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十六年前的冬日,先皇四十大壽,皇親國戚與百官獻禮,先皇的叔父顏王送的是一棵比兩個巴掌要大一些的紅珊瑚樹,那長在深海的紅珊瑚可不是每個海域都有的,孜羅國也就南方兩座城沿海,均不是能出產紅珊瑚的,從別國弄來這象征權勢與祥瑞的紅珊瑚也頗費功夫,更別說這一棵雖隻有兩個巴掌大,顏色卻是上等漂亮的火紅。


    先皇喜愛那琉璃般的色澤與瑩潤的質地,便讓宮內的能工巧匠將之做成了不少雕工精致的手鏈、項鏈和珠釵等飾品,按照後宮嬪妃的等階和喜愛程度賞賜了下去,意在廣撒福澤。但畢竟紅珊瑚珍貴又稀少,除了皇後與先皇疼愛的湘妃得了一套首飾外,其他人至多也隻拿到了一樣,某些不受寵的甚至隻拿到了用邊角料做的,比米粒大不了多少的耳環罷了,大多隻討個喜慶。


    當時七歲的洛永塵是先皇最疼愛的皇子,雖說養在偏殿沒見過多少人,卻得了紅珊瑚的枝幹色澤最純正的地方雕刻的一枚玉佩與幾顆成人指甲大小,被磨得圓潤光滑的珠子,而洛永燃與幾個身份低下的妃子所生的皇子卻因皇帝的忽視,以及皇後對湘妃因自己一樣的待遇而不滿的遷怒,什麽都沒有不說,甚至還找了個理由罰了一頓。


    洛永塵知道這事後,派自己殿內伺候的嬤嬤去求了母妃勸先帝將洛永燃放出來,等餓了一頓的的洛永燃走出自己的房間,見到那孩子時視線第一時間就落在了他係在腰間的紅色玉佩上。


    他那瞬間隻覺得,自己的眼睛都要被那抹火紅色灼傷了。


    十一歲的洛永燃之前的十多年過的雖說不盡人意,不論是被那些奴才欺辱還是吃不飽穿不暖,到底沒有怨過什麽,可看到麵前那個粉雕玉琢受盡恩寵的娃娃後,深埋在心底的不甘騰地冒出了一根細芽,緊接著就以令人恐懼的速度成長了起來。


    為什麽同為皇子,他卻什麽都沒有!


    為什麽他的生母是個身份低微的宮女!


    為什麽他要因她爬上皇帝床而受人嘲諷,其他承恩的女人生的兒子就能平安富貴!


    洛永燃的雙眼幾乎都要被那紅珊瑚的色澤染上一片赤紅,他年紀尚小還不善於隱藏自己的心思,臉色看上去頗為難看,洛永塵以為他餓狠了,伸手抓住了他冰涼的手,用擔憂的語氣道:“二哥,餓了嗎?我讓人準備了你喜歡吃的,今晚留在我宮裏陪我好不好?”


    那雙軟軟小小的手帶來的一絲溫暖,將他心中難以宣泄的戾氣揮散了一些,洛永燃低聲應了句“好”,被年幼的洛永塵牽著往前走,那珊瑚玉佩隨著小孩的動作一晃一晃的,總是脫不出他的視線,讓他時不時便按捺不住地朝著那邊看去。


    洛永塵不一會兒就發現了他的異樣,朝著自己的腰間看了眼後,他天真地問道:“這個玉佩怎麽了嗎?”


    洛永燃勉強地笑了笑:“這大概就是顏王送給父皇的紅珊瑚做的吧,聽說可稀罕了,壽宴上我也見著了,那珊瑚長的跟花兒一樣,可好看了。”


    “宴會啊……我也想去,可母妃總是不讓我出房門。”洛永塵羨慕地嘀咕了兩句,見他還盯著自己的玉佩,便問道,“二哥很喜歡這個珊瑚嗎?”


