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這句話,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床上的白語。如此突然驟變的神情,驀然褪去了最開始偽裝的和善,露出了底下最真實的情緒,就像一朵鮮豔無害的花朵,突然長出了森寒尖銳的利齒,隨時都準備著將人身上的血肉咬一塊下來。白語失去了言語,她好像被這突如其來的惡意給嚇著了。“我把他從你身上挖了下來,你猜猜看,他現在是活著的,還死了?”小少爺眨了眨眼,爆發出一串笑聲。“或者說,你希望他是活著的,還是最好死了?”***白語重新見到自己的弟弟,是在一年之後。這半年來,她在最初的那段時間裏,因為背部的傷口而飽受折磨,好幾次氣息微弱得讓人覺得她是必死無疑了,也讓人想不明白她最後究竟是怎麽活下來的。小少爺在此事上的態度,展現得很曖昧。他既沒有對白語很好,根本不會著人去照顧,但在白語近死的時候,他又會吩咐醫生去盡力救治。或許這種時候直接死去會是個更好的選擇,反而能得到解脫,而這般一口氣吊著,不過是平白多遭些罪罷了。小少爺的表現就像是一個劣童拿著樹杈在撥弄一條蟲子,他讓這條蟲子在地上隨意爬走,不設任何的攔路屏障,然而在對方將要逃出這一塊狹小的地域時,又會拿著樹杈把蟲子挑翻迴原地,讓那隻蟲子重新陷入困頓絕望的境地。最初,白語身體受創過於嚴重,沒有辦法行動,不過在身體略有好轉的時候,她立刻於第一時間去找了小少爺,可是被拒之門外。拖拖拉拉地被拒見了好幾次,人在沒有辦法的時候,會模仿自己認知裏熟悉的,最貼近當下情況的場麵,哪怕是過去並不讚同的,也會像一個溺水之人那樣,死死地攥住剩下的希望所以白語跪在了小少爺的門外。作為教宗的那段時間裏,她見過太多“信徒”的跪拜了,有拜她和小羽的,也有拜小少爺的。她並不知道向小少爺跪拜是否有用,下跪之人的姿態卑微又可憐,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得到小少爺的理會,她也不知道對方偶發善心的憑據究竟是什麽。脊背傷口裂開滲出血來,浸濕了少女的衣物,或許這副悲慘的模樣真的很讓人看不下去吧,又或者對方隻是想在她如此悲慘的時候來奚落一番,但不管怎麽樣,小少爺終於還是見了她。“你想去見你弟弟?可我為什麽要答應你。”白語接不上話,隻是呆呆仰頭看著對方。麵容秀氣到雌雄莫辨的少年,俯身摸了摸白語的臉。他的動作很輕,也很小心,就好像在觸摸什麽精美易碎的瓷器那樣,甚至他臉上的表情,居然也都是憐憫的,他說:“你看你,現在就隻是個平庸的,長得不錯的普通女人罷了。”“真是”“讓人倒胃口。”他突然翻臉,不等白語再說話,直接命令旁人把白語給趕了出去。自此,白語又大病了一場,她這迴是真的一腳踏入死亡領域裏。死氣沉沉地籠著她,半夢半醒間,並不算長的人生記憶卷席而來將人淹沒,如浪潮一般,幾乎讓人窒息。白語忽然覺得自己無法再堅持下去,她想放任自己沉淪黑暗之中。那些在人世之中絆住她的,網住她的,此刻於重重病痛裏似乎都顯得不重要了。沒有什麽是不可放下的,沒有什麽是不可拋棄的或許人活著之所以痛苦,正是源於各種各樣的不舍。而隻要一切都舍得了,就不會痛苦。就在她要墜入了永暗無光的黑色裏時,有人一把拽住了她。白語神誌迴籠了一瞬,她感覺有人在搖晃她,但她並不想理會,可是那個人不依不饒,比她的弟弟還要任性一百倍,硬是扒開她的眼皮:“白語!”