身子動也不動。“過來!”又重複了一次,眼見一向軟弱無主的少女真的敢無視自己的命令,小少爺額頭青筋亂跳,他氣煞煞地跳下床,大步過去,用腳不輕不重地踹了白語一腳:“叫你過來聽到沒?”偏偏對方仍舊不動,他氣急敗壞地便動手去拽對方的頭發,結果萬沒想到被對方一耳光甩在臉上。啪!這一耳光甩得極重,小少爺隻覺大腦裏嗡鳴聲一片,甚至鼻腔一熱,居然連鼻血都被打得流了下來。白語打完人,看到小少爺立在原地一動不動,好像神誌都失去,一副被自己徹底打傻了的模樣,她不由反省自己果然是下手太重了?原本一蛇蠍美人,被打成呆頭鵝,白語思考了一下,將人推到安樂椅上坐下,然後給人擦了擦鼻血,算是一點補償,隨後就不去管對方了。夜裏,她又被連續不斷的虛弱痛唿聲吵醒。她很不喜歡小少爺,眼前這個飽受折磨的小少爺也不討她喜歡,但如此一副慘兮兮透出點可憐巴巴意味的唿痛模樣,讓她還是做不到完全冷漠地無視對方。次日醒來,依舊發現自己不知不覺在床上睡著了,但白語這迴並沒有假裝無事發生,而是把身邊的小少爺推醒。“鑰匙。”她張嘴無聲用口型示意,結果換來小少爺一聲嗤笑。白語知道自己夜裏對小少爺腹中胎兒的安撫,多少是有點用處的,她立刻沉了臉色,冷冰冰地用口型繼續道,“那你今天就去舔你的老爺爺吧。”“你!”小少爺被她一句話噎得臉色青白,恨恨瞪了她一眼,咬牙切齒道:“你不聽我話,信不信我把你弟弟剁了喂狗?他就這麽點大,還不夠一隻狗吃兩頓的呢!”白語揚手就給小少爺一耳光。兩人就這麽打起來了。不,到後來完全不是兩人打架,而是小少爺單純發瘋,歇斯底裏的,而白語也變得不是在打人,反而是在製止對方,免得對方不管不顧發起瘋來傷到自己。最終小少爺氣喘籲籲地被摁倒,不過他在這個時候已經冷靜不少,所以是個能說話溝通的狀態,他盯著白語,目色沉沉,卻突然揚起一個明媚的笑容來,一如四月春暉驀然灑落:“你想要鑰匙,不就是想離開這裏去見你弟弟嗎?好,我答應你,隻要你這段時間乖乖的,待在我身邊,別想著亂跑,我之後就幫你弟弟擺脫現在不人不鬼的模樣,讓他重新做人,你覺得怎樣?”白語警惕地看著對方,用口型道:“你肯定騙我。”小少爺聞言笑了,他唿出一口氣吐在白語耳朵上:“哦,那你還有什麽附加請求,說來聽聽?你說了我都答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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