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夏大概很久沒有這麽火大過了。


    在清風寨與那些npc幾個月的短暫相處中,元夏偶爾會聽他們提起齊書情這個人,當時的元夏對棲邪這個遊戲的了解並不多,隻知道這是係統的設定,也知道他們幾乎與常人無異,卻又隻是數據而已。可即使隻是數據,三當家對齊書情的在乎卻並不是虛假的,npc的記憶和感情被係統創造出來,從擁有的那一刻起於他們而言就是真實的,但這樣的在乎換來了什麽?


    聽提及齊書情的npc說,這人來到霞川鎮足足有五年了,這五年間就一直在鎮子上當著他的教書先生,幾乎沒有離開過這裏。霞川鎮裏的npc提起這位姓齊的先生時,總會忍不住誇讚一番他的才學和性子,幾乎就是讚不絕口,可明明他沒有任何危險,明明可以在這一年間找個機會迴去見一見三當家,即便是不願意再見到對他來說顯得粗鄙的山賊,也可以修書一封告知一下自己的情況。


    三當家不能離開浣湖村後山,即便知道了齊書情在哪兒又能如何呢?總不可能千裏迢迢來找他,元夏不知道三當家當時發布任務的時候是怎麽對殘陽欺酒說的,能讓他來求這個沒事就上清風寨刷副本的玩家來做這件事,到底是怎樣的擔憂?


    棲邪公測的這一年多以來,三當家估計就是邊怨恨著邊擔憂著他的危險,時時刻刻想要離開清風寨,卻又因為是個副本怪沒法去尋找在乎的人,在係統給的記憶裏,他維持著這樣的心情,可有整整五年!


    雖然元夏將自己與一般的npc分的清清楚楚,覺得自己本來就和npc不同,即便是個真人npc更像個玩家,但與清風寨那些山賊相處的日子,受到他們的照顧,感受到的善意都是真真切切的,無法將親近的npc全部當成數據的他為三當家感到憤怒,因此看向齊書情的眼神便帶上了壓根就沒有掩飾的不友善,突然被這麽質問的npc愣在原地,臉上顯露出一點兒不知所措來。


    原本他並沒有太過注意麵前這名玩家,後頭那名男子無論從樣貌還是氣息上給他的危險感要更濃重一些,可在對方用一種雖說平靜但無法掩飾憤懣的語氣問出那個問題的時候,齊書情驚覺,這玩家給他一種難以言說的熟悉感,並確定,他是在……為三當家不平。


    齊書情恍惚想起自己當年離開的前幾日,收到飛鴿傳書後他呆坐在院子裏的藤椅上,那藤椅上細密交織的藤條古樸美觀,夏天坐著還特別清爽,那是三當家特地為怕熱的他跟一個當過木匠的兄弟學的,上山找了好幾天才湊夠那些粗細相同的粗藤,選了質地細膩的實木做支架,細細將藤條的皮去了後才開始編製,完成後甚至還拿了桐油一遍遍刷的色澤漂亮,那做這些倒是滿腔熱情的男人被他打發去練字,大半天才捏著一堆寫滿了狗爬字的粗宣紙從書房裏走出來,直奔著自己而來,嘴上說著已經把千字文給學會了,一檢查到處都是錯字,被他教訓了一通卻半點兒脾氣都沒有,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笑的傻兮兮的。


    看著這樣的三當家,齊書情原本告別的話哽在喉頭,怎麽都說不出口,可他不走不行啊——眼看著來接自己的人到來的日子越來越近,他焦慮不安,連著兩夜的輾轉反側卻被男人當成了苦夏難以入眠,那人實在看不下去,直接在這個偏院裏打了一口深井,一入夜裏就打來一大桶水讓他擦身,還偷偷從廚房裏弄來瓜果在井水裏冰鎮了放在一邊。


    明明不是什麽好脾氣的人,在這種事上卻細致到連程十八都咂舌的地步,這讓齊書情越發無法將自己要離開的事告知這個男人,最後等來接他的人都溜進清風寨站到自己的眼前了依舊沒有想好說辭,隻得這麽匆匆離開。


    等趕了一段路,住進了某個城內的客棧,能歇口氣了之後,他才提筆寫了第一封信,有好多話想說,可很多話不能說,幾次重寫,最後還是隻簡單地告知了對方自己有不得不離開的理由,有非做不可的事,隻能就這樣不告而別。


    停筆的那刻,齊書情甚至都不敢想象那人看見這封信時的表情,是暴怒還是失望?會覺得他太過冷情嗎?會不會想到他的做法就恨得咬牙切齒?


