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蹤他們的車?


    小劉的話,立馬引起了全車人的注意。


    唐慶中扭頭往後望,穿過車窗,看見了一輛藍色的寶馬。


    看出來是一輛豪華車,這種車跟蹤他們的車做什麽?


    後麵的車似乎感覺到他們的目光,於是在一個十字路口處向右拐了。


    奇怪的車。


    唐慶中扭迴頭的時候想,在他身旁坐著的顧暖好像始終沒有發覺異常,低著頭在看手機。


    駕車的小劉似乎鬆了口氣,開著車被人跟蹤的感覺真不好。


    吳子聰的目光,一直從車前鏡落在後麵的那張素顏上。


    兩輛車開到了位於城市近郊的要進行商業談判的房企總部。


    騰光房產,當地一家中等規模的房地產開發商,注冊時間在二零零七年,是國內房地產開始騰飛的那一年新建立起來的公司。這樣的公司,隻看建成時間,都知道是一家目光短利企業。即利用時機,賺到錢就打算跑的那種。


    剛好,國內房地產的形勢這兩年突然開始急轉直下。無論庫存量,或是銷量,都呈現一個反比的趨勢,象征著整個國內房地產注定長久下降的趨勢。


    在這個時候,能逆勢而上的公司,注定隻能是具有雄厚資金支持的房地產超級大鱷。


    騰光在當地福利政策向好落地的時機想跑,不是沒有理由的。


    因為整個市場經濟規律,是不以人的意誌為轉移的,不是政府說想說怎樣就能怎樣。國內房地產發展到這裏,確實到了瓶頸。國人建築的房子,恐怕是消耗了未來十年以上的房產消費。


