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婪冷笑:“是怪我了?你知道你身後那個,殘殺了多少天師府的弟子?”虞幼堂微微一怔,便皺起了眉。師兄不會無的放矢,既然說出這樣的話,那肯定是有原因,但他也同樣不相信何太哀是鬼,而且居然還殺人,這根本就是天方夜譚,所以也就隻有一個結論可以得出來了:“這當中一定有誤會。”溫婪冷不丁忽然道:“小憐死了。”虞幼堂以為自己聽錯:“什麽?”溫婪看著虞幼堂:“你不是問我為什麽會進入‘遊戲’嗎?因為小憐死了,被一個看起來像人的鬼給殺死了。而且聽那鬼自述,他居然還認識我們天師府的虞大天師,並且還成功憑借著自己像人的特殊性質,把嫉鬼如仇的‘虞天師’給騙了過去。”虞幼堂唿吸一頓,下意識辯駁道:“不可能。”溫婪看了虞幼堂半晌。先前之時,他步步不肯退讓,此時卻是忽然揚手將周遭的火焰熄滅。光線幽幽暗暗的“界”內,掌門大人冷笑了一聲,指了指右耳:“難不成‘魂釘’所傳信息還能有假?”天師府弟子人人都會佩戴的“魂釘”,便是右耳上的那枚銀杏葉形狀的金色耳釘,凡正式拜師之後,由其師長親佩。“魂釘”為一對,一枚戴在耳上,另一枚則是收錄在天師府的“魂堂”裏。人在,魂釘便在。可以說,佩在耳上的魂釘是“發送器”,收錄在“魂堂”裏的魂釘是“接收器”。同時,它具備相當精準的“定位”的功能,無視空間距離的幹擾。若是門下弟子有難,也能據此去營救。還有一點是,門下弟子可以通過“魂釘”,在第一時間裏發送絕對重要的信息,文字,圖像,一切精神形式皆可。虞幼堂好久都沒說話,他沒有迴頭看何太哀,隻是望著溫婪:“小憐出事,師兄一定很心焦,我明白,可你不能就這樣不分青紅皂白地怪罪到何太哀身上。這當中一定是有誤會,是別的鬼怪的陰謀。何太哀之前大概確實是遇到過小憐,但他不是鬼,他絕對被鬼怪陷害的。”溫婪沒想到虞幼堂會居然這麽說,他氣到差點笑起來:“陷害他?他是什麽身份?跟我天師府又有什麽關係!哪個鬼怪要費那麽多力氣去特地陷害他?”虞幼堂:“你想不到,不代表沒有和不可能。”溫婪:“你鬼迷心竅!”虞幼堂:“我說的是實情。何太哀是什麽情況,我最清楚。是鬼就一定會有鬼氣,如果這世界上真的存在能遮掩鬼氣假扮成人,還能騙過我的辦法,整個靈界早就翻天了。師兄你相信這種無稽之談?怎麽可能有鬼能扮演人。這不可能的。”“何太哀一定是被陷害。”虞幼堂冷靜地思索道,“師兄你來追殺他,這件事本身就很離奇。而他現在又鬼氣纏身,我看過了,何太哀手心有一個‘咒印’,鬼才能留下來的那種。兩件事加在一起,卻是更好的說明了,的確有鬼怪在針對何太哀。或許那個鬼,正是看準了何太哀跟天師府的人頻繁接觸,才設下如此迷局。”溫婪真的被氣笑了:“你到底被他灌了什麽迷魂湯?”虞幼堂抬目:“即便是‘魂釘’所傳信息,也有可能被人鑽了空子給傳遞虛假消息。有些事情確實是真的,但經過斷章取義,就可能變成完全兩件不同的事情,甚至可以令其與原本真實的情況相反,變成截然不同的一個結果。師兄,師尊的事,不就是最好的證明嗎?”溫婪臉色變了,喝道:“別給我在這時候提師尊!”虞幼堂嘴唇抿成一條直線,他沉默了一會兒,但站在何太哀身前,顯然是一副要護到底的架勢,虞幼堂道:“我不知道小憐留給你的信息是什麽,你可以跟我講,但沒有調查清楚之前,我決不許你動他。”溫婪深唿吸了一下,讓自己冷靜:“不跟你現在將這件事說清楚,怕是以後會要出事。始作俑者在場正好,有什麽話就現在都說開了。我現在不殺他,那你也把他給我看好了,免得他半路逃走。”虞幼堂頷首:“他不會逃的。”溫婪:“你不是擔心信息的傳遞有誤?好,那我現在告訴你,我知道的事情經過,並非是小憐傳給我的信息。”虞幼堂皺眉:“這是什麽意思?”溫婪麵色森森然道:“小憐的魂釘,從來就沒被放在魂堂,而是由我帶在身邊。所以她出事的第一時間,我就感應到了。她沒有給我傳信息,因為這隻鬼騙人的手段過於下作,她自然難以啟齒。但,我看到了。”