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馬庫拉格之戰正式開始,我才意識到我們不是在進行戰爭。”凱法·莫拉格說。


    在他說話時,甲板下一直在迴蕩噪音,那是引擎轟鳴所導致的現象,一種穩定的嘈雜。距離與設計好的隔音措施無法讓它減弱太多,但此時機庫內的戰士們都並不在意。


    漫長的軍旅生涯早已讓他們習慣了這種噪聲,親自坐在風暴鷹裏所感受到的聲響可比馬庫拉格之耀的反應堆引擎要強得多——至少他們並未身處引擎室,擁有這一點就已經足夠。


    天花板上垂下長長的纜線,經過了位於二樓的總控台,擺放好的動力維修工具在總控台旁的牆壁上排列得滿滿當當,全都散發著潤滑油的氣味,顯然有經過好好維護。


    機庫內部並未停泊任何穿梭機或炮艇,就連專供給技師與工人們使用的代步車也不見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千個身穿不同塗裝戰甲的阿斯塔特。


    值得一提的是,沒有人的盔甲看上去完好無損。


    “就拿我們所熟悉的戰爭來舉例吧,我們是有準則和戒律的。我們身穿最先進的動力甲,手拿致命的武器,成群結隊地去另一個我們根本沒去過的地方大肆殺戮。因此,我們必須心懷榮譽。”


    “除去帝皇與原體之命,它幾乎是唯一能夠束縛住我們的東西。有些人還有良心,我不會說我具備這種特質,但我的確還有榮譽感。然而那些東西.那些曾經是懷言者的雜種,他們沒有。”


    “在馬庫拉格,我看見他們在燃燒的街道上屠殺平民,掏空他們的內髒,然後把人釘在自己的家門或牆壁上,甚至還會加以嘲笑。我還看見他們放狗——”


    死亡守衛停頓一下,似乎是在迴想,那張粗糙麵容上的皺紋正在因情緒波動而增多。


    “——一種犬類的惡魔,讓他們去吃人。到處都是被開膛破肚的屍體,到處都是人們的尖叫。從這一點上來說,他們不僅僅隻是違背了我們的準則,就連身為人類最基本的原則,他們也已經扔下。”


    “道德?”有人發出猜想。


    “不。”凱法·莫拉格滿懷厭憎地否認。“道德是人類對自己的約束,他們沒有這種東西,他們已經不配被稱作為人了。”


    “我同意。”


    一名火蜥蜴接上他的話,此人正盤腿坐在地上,手裏握著一把不知道從誰那裏要來的動力錘,正在對自己的左肩甲邊緣敲敲打打。


    他的手非常穩,每一次敲擊都精準而迅速,令人賞心悅目。他的話也同樣如此,簡單,直接,正中要害。


    “他們會用人們的鮮血在牆壁和街道上塗抹八芒星,那些東西會閃爍,會亮起,然後扭曲。周圍如果堆積有屍體,它們就會把屍體吸進去,仿佛黑洞。”


    “再然後,這黑洞中央就會跳出一些我們從前見都沒有見過的怪物。我當時就知道,他們是在搞獻祭。用同族的鮮血獻祭,充當餌食,吸引那些噩夢裏的怪物出來為他們所用。”


    他沉默數秒,搖了搖頭,結束了發言,也完成了他的工作。他站起身來,走到一名鋼鐵勇士身後,接過他的兄弟們遞來的維修工具,開始為他檢查動力甲的運轉狀況。


    戰士們為他讓出位置,無言而迅速。他們的行為與反應仿佛仍然身處戰場,而非馬庫拉格之耀號的機庫


    而且,在這個戰場裏,戰爭並未離去,現在不過隻是另一場戰鬥來臨前的小小空隙。他們必須抓緊這一點點時間,用手上所擁有的一切幫助彼此。


    “總的來講”戰爭鐵匠納裏克·德雷古爾接上那火蜥蜴的話,並看向人群中一個並不起眼的凡人。


    “我們對混沌的了解就這麽多,我們知道它是一種純粹的邪惡,以人類的血肉為祭品或食糧。但是除此以外,我們知之甚少。”


    “我理解。”那凡人說。“畢竟,對於諸位而言,戰爭從未結束。至於那一萬年的時間流逝.身處靜滯力場之內,大概也很難有什麽實感。”


    “那麽——”戰爭鐵匠再次開口。“——這一萬年裏,究竟都發生了什麽事?可否請您為吾等解惑?”