    十年,騰光何必在一個十年的泥沼裏折騰呢。


    既然作為一個短利企業,短時間在牛市裏賺到錢,然後,趕緊找個好買家,把手裏還算不掉價的資產賣個好價錢,全身而退,到其它更好賺錢的領域進行投資,這才是正確之道。


    不是說騰光沒有想過不在房地產業裏拚一把,升上房地產的老大圈。問題是,放眼現今國內的房產大佬們,哪個日子能過得好。


    多的是,連大佬都撐不住的房產末日趨勢。


    從這個角度來看,顧暖認為,這個騰光的老板,是一個有自知之明的生意人。


    恐怕長達和mn的人一樣是這樣想的,因此和騰光接觸之後,認為對方有誠意,這樁收購生意可以做。


    總之,和什麽人做生意,從來不是價錢問題,是人品人格問題,是緣分問題,是不是雙方價值觀一致,造成了一拍即合。


    騰光的老總,算是個很客氣的人,禮貌周全,體現在一早上,已經在自己的公司總部,拉起了紅色的歡迎條幅,迎接遠道而來的生意夥伴。


    兩排禮儀小姐,整齊排列在辦公樓大門口。


    顧暖他們下車的時候,隻見前端紅豔豔的一片,連紅地毯都鋪上了。一方麵,這個喜慶的顏色,討好了生意對手。另一方麵,在國人的心裏釀造出一個美好達成的預期局勢。


    陳家銘剛下車,作為率隊的首腦,很快的,受到了最熱情的招待。


    不僅有禮儀小姐領路,一名據說是騰光老板的兒子,同時擔任騰光總經理的男子,年紀和陳家銘大概差不多,同為三十幾歲,姓周。


    穿著筆挺的灰色西裝,打了一條同樣過於鮮豔的紅色領帶,頭發油密,五官長得還可以,偏偏是身高偏矮,大概隻有一米六,比顧暖都要矮。


    這位周經理,一上來迎接陳家銘的時候,甚至做出了要給陳家銘拎包的趨勢。


    長達的名氣,尾隨蕭鑒明成為首富以後,在國內呈現出益發不可收拾的氣勢。是哪個公司,都想沾一把長達的福氣呢。


    顧暖於是想到了昨天去見莊行長的時候,低聲下氣的人是他們,今兒來見騰光,低聲下氣的人是騰光。


    足以說明,這個錢,主宰了一切,有錢的人,才是主子。


    轟轟烈烈,熱熱鬧鬧的門前迎接之後,一行人馬進入騰光的辦公大樓,是一座不大的三層辦公樓。據說,這座辦公大樓是騰光從他人手裏租下來的,並不是騰光自己的資產。


    騰光的老板有多麽的摳門,多麽的精打細算,似乎在這裏稍微可以體現出來了。


    來到諾大的會議廳,裏麵一樣掛起了紅色歡迎輻條。


    其實,如此誇張的迎接方式,乍看一眼還行,倘若到處都有,未免有些審美疲勞。


    顧暖甚至腦子裏突然浮現出“鴻門宴”三個字。


    陳家銘和吳子聰,對於騰光過於熱情的態度,貌似起了些警惕的心思。


    在陳家銘的示意下,李斯同上前和對方進行交涉。


    周經理接到他們的反饋以後,臉色出現了一抹吃驚,訕笑道:“沒有想到,陳董不喜歡熱鬧?我們一直以為陳董在南方,聽說那邊如果有喜慶的事兒的話,會有舞獅活動,我們本來還想請舞獅隊的。”


    客戶是上帝,客戶的要求是一切,需要滿足。


    周經理馬上叫禮儀小姐在內的一批迎接襯托人員離開會議廳。


    如此一來,大批無關人員的退出,使得本該嚴肅嚴謹的商業談判現場終於安靜了下來。


    長達,和mn的人,坐在了談判桌的一邊。


    騰光這邊,周經理隻帶了兩個助手,據說一個是騰光的財務總監,一個是周經理的秘書。


    在進行這次商業談判之前,其實,三方,就交易內容,收購方案,進行過了多次的人員接觸和遠程通話。長達多個日月的磨合之後,才注定了這次碰麵。


    也就是說,如果沒有意外的話,這次的談判之後,三方就要簽署正式的交易意向書了。


    最終,再選個吉日,對外登報公布。


    如此一來,整個收購過程,方算得上是正式啟動。


    此次碰麵,無疑是注定了今後長達收購騰光是否成功的重中之重。


    “關於貴方董事長,讓人傳真給我方董事長有關價格方麵的最新信息,我方已經在昨晚上收到了——”周經理先開了口。


    顧暖腦子裏立馬浮現出起昨晚上開的會,以及傅玉博給的資料。


    做收購生意,肯定第一個要談判的是,是賣方的資產市場估值。


    這個估值,首先對於買方來講,肯定是不能過高,這樣沒有商業收購的利潤。


    其次,估值不能過低,至少不能低於市麵上的總體平均水平過多,否則,會降低賣方出售資產的意願。


    正確的估值,既要看現在的價格,同時要預算未來商品的價格走向,是個複雜的,包含了會計、策劃等多個學科的綜合體。


    同時,是金融家研究的一個重點領域,可以說,在這方麵,金融家是真正的行家。


    放眼現在在進行這場談判的人員,無論是長達或是mn,基本都是金融行業領域的專才。


    優勢無疑是在他們這邊的,無論是在人數上或是人才的質量上。


    周經理的話,馬上被長達的人接住。


    陳家銘都不用開口,由昨晚當文秘的鍾巧慧當起了他的代言人。


    鍾巧慧說:“貴方提出的價格調整,我方這邊的人員經過了仔細的複核審查與研究,認為並不適合調價。”


    “可是,貴方董事長——”


    “蕭董事長給貴方的迴函已經說了,由今日我方與貴方進行協商的人員會為貴方進行詳細解釋。”說著,鍾巧慧拿出了準備充足的資料夾,呈遞給對方的專業人員瀏覽。


    騰光的專業人員,似乎隻有財務專員一個。


    騰光的財務總監接過資料夾之後,好像認真地在裏頭的頁麵看著,事實上,這個財務總監年紀比較大,戴了一副老花眼鏡,幾乎貼在了頁麵上看字。


    顧暖他們看這人這樣子,也不知道他究竟能不能看清楚文書上的字。


    周經理兩隻手交叉著敲打了手指頭,慢慢地拉出一串字:“這樣啊——”


    過於模糊的字眼,讓人都無法琢磨他字句裏代表的意思。


    但是,絕對是,騰光的提價,長達不接受的表態,讓周經理感到了不高興。


    在這個時候,顧暖都內心裏有了一種感覺,莫非,這次的收購交易要突然變節?