虞幼堂手指微微收緊。溫婪:“小憐魂散的瞬間,我借魂釘捕捉抓取到了部分的記憶。關於這隻鬼是怎麽騙小憐的,又是怎麽翻臉做鬼殺人的,我可是一清二楚。想要我跟你仔細描述一遍嗎?我看你是確實該好好知道一下,你也可以正好對比對比,看看你自己究竟是怎麽被這鬼給下套騙到現在還是執迷不悟!”虞幼堂的手不自覺地握緊成拳。此時此刻,他竟感覺到有點冷。一顆心仿佛正向著無盡的黑暗裏潛沉,而黑暗的深處,藏著非常可怕的東西。有個聲音在心底輕聲警示著他,不要去看,不要看。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做什麽,可是這個時候,總是必須得要說點什麽的,可是心裏頭那一點微妙的動搖令他無話可說,最後鬼使神差的,他脫口而出的話居然是:“你這樣做,根本不合規矩。”“那又怎樣?”溫婪真的憤怒了,他看著虞幼堂,“小憐死了,你卻跟我說這個?”虞幼堂移開視線:“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溫婪冷冷道:“那你是要說什麽?”虞幼堂:“這一定有什麽誤會。”是了,這當中一定是存在誤會才會導致如此。“誤會?”溫婪神色冰冰冷冷的,“是嗎?原來是誤會。”他冷笑,“好,在這個‘副本’裏,我可是親眼看見你身後這位無辜被誤會的人,殘殺了我天師府十多個弟子。小憐是不提,單單隻這件,這當中究竟是怎麽樣的誤會,我倒是想聽當事人親口跟我‘解釋解釋’。”何太哀沒說話,也沒動作,溫婪厲聲道:“怎麽?還沒想好要怎麽編排著來騙人是嗎?”虞幼堂:“師兄!”溫婪:“你還護著他?!”虞幼堂:“你這樣兇他,你讓他怎麽講?”溫婪:“不然你是要我怎樣!”虞幼堂:“就算就算何太哀是鬼,小憐是什麽水平,你我都清楚,何太哀哪怕是鬼,又怎麽可能是小憐的對手?而且,鬼不可能扮活人的,你明明知道。”溫婪從沒見過虞幼堂這樣,除了鬼迷心竅真的沒別的解釋,他控製不住地冷笑連連:“以前不曾有鬼如此成功地扮做活人,不代表以後不會有。這不現在眼前就有個現成的?虞幼堂,我問你,你跟他在一起相處的時間裏,你就沒覺出異常來?你當真沒察覺到半點不對勁的地方?”“你是不想承認自己跟個傻子似的被個鬼耍得團團轉,還是怎麽?”虞幼堂:“……”果真是沒覺出任何不對勁的地方嗎。往昔的一些小細節,此時零零碎碎地在此時浮現了起來。虞幼堂仿佛聽到一陣像是冰麵破裂般的聲音,持續地在心裏響了起來。大概就是這樣的。很多時候,人在犯了一個錯誤之後,會因為種種因由而不想承認自己錯了。不想承認,所以要去找理由來說服自己沒錯,甚至還要用行動來證明,於是就這樣一步步邁入深淵之中。一定是有原因的。一定不可能是那樣。即便隱隱約約地察覺到了那些微不對勁的地方,但如果去承認事實,那未免太恐怖了一點。甚至不用去想象那種情形,光是靠近真相,就讓人覺得無法忍受了。就像同極的磁鐵,靠近之後必然相斥。所有的這一切,也都是本能的反應,是本能想要去避開所謂的真相,本能地想要去相信自己認定的事實。忽視一切明顯的破綻,相信對方的辯解和說辭,甚至進一步為對方粉飾。不斷向著黑暗沉入的心,沒有任何東西可以依靠。有那麽一瞬間,那濕淋淋的黑暗就這樣悄無聲息地將人的心啃食掉了一角。所有的一切有關真相、道德、原則的東西,在這心靈沉覆的一刻,似乎一起被同色的黑暗吞沒了。告訴我,你不是鬼怪,你是人,對嗎?那是黑暗裏未成形的念頭。潛意識裏徘徊著的,非常醜陋猙獰而不理智的東西,它們竟然在這一刻被釋放出來了。你不是很會說謊嗎?不要讓我接近真相。如果你足夠巧舌能辯,所有的一切都可以被粉飾。就這樣蠱惑我好了。用那種陰邪的、卑劣的手段,隨便怎樣都好,隻要讓我相信你就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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