    洛永燃聞言怔了怔,想要否認卻在小孩兒好奇的大眼睛下說不出什麽謊話來,隻得看似隨意地點了點頭:“紅豔豔的,很喜慶,我聽旁人說這麽正的顏色很少見,是個稀罕物。”


    洛永塵垂頭摸著那紅珊瑚玉佩猶豫了一會兒。


    但很快他就停下了腳步,在洛永燃與一個伺候他的嬤嬤的視線中將玉佩解了下來,塞進了洛永燃的手裏:“既然二哥喜歡,那便送給二哥啦。”


    一旁的嬤嬤看著都有些心驚,趕忙上前:“九皇子萬萬不可,這可是陛下賞的……”


    “父皇賞給我了,那便是我的東西,我拿我的東西送給二哥,這沒什麽不可以的。”洛永塵擺擺手表示自己不想聽,又從兜裏摸出一條係著紅珠子的紅線,墊著腳艱難地掛在了呆愣住的洛永燃脖子上,“二哥明年就十二啦,母妃說本命年要添點紅色的東西,這繩子是我跟思丫頭要來的,她在上邊還打了個萬福結呢!”


    思丫頭是老公主的女兒,今年十五歲,在宮內也沒什麽存在感,是鮮少能見到洛永塵的人之一。


    洛永燃忍不住摸了摸那還染著小孩體溫的玉佩,道:“塵兒難道是不喜歡這紅珊瑚?”


    “自然是人人都喜歡的,我也喜歡。”小孩兒笑了笑,“可比起這紅珊瑚,我更喜歡二哥呀。”


    還沒從小孩將玉佩給了自己的行為中迴過神的洛永燃再次愣住。


    洛永塵看到了他撫摸著玉佩的動作,眼裏是滿滿的歡喜,兀自笑的幹淨天真:“隻要是二哥喜歡的,我都給你好不好呀?等以後我能出宮了,便去找個更大更好的紅珊瑚送你,肯定不會才巴掌大!半人……不,一定要送你一棵一人高的!到時候給二哥雕上一套文房四寶,再把脖子上手上衣服上鞋子上要點綴的都包圓咯。”


    捧著玉佩的洛永燃眼裏酸澀的很,胸腔中隻覺得被塞得滿滿當當,他摸摸脖子上的紅珠子,將紅珊瑚玉佩珍惜地收了起來,抓緊了九弟的手:“塵兒呢,可有什麽喜歡的東西?”


    “母妃喜歡玄色,那我也喜歡玄色好了,如果見著這種顏色的奇石,二哥找人給我雕個扳指就好啦,母妃喜歡梅花形狀的簪子!”一聽洛永燃想要送他東西,洛永塵幾乎是撲進了他的懷裏撒嬌,“即便以後我出宮了,二哥也不能忘的!”


    “嗯,一定不忘。”


    驚異地摸著自己手上那玄色的玉扳指,洛永燃想從迴憶抽身,卻又恍惚想起長成少年的洛永塵將這東西送給自己時臉上的笑意,心口不禁疼了疼。


    那人倒是從沒騙過他,答應的事也一並都做到了,離開前還真是……什麽都給他了。


    “陛下?”周旭憂心地叫了一聲,洛永燃總算將自己繃直的手放了下來,輕輕歎了口氣:“無礙,朕隻是有些累了。”


    周旭趕緊讓手下的太監將落在地上的茶盞碎片收拾了,看洛永燃臉色蒼白半天沒有恢複,便問了句:“可要奴才讓禦膳房煮碗參湯燕窩什麽的?”


    洛永燃按了按額頭道:“不必了,吩咐下去,讓君學士明日退了朝後就來禦書房,朕現在想出宮走走。”


    “陛下,萬萬不可啊!那五殿頒布了追殺令,陛下如今出宮可不安全!”周旭趕忙試圖阻止,洛永燃擺擺手道:“找個會易容術的改一張臉就好,朕也想看看如今京內是個什麽情況。”


    見無論怎麽勸都改變不了皇帝的決定,周旭也隻得應了下來,在宮內的人為皇帝換裝的時候,君府君雲際的書房內坐著的兩人聽了屬下的稟報後各自做出了不同的表情。


    飲石泉一臉興味地挑了挑眉,似乎對屬下所說的洛永燃的反應很是好奇,洛永塵則是嘲諷地扯了扯嘴角,連眉眼之間的情緒都陰沉了不少,短暫的沉默後,兩人對視了一眼。


    飲石泉感歎了一句:“真想不到,龍嚴休居然會把主子的名字也放上去了。”


    洛永塵目光沉沉,捏著手中的一疊紙冷笑一聲:“就算龍嚴休並非真正忠心於洛永燃,但也輪不到我們五殿來掌控他,他可一直都有自己的主子。”


    “明日那皇帝可要叫主子進宮麵談了,可想好該怎麽做了?”飲石泉彎著嘴角,擺出一副為洛永塵著想的模樣,“恰好他要出宮走走,不然幹脆派人把他給……?”