    陳家銘低頭,看起了自己手腕上的表。


    吳子聰一樣在看表。


    周經理看著他們兩個看表的神態,終於問了一句:“怎麽,陳董你們還有其它安排嗎?”


    “實際上——”吳子聰抬起了頭,說,“陳董他,有個當地的朋友,說是中午要招唿陳董一起吃飯。”


    周經理明顯在聽見這話以後大吃一驚,說:“我們這裏已經為貴方準備了午餐。董事長預定了當地最有名的富餘酒店,一個大包廂,絕對可以容納所有的人進餐。”


    吳子聰貌似為陳家銘顯出了一絲為難,道:“周經理可能不知道,那位可是陳董的老同學,在當地都算是一個有頭有臉的人物——”


    “是嗎?是哪一位?”周經理擠出來的那抹笑明顯有些勉強,“我是當地人,或許彼此都是認識的呢?”


    “這個——”吳子聰跟隨他笑了笑,笑的時候一直好像顧慮地看著陳家銘的樣子,最後說,“老同學的關係,屬於私人關係,不太好公布。”


    周經理臉色驀然的一青,不說話。


    陳家銘悄然抬起來的眼睛,在周經理臉上掃過去,也不表態。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了。


    會議廳陷入了一片沉默裏麵。


    顧暖感覺到自己身旁的唐慶中一直在扯領帶。


    周經理的頭,不知道什麽時候起,跟吳子聰陳家銘他們一樣,看起了手腕的表。


    顧暖可以明顯感覺到他這個看表的動作,和陳家銘看表的動作,有些聯係。


    有人敲門,進來的是騰光的工作人員,對周經理說:“經理,有你的電話。”


    周經理隨之起身,對陳家銘等人說了聲抱歉,緊接走出會議廳去接電話。


    這時,傅玉博突然撞了下顧暖胳膊。


    顧暖立馬明白了他的意思,站了起來。


    “她去哪裏?”


    這會兒,騰光的財務總監的老花眼鏡突然變得靈光了,一眼對準顧暖的動作。


    顧暖沒有聽見,徑直轉身之後朝外麵走出去了。


    傅玉博向對方解釋說:“她上個洗手間。”


    “哎,她沒有聽見我叫她嗎?”騰光的財務總監感受到了忽視的不悅,貌似想借機生事。


    傅玉博隻好又解釋一句:“她耳朵聽不見。”


    “什麽?”


    此時陳家銘插了一句:“不需要那麽驚訝。政府鼓勵企業聘用殘疾人。我們長達隻是響應政府的號召。”


    騰光的人似乎就此啞口無言。


    顧暖走出了會議廳,前麵走廊盡頭,像是有衛生間的指示牌。她朝那裏走過去。


    走廊裏,基本沒有其他人。


    顧暖一直走,沿路是幾個辦公間。因為這裏是三樓,以企業辦公的文化來說,一般老板的辦公室會安置在三樓。


    剛才他們進行談判的會議廳,其實麵積較小,也可想而知應該是屬於老板召集部分人員,高層人員開私會的一個地方。


    至於為什麽騰光把這次商業談判安排在這上麵的會議廳,肯定是想著老板有什麽事容易走動,不用上下樓移動。


    據此推斷,顧暖走到半路,果然看到了一間懸掛總經理招示牌的辦公間。既然,總經理的秘書都留在商業談判的會議廳裏了。


    現在,這裏隻有周經理一個人在裏麵。


    顧暖壯了壯膽子,稍微挨近總經理辦公室的門板。


    裏麵從門縫裏隱約傳出來的聲音,是周經理的。


    顧暖再從門縫透出來的那點光亮望進去,似乎可以看見周經理的人影。模糊的人影顯得晃動不安,能多少猜測到說話的人表情激動。


    由於情緒激動的關係,周經理說話的聲音,不由由低調轉為稍微的高調。這使得顧暖聽得更清楚了。


    “我告訴你,他們,銀行——”