    卡裏爾開始尋找措辭。


    大概是因為有一千個人正盯著他的原因,這件事變得有些困難。諸多開場白一一劃過他的喉嚨,然後被否決,墜進深淵之中,再無聲響。


    他的沉默放在這些人眼中實在是震耳欲聾,他們不禁開始覺得這其實是一種拒絕.


    這也合理,第八軍團有個教官是公開的秘密。但是,除此以外,其他信息便少之又少。他們對他並不了解,做出這種推測倒也是理所應當。


    有人說他和原體一般高大,也有人說他其實就是個幸運的普通人,隻是因為幸運才當上了這個所謂的教官,搞不好還享受了延壽手術。


    在這些人嘴裏,這個教官就是康拉德·科茲身為法官卻徇私枉法最直接的證明。


    納裏克不認同這種說法,他也不明白這些人到底是哪裏來的膽子敢在一名原體身上玩這套黨同伐異。至於前一種說法,即卡裏爾·洛哈爾斯與原體一般高大.


    戰爭鐵匠會說,事實並非如此,第八軍團的教官其實要比多數原體更高一些。


    納裏克·德雷古爾想起那時的景象,左手本能地握緊了一瞬。


    他看向那個正在沉思的人,為後者此刻的模樣感到由衷的疑惑。如果他的記憶沒有出問題,那麽,卡裏爾·洛哈爾斯就是一個身高四米二的巨人.


    他不知道那副模樣到底是受了改造,還是天生如此,總之不管如何,他都是個巨人,和現在這個尋常尺寸的凡人截然不同。然而,納裏克的直覺告訴他,他們的確是同一個人。


    從眉眼到表情,以及那種不可能有人模仿得出來的氣質


    戰爭鐵匠不自覺地用手指摩挲起了掌心,輕微的鋼鐵摩擦聲稍微緩解了一點他的焦慮。


    直到足足數分鍾後,他所詢問的那個人才語速緩慢地迴答了問題。


    “這是件很難講清楚的事情,不過,有關具體事宜,那個名為塔拉辛的異形大概已經在來的路上對諸位講述過了吧?”


    “是的。”一名來自火蜥蜴戰鬥兄弟說道。


    他的mk4精工動力甲和那完整版的灰燼鬥篷昭示了他的身份——他是伏爾甘專門成立的炎破部隊的一員,而且絕對功勳卓著,那頭盔側麵的龍首浮雕就是最好的證據。


    這也是軍團時期的一個顯著特征,所有傳承下來的古老動力甲都帶有一定程度的榮譽裝飾,有的浮誇,有的低調,各種風格皆而有之。


    它們最初的穿戴者不約而同地選擇用盔甲來表示自己的功勳,以及性格,這是戰團時期基本看不見的風采.


    新兵們的死亡率過高,他們基本上活不到擁有這種權力的時候。少數有資格的人則會被嘉獎,得到一套來自前輩的精工動力甲。


    會拒絕這種榮譽的人少之又少,再加上難以處理的補給鏈條等問題,這一傳統便不可避免地陷入了枯萎凋零之中。


    卡裏爾看向他,後者立刻會意:“圖巴克,大人。中士,以及攻堅手。”


    他拍拍自己靠在腳邊的動力錘與由原體親手製作的‘炎破’型火焰噴射器,那張黝黑的臉上擠出了一個幹巴巴的笑。


    他顯然不經常這樣做,因此這個表情看上去甚至近似於一種威脅。奈何他自己根本沒意識到這件事,還在繼續講述。


    “那個異形說,帝國現在情況危急,星炬每況愈下,黑暗籠罩一切。我不相信它說的這些狗屁,還望您告訴我們真相。”


    他的兄弟們擔憂地看著這一幕,有人已經開始嚐試著想要解釋了,卡裏爾無奈地舉起手,阻止他們的好意,自己接過了話。


    “我很抱歉,圖巴克中士,但那個異形說得沒錯,帝國如今就是這幅模樣。我們身處的五百世界隻有最邊緣的一部分還勉強看得到星炬的光輝,而且也無法受它的恩澤。”


    “羅伯特·基裏曼與極限戰士們在此堅守了一萬年之久,將一種極端危險且數量眾多的異形擋在了外麵——”


    “——數量眾多?”有人忍不住插話。“比綠皮還多嗎,大人?”


