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少女這一句話出來,暗室裏頓時陷入一片詭異的死寂之中。無論是何太哀還是溫婪,兩人的表情都變得非常詭異,但造成現狀的小憐卻是神色自如,沒有受到絲毫影響,甚至可以說,她好像是完全不知道自己剛剛說出了怎樣驚悚到堪稱鬼故事一般的話語內容。垂頭打量了一會兒何太哀,少女的神色似乎是有些好奇,然後她蹲下來,不做聲地牽起了何太哀的手,接著,少女便像是啃玉米似的,一口咬住了何太哀的手腕。何太哀:“……”一瞬間凝出的黑玉,擋住了少女咬人的動作。兩排細細宛如碎玉一樣的牙齒磕在黑玉上,發出一道很輕的響動。小憐微微一頓,發現咬不動之後,她麵露遲疑之色地伸出舌頭,居然在何太哀手上舔了一下。她這動作實在太快了,一旁的溫婪根本就來不及阻止,當下溫掌門的臉色就變了。不過,在舔過一口之後,少女立刻皺眉扭頭“呸”了一聲,顯然是嫌棄何太哀不好吃!溫婪按住小憐的肩膀,並且伸出一腳試圖將何太哀踹到一旁。不過他這意圖太過明顯,何太哀一見他有所動作,立刻警覺異常地一個貼地打滾就躲開了去,壓根沒被他踹到。溫婪怒火中燒地瞪了何太哀一眼,然後又頗為遲疑地扭頭看向小憐。“你”原本在看到小憐動手打了何太哀時,溫婪心中還生出了幾分希望,尤其是在小徒弟開口說話的那一刹那,他以為小憐是恢複神智了的,結果小憐說出那樣的話來。如果小憐真的恢複神智,怎有可能說出此話,但溫婪還是不死心,仍舊抱著一點殘弱的希冀,“你認得我嗎?”迴應溫婪的,是少女毫不留情的一口叨咬。溫掌門臉色鐵青,他眼疾手快取出紅玉就直接塞入少女口中。***離開暗道迴至房間之中,溫大掌門渾身氣息都散發出一股壓抑暴虐的意味,他惡狠狠地盯住何太哀,咬牙問道:“你對小憐做了什麽?”何太哀抬起頭:“難道不該是你對小憐做了什麽?”溫婪大怒:“混賬,你說什麽!”何太哀道:“她變鬼之後,我每次遇到小憐,她都會想要殺我,就像今天一樣,但後麵那句話,她從未”話到此處,何太哀突然住口。溫婪眼見何太哀住口,臉色越青,隱約有點柿子剛成型的架勢:“從未?從未什麽?她是從未跟你說過這句話,今天是第一次?”何太哀:“……”果然是第一次嗎?鬼化後的鬼女小憐,何太哀其實是碰見過兩次。一次是在鬼王骨棺那個副本,還有一次便是在“遊戲”崩塌之前,也就是那個鬼怪擁有各自獨立房間的副本。仔細迴想,骨棺之時,是他第一次重遇小憐。那個時候鬼女形態的小憐插了他一刀,當時小憐是有跟他說過話的,但那時他太疼了,隻看見小憐嘴唇開合,根本沒聽見說的是什麽。而第二次,也就是“遊戲”崩塌前夕,那會兒溫婪和虞幼堂都在場,小憐當著兩人的麵捅了他一刀,然後是似乎要說出什麽話來,卻被她自己用手捂住了。何太哀隻記得自己隱約聽見幾個模糊的字眼,好像是“和結”什麽的。和、結?和……和我結婚?迴憶起所有細節的何太哀悚然一驚,他口中向溫婪所做的解釋,在說到一半的檔口上,是如論如何都說不下去了。溫婪看到麵色有異的何太哀,立刻猜到了這欲言又止下的深層含義。小憐在“遊戲”副本裏的時候,竟然便是有這個行為的傾向了!但想必由於當時還保留著完全清醒的神智,所以並未讓自己說出那般的話來,隻是種種行為猶有跡象留存,所以此時何太哀這鬼倒迴去想過程,就發現了當中的端倪。