    銀行,僅僅這兩個字,在顧暖的腦袋裏已經爆開了,是把她的腦子頓時燒出個腦洞都有。


    突然間,屋裏的腳步聲直衝門口來。


    顧暖來不及跑,隻能是往前疾走幾步。


    辦公室的門哢的一聲被人從裏麵拉開。走出來的周經理,手裏拿著手機,一轉頭,馬上看見了在前麵走的顧暖。


    “喂——”


    顧暖清晰地能聽見他喊了一聲。但是,顧暖沒有對他的喊聲做出反應。


    接下來,周經理卻不繼續喊她了。


    同時間,有其他騰光的員工,可能聽見了周經理的喊聲跑了過來,看見顧暖的身影時一樣吃驚。


    這時候,顧暖聽見了周經理說:


    “不用理她,這是個聾子。”


    顧暖登時一連串念頭聯係在一起之後,什麽都明白了。


    傅玉博從啟程開始,對她先做過的指示,到現在顯現出效果,足以說明一點,騰光的人,早就把他們這行出行的人調查的一清二楚了。


    是什麽時候做的調查?


    他們抵達這邊目的地之後?


    很有可能。


    騰光是一直注意著他們這群人到這邊後的一舉一動。


    因為周經理提及的銀行兩個字,以及之前的“他們”的字眼,充滿了懊惱和憤怒的情緒。


    顧暖驟然意識到,她本來都感到意外和困惑的事情有了根本的解釋。


    什麽事情從一開始讓她感到意外和困惑呢?


    那就是,他們此次出行的目的不止明悅一個項目,明顯收購這個項目更為重要一些,可為什麽他們到了這裏以後,陳家銘先帶他們上銀行去解決明悅的問題呢。


    說陳家銘這樣安排是故意想先討好蕭鑒明的話,是說不過去的。


    因為,收購這個項目,做成的話,抵得上百個明悅。更能討好蕭鑒明。


    唯一的解釋,現在有了。


    他們去銀行,找分行長,其實去解決明悅的問題。可是,放在已經盯梢上他們行蹤的騰光眼裏,由於騰光不知道長達帶了明悅的問題來,因此,騰光以為陳家銘去銀行是去走人際關係。何況陳家銘帶了李常智這樣有銀行背景的人,分明是想套取銀行的內部信息。


    什麽信息?


    騰光與銀行之間的關係。意思即,騰光的資金鏈出了問題。


    這同時解釋了,為什麽騰光突然間要提價,而長達不讚同之餘,甚至在現場表現出了高姿態。接下來,長達恐怕不止不同意提價,要壓價了。


    鱷魚都是殘忍的,會在對方最無助最恐懼的時候,一口將其吞下。


    顧暖到了洗手間,用冷水刷洗了下臉。


    口袋裏的手機發出震動,她拿起來,看到了傅玉博發來的詢問短信。


    顧暖一手遮蓋手機屏幕打字:一切如陳董預計。


    這樣的話足夠了。


    果不其然,等她走出衛生間的時候,會議廳緊閉的門打開了。


    陳家銘與周經理握著手走了出來。兩個人都麵帶笑容。


    周經理說:“那麽,說好了,今晚陳董這一頓飯,必須由騰光來請。”


    陳家銘微笑不語。


    周經理又望向了吳子聰:“吳經理,你不會不賣我這個麵子吧?”


    吳子聰笑道:“陳董都答應去了,我怎麽不可能不去?”