    “不必了。”洛永塵幾乎是立即就拒絕了這個提議,他讓稟報的那人離開後站起身,腰板挺得筆直:“幾個月前就給了洛永燃提示,結果今兒才想起來那賀禮,明日我去會一會他,你……早作打算吧。”


    飲石泉沉默了。


    過了好一會兒後,他才開口問:“真的不需要籌謀一番?”


    “不了,就這樣吧。”洛永塵靜靜笑了起來,將手中的東西丟在一旁,眼裏沒有一絲光,“從龍嚴休將我的名字呈上那刻起我就已然知曉結局了,我是被人一步一步推到這番田地的,壓根就沒想過反抗,隻因為我……太恨了罷了。”


    恨自己剖出一顆心,卻被人丟棄背叛。


    從他遇見洛永燃那天起,他們兩人就注定了不死不休,隻是自己當時年幼,尚未知曉自己的身不由己罷了。


    他也累了。


    ……夠了。


    顏府內與皇宮內的一些暗潮湧動,元夏是不知道的,此時他正端坐在石凳上,看著麵前的殘陽欺酒將池上閑留下的劍譜內的一招一式拆開演示給他看,劍招雖說放慢了看起來有些奇怪,但不能否認那一招一式中的美感還是沒有變化的,元夏盯著殘陽欺酒的身影看了一會兒,視線不由自主地放在了他抓著劍的手上。


    殘陽欺酒的手指一點兒都不纖細柔嫩(……),但勝在修長且節骨分明,這讓這雙略長著繭的手頗為好看,充滿了男性的力量,元夏的手跟他一比,說好聽點就是形狀優美,說難聽點就是顯得有些瘦弱,而那雙拿著劍的手的主人,上上下下無論是身高還是長相都透著股元夏異常羨慕的男人味兒,這讓他每次看到殘陽欺酒都……想扒了這身皮肉給自己裝上(等等?)。


    更別說習武有悟性下手還狠這類特點,更是讓元夏羨慕嫉妒恨呐……雖說除了這些似乎還有點別的什麽感覺,但反正元夏目前還分辨不出來,於是就將之拋之腦後了╮(╯_╰)╭


    殘陽欺酒作為一個刺客職業玩家,敏捷速度這類屬性較高,練長玄門的武學不如他在黑樓內拿到的秘籍有用,會演示給元夏看也是因為元夏對練武實在沒太多天賦而已,此時殘陽欺酒正練到追柳劍的第五式,比劃著比劃著突然停了下來,目光直直看向了皇宮的方向。


    元夏莫名地看他一眼:“怎麽突然停了?”


    殘陽欺酒把劍插迴劍鞘內丟進元夏懷裏,提氣一躍上了屋頂,遠遠朝著那邊看了一會兒後,他從上邊跳了下來,用一種微妙的口氣道:“我的周常任務要開始了。”


    “周常?”


    “和你的日常差不多,不過周常的內容由黑樓頒布,一周一次,殺的人等級高低要看運氣,前幾天就已經把要殺的人的名字以及殺的方式告知我,剛剛係統通知可以開始了。”殘陽欺酒從包裹內拿出兩套皇宮禁衛的隊服和兩張人♂皮麵具,轉頭看向正一臉茫然的元夏,“準備一下,我帶你去蹭一波大的經驗。”


    殘陽欺酒的目標,是皇宮內的人無疑。


    可近些日子皇宮的守衛森嚴,怎麽辦?


    元夏是見過殘陽欺酒潛入皇宮內那一係列準備的,目前皇宮的禁衛分了很多隊,幾乎連一些偏僻的地方都要巡視一遍,全天這些禁衛不停地從這兒走到那兒,休息的時間不固定,用膳的時間不固定,每個守衛在入隊之前還要說出這日的暗號……相對上次來說難度大了不止一點兩點,如果按照老辦法做,能成功嗎?


    元夏直接將這個問題提了出來,殘陽欺酒一臉淡定:“這次係統比較良心,把一切安排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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