費了好大的功夫辨認出對方是小少爺。對於這個人,白語並不想理會,於是她迷迷糊糊地又要昏過去。對方變得氣急敗壞,狠狠搖她的肩:“你給我醒醒,不許睡,聽到沒有?!”真是煩人……白語越發不想理會。對方湊到她耳邊大聲道:“你給我醒來!這次隻要你沒事挺過來,我就讓你見你弟弟,聽到沒?!”白語聽了有些想笑,不,說不定她真的笑出來了也不一定。她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真的笑出聲,弟弟……嗎?為什麽小少爺會認為弟弟對她來說比生命重要?為什麽別人會這樣覺得呢?她不明白。但不管怎樣,白語最後確實挺過來了,不過,這一場大病過後,她的嗓子壞了,至此,她隻能發出一些微弱的氣音,無法再正常說話。在她清醒之後,小少爺就此消失,再沒來看過她。白語不言不語地靜養了一段時間,一日正午,突然犯了癲癇似的抽搐起來。照看她的人嚇了一大跳,立刻出去喊人。等小少爺匆匆趕來,就看到白語一臉痛苦地縮成一團,他眼風如刀掃過身邊的人,厲聲道:“怎麽迴事?”也就是此時,看起來痛苦不已的白語,突然就表情平靜下來。小少爺見狀一愣,隨即明白是怎麽迴事,他轉頭就要走,卻被早有預料的白語一把拽住衣袖。沉著臉色的小少爺,垂目看向攥著自己衣料的手。那是白皙的,纖弱的,像是無骨的手,明明那麽脆弱,他卻沒辦法掙開。他抬起頭,終於看向床上的少女,映入眼簾的是一雙像是染著火的眼睛,很明亮。那是靈魂的溫度嗎?這個想法突然在腦海中冒出,然後小少爺有點被嚇住了。因為他從來沒有想過,會在白語身上看到類似的東西。對方在他印象裏,就是一個沒有靈魂的蒼白木偶,擁有著一張美麗的皮囊,但隻是一個空蕩蕩的容器,而擺弄這個偶人的,是被旁人視作怪物的白語她弟弟就像動物界有許多動物存在偽裝,比如,尾部像頭,而頭部像尾頭的蛇……白語這對姐弟在他看來便就是這樣的。明明是正午,爬進屋內的陽光,似乎都在少女的容色下暗淡了。那一張蒼白失血的臉,白得沒有別的顏色,像一朵開在夜裏透著微光的曇花,醒目得刺眼。幹裂的嘴唇一開一合,卻沒有吐露出什麽完整的句子,破碎的氣音讓小少爺猛然迴過神來。他仔細辨認了一下其實也不需要看,眼前的這個人,還能提出什麽要求呢?不過是要去見自己的弟弟罷了。還真是姐弟情深。小少爺眼神閃爍了一下,隨後露出燦爛的笑容:“你想見小羽是嗎?我既然答應過你,就不會反悔,走吧你應該走得動吧?總不至於是要抬著你出去。”無視小少爺陰陽怪氣的話語,白語跟隨著小少爺來到了他的房間。不同於記憶中上次和小羽一起來時的富麗明亮之景,屋內此時的景象,無比陰冷黑暗,沒有一絲光。難以形容的冷意像是藤蔓似的攀爬過來,順著人的腳往上不住蔓延,並且,好像有人在暗中無聲地窺伺著他們。種種不適交織在一起,白語在沉沉的無光環境裏打了個抖。小少爺隨意地點燃一盞蠟燭,然後轉頭向白語道:“他現在不太喜歡明亮的環境。”這個口中的“他”自然指的是白語的弟弟。白語注意到房間這種的位置立著一個巨大的物體,被幕布遮得嚴嚴實實,同時,那種被人盯視著的,如芒在背的感覺越發明顯,她終於忍無可忍地迴頭沒想到和一雙飽含怨毒惡意的眼睛對了個正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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