    “那就對了。”周經理好像喝到酒一樣嗨了起來,對著所有人說,“你們今晚大家都來,我們會盡到地主之誼,拿最好的菜來招待你們,讓你們不醉不歸。”


    說好了今晚喝酒,於是不用在這裏廢話了。


    顧暖站在樓梯口附近的暗處,等著自己的同事走過來以後,快步跟到了唐慶中後麵。


    唐慶中似乎對於她突然去廁所也有些疑問,但是沒有問。


    一行人迴到騰光的門口,車已經準備好。


    陳家銘和周經理再次握手。


    其餘人快速登上原先坐來的車。


    最終兩輛車離開了騰光。顧暖此時再看下時間,過去了大概三個小時,此時已經是中午十二點整了。


    沉默,占據了整個談判的大半時間。


    不像菜市場大媽的殺價砍價,商業談判的現場,居多都是這種沉默,沉默到讓人心髒要爆炸的程度,可實際上,一張鱷魚的血口大盆已經張開了,隻是靜靜等待著獵物進入自己的口中。


    顧暖這迴並沒有坐在吳子聰的車上,而是被傅玉博推上了suv車。


    和傅玉博並排坐在了陳家銘後麵一排。


    陳家銘在車上向後麵偶爾一瞟的眼神,顧暖接到了。


    他的眼神像是在說:你做得好。又像是帶了點懷疑,懷疑她顧暖有多聰明,究竟知道了多少事情。


    車上本來有領導在肯定是寂寞安靜的,可是,不知道是不是陳家銘向後瞟的眼神刺激到了某人的神經。隻聽李常智突然說了一句:“陳董厲害。對方突然改變了主意,是陳董神機妙算的結果吧。”


    李常智這樣說,無非是想表達,當時她在現場見對方遲遲沒有動作自己都為此有些按耐不住了。相比之下,陳家銘一直是非常鎮定地坐在那裏指揮大局,很顯然是料定了騰光一定會接受他們的收購價格。


    說起來,如今騰光接受的收購價,甚至要比一開始雙方要談的價格更低一些呢。


    據此,車內不知內情的基層員工們,都是一副懷疑迷茫的表情。不清楚騰光是出於什麽原因接受了長達這個近乎苛刻的,不近人情的收購價。


    陳家銘像是突然有意考起了他們,問:“你們知道他們為什麽接受這個價格嗎?”


    上司出考題,當然是給底下人表現的機會了。


    沒有一個人會放過這樣的機遇。


    李常智先說:“那還用說嗎?騰光這樣的小公司,能被我們長達收購,是他們的榮幸,求之不得。”


    這話純粹是拍長達的馬屁,一點技術含量都沒有。


    要是照李常智這麽說,騰光不如白菜價或是白白把公司送給長達。


    鍾巧慧冷哼一聲,低思道:“恐怕是因為,騰光急需用錢吧。”


    踏入社會有工作經驗的人,果然是初出茅廬的學生看事情的眼光要老道的多。


    李常智的臉一黑。


    傅玉博讚成鍾巧慧的說法,但是頗有些疑問:“騰光對外宣布的財務報道表還可以,有足夠的現金流。如果有資金鏈斷裂的動向,應該早有消息傳出來的。”


    眾說紛紜的時候,眾人開始發現,陳家銘似乎在等待一個人發言。


    等李常智等人順陳家銘的目光望過去之後,發現是顧暖。


    那一刻,各人心裏頭的複雜情緒,似乎都彰顯在臉上了。


    也許像李常智鍾巧慧和小柳這樣的人會想,幹嘛陳家銘要留心一個聾子的意見。


    至於之前給過顧暖暗示的傅玉博,事實上事前並不知道這些內幕,他給顧暖傳遞的信息,要顧暖做什麽事的命令,都是直接來自陳家銘。


    傅玉博隻知道一點,注意留心顧暖,陳家銘這絕對不是第一次,是早有的事情了。


    此刻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她要是在這時候謙虛,反而讓同事感到虛偽,讓陳家銘更質疑她的內心。


    顧暖沒有猶豫,說:“有人對騰光的資金鏈動了手腳吧。”


    車上眾人基本是嘩地要一聲叫出來。


    小柳的眼珠子使勁兒瞪著顧暖。是想,這個女人真狠。這樣的想法和念頭,若非內心狠辣的人,怎能一下子猜到。


    其餘人隻看陳家銘輕笑一聲的表情,就知道陳家銘固然不會對此發表肯定或是否認的態度,但是,無疑顧暖的猜測是正確的。


    騰光的資金鏈突然出現了問題,然後,被長達以低價收購,怎麽想,都知道這是一出雙簧戲。誰對騰光幹的好事,不言而喻。


    而為什麽某人要這樣幹,還不是因為之前某些人過於貪婪,要價太高,獅子大開口了。


    大鱷魚順道教訓下小鱷魚,僅此而已。


    顧暖此時腦子裏卻已經在想著,為什麽非要拿下騰光?


