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來犯罪研究所吧。”鍾小聞猶豫了兩秒,揮手攔車。-嚴縉雲皺著眉擰開雲南白藥的扁盒蓋子,他衣擺撩起咬在嘴中,暴露在空氣中的蒼白軀體遍布紅腫淤青,舊傷沒好又添新傷,慘不忍睹,他也看不見背上的情況,就胡亂將藥膏抹上去。他深知監獄裏的潛規則,自身也很能忍痛,因而鮮少頂撞那些耀武揚威的獄警,但這幾天不知為什麽,那些獄警像是發了瘋一樣頻頻找他的茬,有時候更是連由頭也不找,幾個人一窩蜂就衝上來將他圍住,拳腳加警棍一揍就是半個小時。他已經在特級牢房裏待了三月有餘,按理說賀瀧就算對他有意見,派人找茬也不該是現在。這種接連不斷的高強度虐待饒是嚴縉雲自己也有些吃不消,每次隻能堪堪護住要害,更不用提羸弱溫馴的嚴瀟,搞得嚴瀟現在都不怎麽出來了,這讓嚴縉雲很煩惱。於他而言挨打不算苦差事,克製才是,他肺都要憋炸了。指尖觸及冰涼的鐵皮,嚴縉雲低眸一瞧,得,他的藥膏又見底了。放風的時候佛陀來找他。“喏,這是新到的煙和紅花油。”慈眉善目的胖男人不動聲色的塞給他一個紙包。“我沒要紅花油。”嚴縉雲說。“老熟人的贈送服務。”佛陀睨了他一眼,被他脖子上的累累傷痕吸引:“看來最近被欺負的很慘啊?”嚴縉雲沒說話,就地將紙包拆了,取了煙出來抽。“我記得你進來的那天既不叫冤枉也不為自己的罪行道歉,反而對賀瀧說對不起。”佛陀感慨萬千:“賀瀧那種人的愛恨濃烈,他對光明有多麽崇高的追求,對黑暗就有多麽尖銳的憎惡,你不該招惹他的,看,都這麽長時間了他還在給你小鞋穿,可見多恨你。”嚴縉雲不迴應佛陀也不覺得尷尬,自顧自的聳肩:“你抽的這麽明火繚繞不怕被獄警抓包?”“很快就不用怕了。”嚴縉雲吐出一口灰色的煙霧低聲說,煙氣嫋嫋彌散,藏匿在後方的年輕容顏頹唐而俊美。佛陀稍怔,覺得他話裏有話。“衝這瓶紅花油。”嚴縉雲墊了墊瓶子,衝佛陀勾手:“告訴你個秘密。”佛陀附耳過去,慢慢睜大了眼。“你竟然——”他錯愕。嚴縉雲麵無表情的拍了拍他的肩,“等我離開這鬼地方,這也是你的出路,但你至少得跟我岔開一個小時,否則咱倆目標太明顯,容易被抓,明白嗎?”他將煙蒂扔在地上用腳踩住。“明白。”佛陀意味深長的笑起來:“萬分感謝。”-很快,嚴縉雲就因為這枚煙蒂又吃了一頓警棍,這次警棍不幸擊中了他的頭,他口鼻出血暈了過去,被送進了監獄醫院。晚餐時分,所有人都幸災樂禍的議論著這件事,佛陀卻難得一聲不吭,他迅速吃完飯,跟熟悉的獄警打了個匯報說自己胃疼,隻身去到監獄醫院。沒有人知道監獄醫院和廢棄的鍋爐房四樓公用一套管道係統,那些縱橫交錯的鐵管在牆與牆之間構成了某種類三維的立體構造。在這些管道之間穿梭攀爬,一會兒像是走獨木橋,一會兒像是做引體向上,佛陀身寬體胖,氣喘籲籲,他終於從鍋爐房的灶門鑽出去,銀色的月光從天窗漏進,俊美的年輕人正屈腿坐在堆積成山的廢棄物頂端,手裏把玩著一根從鐵窗上拆卸下來的欄杆。“我不是讓你一小時後再來嗎?”他似笑非笑:“佛陀,你食言了。”這跟料想的不太一樣,佛陀的表情僵了僵,幹笑道:“你怎麽還坐在這裏,我以為你已經——”“我在等你。”嚴縉雲將鐵杆拋起來又接住,“哐哐”敲動窗緣:“你賄賂獄警反複搞我這麽久,不就是為了這高光一刻?我猜……下頭埋伏了不少人吧?越獄被抓我會死得很慘的你知道嗎?”佛陀笑不出來了。這幾年他改造態度良好,但距離減刑出獄還差一個立功行為。在監獄裏能立什麽功?除了檢舉重刑犯越獄。佛陀一直覺得自己是個好人,在監獄裏他可以像個文化人一樣收錢帶貨,圓滑可靠,跟那些喊打喊殺的暴徒不同,當初隻是一念之差,他不該被關在這裏這麽久。嚴縉雲從高處跳下,像一隻暗夜裏的黑貓,落地無聲,手裏的鐵棍淋著月光,轉出一道道銀色的弧。“我給過你機會。”佛陀忽的惶恐起來,他莫名想到了在醫院裏重傷不治身亡的老k,深究起來,根源是對伽馬起了欲念。伽馬用一百二十個自然日的時間給所有人製造了一個既定印象——他是曾經逍遙法外,但他能逍遙法外是因為有賀瀧的庇護,他自身是無害的。可事實上,一個沒有犯罪天賦的人怎麽可能輕而易舉的找到一條越獄的路呢?佛陀知道自己大錯特錯,可想跑已經來不及了,他被嚴縉雲閃電般的鎖住喉嚨,半截鐵杆利索的穿入他的腦袋,他甚至沒有來得及感覺到疼痛。嚴縉雲將比他胖兩三倍的佛陀扛到天窗口推下,同時拔出了鐵杆,鮮血混著腦漿在空中飛濺,佛陀頭朝下墜落,摔入獄警們的埋伏,刹那間樓下炸開了鍋。“有人越獄!!”“抓住他!別讓他跑了!!”室內幹幹淨淨,嚴縉雲坐著發了會兒呆,心底百味雜陳。越獄於他而言不是什麽難事,但之後他再不能以真實的身份問世,一輩子注定要躲躲藏藏。要再遇到賀瀧的話——他吐出一口氣。尖銳的警車鳴笛聲由遠及近。嚴縉雲猛地怔忪,這麽晚了為什麽會有警車來?!他直覺這是個巨大變數,說不準他可以不用越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