    壓抑著自己迴頭去看來時的路的衝動,齊書情咬著牙繼續往前走,等著去見少爺,察覺因為少爺而想起的某些往事引起的憤怒和仇恨根本沒有隨著時間消失,那五年的平靜生活突然仿佛從未存在過一般,遙遠且不真實地讓他有些想哭,半途中沒有按耐住,又去寄了一封。


    之後他見了少爺,去了孜羅國的京師,做完了自己需要做的事,原本齊書情想著,等一切塵埃落定,少爺已經不需要他,他就迴到浣湖村的後山,就算那男人暴怒也好失望也罷,總歸是不會對自己動手的,他那麽好哄,稍微給點甜頭估計就屁顛顛地過來了……


    隻是齊書情沒想到,少爺直接讓他迴了相國。


    他不能違抗命令,他隻能迴相國。


    迴相國的路上並沒有別人跟著,雖說齊書情可以半途繞個遠路經過浣湖村,跟清風寨那群人道個別再走,但他不敢。


    他沒有勇氣再提一次離開,沒有勇氣去看那個男人失望的表情,也害怕自己不想離開,於是選了與浣湖村的方向截然相反的那條路,就這麽一路逃了迴去。


    五年後的現在,齊書情站在院子口,麵對著這名似曾相識的玩家,不合時宜地迴憶起那個男人手掌的溫度和大笑時的神態,又想起玩家說的話,不由心酸地長歎一聲,在心中感歎那人……實在太傻了一些。


    他的沉默讓元夏更窩火了,殘陽欺酒一把扣住明顯就在生悶氣的元夏,按了按他的後脖一把將人給塞到自己的身後去,也不等對麵的npc是不是正在傷感,扯了扯嘴角開口道:“你為什麽不迴清風寨這件事,我並不感興趣。”


    元夏聞言氣得在後頭用腳尖踹了他的小腿一下,殘陽欺酒反手拍了拍他的臉示意他別鬧,繼續說了下去:“我比較感興趣的,是你到底為什麽離開清風寨。”


    齊書情皺了皺眉頭,再次露出聽到自己的名字從這男人口中說出來時那警惕的神色,這名看似好脾氣的npc一言不發地看著麵前的兩人,麵無表情的時候顯得嚴肅疏離並不易親近,殘陽欺酒也不在乎他的沉默,隻自顧自道:“清風寨的人拜托我去找人後,給了我你寄來的三封信,我查了查,第一封的寄出地在田城,第二封在闞城,第三封在京師。”


    “田城靠近闞城,從浣湖村往闞城趕路,最近的路線確實需要路過這裏,而第二封信中提及自己馬上要見一個非常重要的人,那麽我們先假設,那個重要的人就在闞城。之後在京師,你又說自己需要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在那段時間裏,京師發生的最最重大的,莫過於孜羅國先帝駕崩新皇登基的事。”說到這裏他微微側過頭,瞥了一眼被他的話吸引了注意力的元夏,頓了頓後繼續道,“先帝駕崩後,你立刻就離開了京師,甚至離開了孜羅國,原本我並沒有將孜羅國皇室的事跟你聯係在一起,至少在今天見到你之前沒有。”


    “可擋不住實在太巧了。幾個月前孜羅國京城裏又發生了件大事,想必你也聽說了,五殿殿主公然與皇室為敵,刺客入宮卻是長生殿主被殺,當時我和他都在場,幾乎參與了全程不說,甚至聽到了那兩人的對話,雖然看起來是五年前的奪位之爭遺留下來的問題,再加之先皇作死惹上了仇人,可某些細節,怎麽想都覺得有些不對勁。”


    “五殿的老殿主到底欠了誰的人情,非得用整個五殿來償還?四樓的主人到底是誰,又是從誰那兒得知京城要亂的事,趁此機會離開了京師?度輕湘的兒子……到底是誰?”


    這個名字就像驚雷一般,齊書情一顫,眼圈頓時紅了幾分。


    “你的演技……不太行。”將他的反應看在眼裏,殘陽欺酒了然地點了點頭,“看來我確實沒猜錯。”


    “京城那些風波結束後,雖然我人沒在那兒,但還花了不少錢打探了消息,當時除了我們之外,還有不少人也離了京,朝廷中辭官的人之中,有元家的三爺元玄雲和幾個不怎麽起眼的文職,直到今天看到你,想起元家就在闞城。”還有他們湊巧看到的元出雲與龍嚴休密談的場景,元夏偶然認識的畫師兼師父、長玄門池上閑提及的女子與她的兒子們,幾乎所有雜亂的線索就在一瞬間整合了起來,拚湊出了某個事實。


    “被先皇害死的夫婦,就是元出雲的父母吧?讓你離開清風寨去京師辦事,折騰出這麽一堆事,就連讓整個孜羅國悄無聲息換了姓的,也是元出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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