    不惜耍這種背後的陰險小道,都要拿下騰光。讓她那麽的感覺,不太像是他爸會做的事情。


    一車的人,在洞察了這個驚天內幕之後,路上再無聲音。


    大都是玩金融的人,各懷鬼胎是常事。


    到了酒店,各自得以迴房間休息。任務基本完成,大夥兒可以靜等今晚騰光招待他們的慶功宴了。


    鍾巧慧接到了小柳她們的電話。


    出差到外麵,難免都是希望在工作之餘能搭趟順風車免費遊玩當地風景。三個女人準備下午趁著領導放她們自由,在城裏逛逛。


    她們沒有叫上顧暖,顧暖隻為此深感幸運。畢竟她們三都是大小姐,出門買東西都是刷卡的,要是叫到她顧暖付錢,她顧暖還真付不起。


    客房裏隻剩顧暖一個人了。顧暖打開手提電腦,做起了功課。同時,是在等待手機對方迴信。


    上午,小劉說有人跟蹤他們。她往後看一眼時,差點以為那是家裏大白的車。


    後來貌似記起,大白的寶馬不是這種顏色的。究竟是不是大白的車,她真不怎麽確定了。


    短信發過去老半天,都不見他迴話。不知道他是不是關機了,在飛機上?


    顧暖沒有想到有一天,自己居然會這麽惦記起一個男人的安危來。


    本來,這種擔心,隻發生在她和她的家人之間。


    隻能說,大白先生,已經不知不覺之中,成為了她顧暖的家人之一了。


    後來,由於打字疲累,顧暖躺到床上躺了一陣,醒來時,大概是傍晚快四點了。


    拿起手機,突然見大白迴了信:


    暖兒,我追你追到半路,我爸不省心的,有事突然叫我去幫他做。你等我,我幫他做完,明早就可以去追你了。


    顧暖看見他這條短信詫異了下,是想,他對她說這話,是沒有必要撒謊的。


    那麽,他真是臨時起意因為他爸改變行程。或是說,他早就這麽計劃的了。


    大白見她始終沒有說話,突然間主動招供說:


    是,我本來想著看看你,再去辦我爸的差事,後來哪知道突然間那邊變卦了,隻好先繞道去了那邊。


    可見,大白都知道自己的太太超級聰明,他這點小謊言一下子就能聽出來。


    誰讓他那人,固然是像是吊兒郎當的,沒個正經的。但是顧暖和他相處久了就知道了,他那人的內心,滿腦的老謀深算,壓根不像外表表現的那樣。


    什麽叫追著她,明擺著是有事想做,但是一直找不到借口,突然有了她這個借口,順理成章了。


    到底是個情緒上喜歡鬧別扭的小朋友。


    蕭太太於是告訴大白先生說:


    我覺得你爸挺關心你的。


    言外之意,你不用拿我當借口才去幫你爸。


    蕭夜白手指尖摸著她打來的這條短信,老半天,緘默不語。


    她真的挺了解他的,是因為有了肌膚之親的緣故嗎?