天師府弟子俱是佩戴魂釘,右耳之上,金色的銀杏葉形狀,在不知情的人眼裏看來,便是一枚造型獨特的耳釘。溫婪便是借由小憐的魂釘溯源事件首末,看到了“邪神”副本的全過程,這也是為什麽明明他在“遊戲”之外,應該是從未見過何太哀本人,卻能知道何太哀的存在,還知道何太哀是殺了小憐的兇手。他在魂釘保留的影像裏,看到自家小徒弟如何被人所騙,自然也看到了,當時少女是怎樣對眼前這隻偽裝成人的鬼抱有一點特殊好感。人死化鬼,皆是由生前執念所凝。所以厲鬼降世,都會第一個迴身去殺掉自己咽氣時,那個心底詛咒怨恨的仇人。並且,通常複仇完畢之後,還會停留在那兒持續作祟百年不消停。這一切,都是因為死前最深的執念被死亡凝固。他的小女孩,他的小徒弟,不僅被死亡凝固了外在的形態,再也無法長大了,現在甚至連內在的一些東西,都被徹底凝固住。死時被何太哀所騙殺,徹底學會了恨,而死亡這終極形態,像是樹脂凝成琥珀一樣將她的恨意永永久久地保留了下來,所以小憐才會每次一見何太哀就要動手殺了他。可如果隻是保留下恨,那反倒輕鬆了,對誰都輕鬆。可是死亡竟然真實地,將女孩子死時執念之中所潛藏的那一點愛慕之情也一並凝固了住。有錯嗎?有什麽錯呢?寥寥一麵,短暫的相處,忍不住抱有好感了,有什麽錯?未來的時間還很長,這路上看到路邊一朵綻放的花朵,很漂亮很特別,忍不住多看一眼心生歡喜,又有什麽錯。溫婪一直有意將自己的小徒弟保護得很好。反正有他在,他也不覺得小憐需要成長得太快。誠然要作為一個獨當一麵的天師,需得學習許多東西,但這一切可以等小憐年歲再增長一些去學。現在的時候,他隻想讓小憐純純粹粹的就好。不要擔心別的,就隻要專心修煉,不需操心其他亂七八糟的東西。他沒想到,會發生“遊戲”這件事。他也沒想到,小憐會不跟他打招唿就進入“遊戲”之中。更沒想到小憐會遇到何太哀這種鬼。溫婪隻覺自己快要被怒火衝暈了,五髒六腑被火焚燒也似,他伸出手,扼住了何太哀的脖子。為什麽這個家夥就能好好的呢?怎麽殺也殺不死,而且讓人嫉妒的是,都做鬼了,居然還保留著相當清醒的神智,幾乎是同活人無異。為什麽死的是小憐不是這個鬼?一雙手越收越緊,眼看溫婪是要將何太哀活活掐死一次,但在那死生一線之際,他突然鬆開了手。“咳咳咳”何太哀這會兒雖算死裏逃生,卻並不見得是喜悅。他捂住脖子,啞著嗓音不斷咳嗽著,打從心裏覺得,與其被掐個半死饒得一命,還不如直接被掐死算了。畢竟被弄死的時候,痛是痛的,但他反正死不了,隻會不斷由死轉活,而複活的那一瞬間,雖然全身虛弱無力,但確實是新生輕鬆的感覺。溫婪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樣:“你滾你給我滾!”何太哀也不想理溫婪,他二話不說就要往門外走,結果才到門口,就被溫婪提著後衣領給揪了迴去。何太哀迴頭,冷眉冷目道:“不是讓我滾?”溫婪暴怒:“你以為這是什麽地方?這裏是天師府!你一個鬼還敢往外走,我看你是嫌命長!”何太哀:“我命是挺長的,就是看中貴府人才濟濟,我這出去走一趟,說不定就能碰見個高人把我超度了。這是為民除害,是好事啊,你該開心才對。”溫婪氣笑:“高人?比我更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