    卡裏爾看向那名鋼鐵勇士,站在他身後的納裏克·德雷古爾也一同看了過去,表情變得有些微妙,但那人麵色依舊如常。


    “很難說。”卡裏爾告訴他。“如果非要得出一個答案的話,那麽我認為是那種異形——也就是蟲族——更勝一籌。”


    “為什麽?”那人執著地追問。


    “因為它們一旦出現就是難以計數的龐大威脅,沒有例外。獸人們或許還需要時間來推進數量,但蟲族不需要,它們的生體工廠能在一天的時間內製造出無法估量的蟲類.”


    “不過,在數量相同的情況下,除非進行虛空海戰,否則我並不認為獸人會輸。它們的生理結構特性能夠幫助它們在和蟲族的拉鋸戰中取得上風。”


    “另外,蟲族本身的格式塔意識也會被動地幫助獸人取得勝利。它們進行戰爭隻是為了掠奪生物質,如果那個意識判斷出這場戰爭進行下去得到的生物質無法和得到的相比,那麽它們就會毫不猶豫地撤退。”


    鋼鐵勇士沉思片刻,點點頭:“馬內克·卡爾奇,教官大人,來自鋼鐵勇士第103大連。”


    “很榮幸為你解惑,馬內克兄弟。”卡裏爾朝他微笑一下,笑容裏竟然存在著感激。


    就在剛剛和這位戰鬥兄弟的交談當中,他發現了一種新的溝通模式,能夠讓他避免於整理措辭.


    “還有誰有問題?”卡裏爾環顧四周,如是詢問。


    按劍站在他身側的保民官微不可查地搖了搖頭,神情多少有些無奈。這和他預想的場麵不太一樣,不過,從結果來看,他的目的倒也算是達到了。


    “我有。”一名死亡守衛說,似乎是效仿原體,他也戴著一個唿吸器,腰間武裝帶上掛著零零散散幾個金屬罐,表麵斑駁,側麵的觀察窗上可以看見裏麵有些已經幹枯多時的草藥。


    他說話起來非常沙啞,並不是唿吸器的原因,大概是聲帶曾經受過傷戰士們默契地為他讓出位置,好讓他走到卡裏爾麵前來講述自己的疑問。


    “大人,我想知道我們軍團的現狀。”他低著頭問,灰色的雙眼直視著卡裏爾。他的姿態看上去像是逼問,但卡裏爾知道,這根本就是請求乃至於懇求


    他壓抑住歎息的衝動,緩緩開口:“很遺憾,我無法告知你確切的答案,因為軍團已經被拆分。”


    “拆分?”他追問,語氣看似古井無波。人群中討論聲四起,許多人似乎都不知道有關阿斯塔特聖典的事。


    這是件很值得揣摩的事情,這意味著這些曾被塔拉辛帶走的人裏有許多都是在阿斯塔特聖典推行至整個帝國上下以前就被帶進它的博物館裏的


    卡裏爾記下這件事,默默地準備秋後算賬,轉而繼續迴答問題。


    “是的,拆分。叛亂結束以後,在原體們與掌印者的共同推行下,《阿斯塔特聖典》被頒布了。軍團被拆分成為了一個又一個戰團,用以維護帝國的疆域。”


    “星炬的光輝以年為單位一點點減弱,混沌的威脅與日俱增,軍團龐大的規模已經無法被維持,而且也不利於今後的運轉.”


    “所以,我們死亡守衛,不存在了嗎?”那人又問。


    這一次,他的聲音顯而易見的顫抖。


    周遭的討論聲戛然而止。


    “存在。”卡裏爾說。“死亡守衛當然存在,有關這個問題——”


    他停頓數秒,環顧四周,忽然微微一笑。


    “——好吧。”他聳聳肩。“諸位似乎都很想了解戰團相關的事,而這些事僅靠我一個人顯然是講不清楚的。”


    “好在,向來具備先見之明的羅伯特·基裏曼在馬庫拉格之耀上安置了一個資料館。我想,隻是查閱資料的話,馬庫拉格之主應該不會有什麽意見。”


    “請帶我們去。”凱法·莫拉格堅定無比地說。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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