    問題是他那老爸,還不如她了解他呢。


    蕭夜白冷冷地哼了一聲。


    顧暖知道小朋友又鬧情緒了,看看,多久都不迴她話,最後突然對她來這麽一句題外話:


    我給你收拾的包,你好好用。


    說起那個拉風包,明擺著這個紈絝是欠揍。


    顧暖本就想打個欠奏的表情過去,結果,在摸到他打的那幾個好用的字時,她轉頭,再看著他給她準備的拉風包,眸子裏頓然浮現了一層沉思。


    房門哢的一聲,因為今晚公司有聚餐,鍾巧慧她們提早迴來了。迴來後,鍾巧慧帶來個消息:“陳董好像今晚不能陪我們去了。”


    顧暖眯了下眼,隻記得,迴來酒店的路上,陳家銘的情緒看起來很不錯。


    畢竟是拿下了這麽一個風光的大項目,迴到公司總部的時候,少不了在他的個人功績上記上漂亮的一筆。事實上,他隻等著迴去領賞和風光就是了。


    陳家銘剛開始是很好情緒,很高興,感覺自己要揚眉吐氣了。直到,某人突然打來了電話給他。


    給他打電話的人是康俊甲。


    康俊甲第一句話就說:“恭喜,陳董,你這迴可真是為長達立了大功勞了。董事長,董事局今天都是一個個高興得不得了。”


    陳家銘可沒有被他前麵一句恭喜恭維到昏了腦袋,注意力全落在他後麵那句重點消息上了。


    蕭鑒明真能對他拿下這個大項目感到高興,不可能吧?


    他陳家銘幹得好,可是抽了蕭鑒明兒子的臉。


    “你們都知道了?”陳家銘意外他們的消息如此靈通。


    “怎麽可能不知道?騰光的傳真確認函都發到我們財務部門了。”康俊甲說。


    陳家銘想起了是有這個程序。他本還想先賣個關子,迴去爆個大驚喜。


    康俊甲似乎知道他的心思,笑嗬嗬地說:“這麽令人高興的事,瞞著做什麽?你這點真得學學那個小子,好大喜功,剛拿到手,馬上向他爸報喜訊。”


    “你說誰?”陳家銘的毛發立馬都豎了起來。


    “之前董事長不是一直在c市有一塊港口的地搞不定嗎?”


    c市,離他們所在的這個d市僅有幾百公裏路程,但是,性質完全不一樣。c市是上千萬人口的直轄市。d市隻不過是省會。


    可以說,在c市拿到的地,那絕對是寶地,和d市相差了不是一個等級。


    一桶冷水,由康俊甲的話,在陳家銘頭頂上落下。


    “你說他搞定了c市港口的那塊地?”陳家銘提出嚴重的質疑。因為那是一塊,蕭鑒明都搞不定的地塊。那個紈絝,有什麽本事能拿到那塊地?


    “當然了。”康俊甲說,“不排除老頭子為了寶貝兒子,暗中穿針引線,給他製造機會,然後對外宣布是兒子做的不是老子做的。”


    想也知道肯定是這樣!


    “他現在在d市嗎?”陳家銘問。


    “是——”康俊甲明顯打這通電話就是為了告訴陳家銘這個消息,畢竟從d市驅車去c市並不遠,幾個小時的高速公路而已。


    陳家銘似乎在考慮,是不是馬上出發去c市。


    “對了。”康俊甲這時候再告訴他一個消息,“你招的那個女職員,是珊珊的老同學,這個你知道吧?”


    “這個知道。”陳家銘好奇的是,怎麽,連蕭家老二的夫家都知道林意珊幹出來的好事了。


    康俊甲模糊地笑了一聲:“他們年輕男女之間的事兒,我們外人當然不插手的了。隻是,我那大兒媳婦,那晚上不知道是不是看走眼了,說是看見珊珊的老同學,和自家弟弟一塊夜晚在醫院裏出入。”


    陳家銘為此吃了一驚:顧暖和那個紈絝在一起?


    “是不是覺得挺奇怪的。後來據我們調查,當晚,她確實是受困了,這迴事你知道的,陳董。”


    陳家銘確實一直有在懷疑那晚上顧暖和唐老鴨怎麽脫困的這迴事,他甚至有把這個疑心告訴過康俊甲。


    “是不是巧合,現在還說不清楚。”康俊甲有所保留地說。


    應該說,大家都認為,顧暖一個聾子,怎麽吸引到蕭夜白這樣的首富獨生子,邏輯上好像都不成立的。


    蕭夜白是個吊兒郎當的闊少,但是,也不像是那樣傻的人,能和一個聾子相處嗎?


    陳家銘收了電話,然後,找來了李斯同開車,決定去c市了。於是,晚上的聚會,交由了吳子聰帶領兩個公司的團隊去參加騰光辦的飯局。


    晚上六點鍾,騰光的人親自駕了一輛中巴到酒店來接送他們到說好的富餘酒家。


    當晚上,一行人在五星級酒家吃了兩個小時的飯。酒桌上,難免觥籌交錯。連顧暖這個不怎麽會喝酒的,都必須象征性地喝了兩杯入肚。


    周經理像是喝醉了,一直搭著吳子聰的肩頭,豎起指頭搖擺著:“陳董沒有來,他絕對是虧了,虧了!”


    顧暖聽不明白周經理這話,那些應酬過的男職工卻是立馬聽懂了。


    鍾巧慧冷冷地哼著。


    果然,接下來,飯局過後,肯定是主辦方不讓走的了。一群人被拉著上了車,再到了當地有名的ktv裏唱功跳舞,準備通宵玩樂。


    周經理一下子叫來了一群小姐,一個個都是打扮到花枝招展的,濃妝豔抹。


    顧暖隻是在電視裏看過這樣的場景,突然麵對現實的衝擊,皺緊了眉頭。


    像鍾巧慧哼的一樣,她們女的來這裏做什麽。


    唐老鴨突然推著她顧暖,示意找個借口到外麵透氣。


    顧暖知道他有老婆,不像傅玉博和小劉等是單身,哪怕是應酬,可今晚周經理好像安排到有些過分。那些女的,沒有一個不是對男同誌上下其手的。


    於是,他們兩個趁著大家快樂的時候,趕緊找到條門縫溜了出去。


    唐慶中跑到走廊裏,開始找地方抽煙了。剛才他也在飯桌上被灌了不少酒,暈暈沉沉的,吸口煙能提點神。


    顧暖走去衛生間刷把臉,能感覺到臉上由於酒精的餘勁兒發燙。


    當她把手摸進口袋裏,想拿手機時,突然發現口袋裏的手機不見了。


    什麽時候不見的手機?


    顧暖用力想著,剛才包廂裏一團混亂,她的包被落在沙發裏麵了。數個小姐衝進包廂的時候,對著他們坐在沙發上的一群人進行擠兌。她們這些女職員一樣沒能幸免。


    如此一來,是不是在衝擊的時候被人順手摸魚了?


    話說,那些小姐偷她的手機做什麽?


    顧暖越想越覺得哪兒不對勁。


    走出衛生間,看見唐慶中靠在牆壁上耷拉著腦袋好像要打盹了。顧暖趕緊走過去推了推他肩頭:“前輩——”


    唐慶中聽見聲音抬起腦袋,睜了睜眼皮看她:“怎麽了?”


    聲音可迷糊了,好像沒有睡醒。


    顧暖著急:“前輩你的手機在嗎?”


    唐慶中以為她手機沒電想借電話,因此在自己褲袋裏平常擱手機的地方摸著,摸了老半天摸不到,說:“好像落在包廂裏了。”


    顧暖卻是不這麽想,對他說:“我的手機也不見了。前輩不覺得這裏麵有蹊蹺嗎?”


    “你說什麽?”


    “我懷疑有事兒要發生。我們還是趕緊迴去,告訴其他人。”


    唐慶中猛然像是被她後麵幾句話驚醒了。因此和她急匆匆往迴走。


    剛走到包廂門口,隻聽裏頭突然一聲尖叫。


    聽起來像是小柳的聲音,唐慶中猛然踢開門,包廂裏頭已經亂成了一片。


    周經理不知去向,幾個男人在包廂裏拿著刀。小柳嚇得連聲尖叫往外跑,被其中一個拿刀的男人追趕。眼看對方快要砍到自己時,小柳手忙腳亂把就近的人推到了自己麵前。


    刀子一捅過去,插進了被小柳推到前麵的傅玉博的肚子裏。


    當場,鮮血四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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