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氣溫有些高,和現實中一樣悶的很,到午後下了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驟然的雷陣雨去的非常快,空山新雨後,天晴爽朗空氣清新了不少,整個林子裏的葉子上都附著一層濕漉漉的雨水,避雨的動物大多都從自己的洞穴內跑了出來,不少人也從村子裏出來,進了林子打獵或采集野菜野果之類的食物。


    喬村位處深山,周圍都是茂密旺盛的灌木叢和蒼天古樹,喬村世代對超出三人環抱的古樹有著極為強烈的信仰,很少砍伐它們,因為這些習慣,開墾出來的農田非常少,基本都種上了糧食,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喬村人大多都是獵戶,嫁出去的女子基本不會再迴山裏,而嫁進來的女子基本都是村裏人偶爾在一年少有的幾次外出裏,於琶城或路上撿的孤女,她們來了村裏後就會改了姓名被分給人不多的那家先養著,長大後都嫁了村裏的少年,不再出山。


    即使在這樣的情況下,喬村的人數依舊維持在一百五以上兩百以下,大概全是係統的惡趣味。


    因為並不富裕,喬村裏的人除了特殊情況都要勞作,甚至是元夏這種設定中才八歲的小鬼,也要每天去山林裏跟著撿菌子和野果,最多的還是遍地都是的野菜,過了幾天就習慣了的元夏因為是真人npc,耐操度和運氣比起一般的八歲npc要好了不少,每次都能撿迴一大堆東西。


    傍晚時分照常帶著一籃子食物迴到這個身份的家裏,他就被趕了出去給村子東邊的喬落送晚飯和一些藥材。


    低頭看了看籃子裏用最為肥厚的豬腿肉和自己昨天從山上撿來的菌子炒的菌菇炒豬肉,元夏抬腳朝著喬落的房子走去。


    天色昏暗,那間房裏已經亮起了燈,見人在家裏,元夏放心地推開院子的門,來到房前敲了敲門。


    門裏傳來一個男子清朗的聲音:“誰啊?”


    元夏麻木地開始說每天都得來一次的台詞:“先生,娘讓我把今天的晚飯給您帶來。”


    然後他就聽到裏麵凳子被拉開的聲音,緊接著就是不緊不慢的腳步聲,不久一個高高瘦瘦的身影出現在了門後:“阿夏你來了啊。”


    元夏將籃子朝前一遞。


    接過的男人說了聲謝謝,看眼籃子裏的吃食安安靜靜地笑:“一直都麻煩安嬸了,改明兒我親自上門道謝。”


    想起自己剛刷新來這裏的那天發生的事,元夏一臉頭疼地擺擺手:“別了,她一定要念您說您生分,先生覺得身體好些了嗎?”


    被稱為先生的喬落點點頭,雖說臉色有些發白,但看起來精神氣好了不少,挺拔消瘦的身形就算是穿著粗布做的衣裳,卻還是顯得與村裏npc的淳樸氣質格格不入,像個知書達理的文人。


    喬落並不是喬村的人。


    四年前住在村東的喬譙外出打獵,追著一隻獐子到了落碧崖邊,在崖底見到了渾身都是血幾乎摔得不成人形的喬落,從落碧崖摔下來他居然沒斷氣也算福大命大。之後喬落被喬譙撿了迴去,用他一直不舍得用的半根老山參吊著命,好歹將他從鬼門關拖了迴來,渾身是傷全身骨頭幾乎斷了大半的喬落忘記了自己為什麽會掉下山崖,也忘記了自己是誰,就留了下來。


    喬譙打了二十多年光棍,見這不滿二十歲的少年一臉茫然無措,心下一動就收了他做義子,因為是從崖上掉下來的,就取名喬落,村裏人雖然都知道這人掉下來的時候身上除了擦傷和撞傷之外,還有不少鋒利的刀傷,但所有人都裝作不知道這件事,並平靜地接納了他。


    修養了快一年後喬落終於能下床活動,但身體到底還是落下了毛病,太過虛弱不能進山也不能下地幹活,白養了他一年的喬譙並沒說什麽,隻是擔心他一直這樣,便托了要去城裏的人抓藥,不會寫藥方又怕對方記錯藥名,糾結了幾天後,發現喬落居然識字。


    這對喬村來說簡直是個大事。


    這麽多年沒出過會識字的,如果能認識些字,村裏的人也能去外麵做工,在買賣的時候少些被騙的事,甚至還能考個功名……原諒喬村人想太多,總之很快村長就找上了喬落,請他給村裏的小孩教書。


    來了喬村後就麻煩著村裏人的喬落一直有些過意不去,一口答應了這件事,等外出買藥買筆墨紙硯的人迴來後就辦起了學堂。


    在喬落來喬村第二年年末的時候,喬譙在深山裏見了能調養喬落身體的、一直托人卻買不到的藥材,不慎注意卻發生了意外,等有人發現的時候早已斷了氣,之後村東那間屋子隻剩了喬落一人,一直住在喬譙的屋子裏的喬落責怪自己並想過離開喬村,但被村長勸了下來。


    吃了那賠上喬譙性命的藥的喬落身體依舊不太好,不過也就偶爾生個小病,並沒太嚴重,平常他就在喬譙留下的屋子裏教教那些不滿十五的小孩,兩年來還真的有個爭氣的出去考了個童生,現在似乎在琶城裏上學堂,準備去考秀才什麽的。


    元夏來喬村這幾天也被塞來喬落的屋子裏過,大概就是被教了些啟蒙的東西,所以元夏就跟著其他村民一起喊他先生。


    將元夏放進屋子裏,喬落把籃子裏的飯菜端出來放在桌子上,講究地燙了燙筷子擦了手才坐迴桌邊,他動作輕柔地夾起那盤菜裏的菌子和炒得香噴噴的豬肉,那動作文雅的讓一旁被塞了一把花生打發去桌邊坐著的元夏看得不自覺嘴角抽了抽。


    雖說這人失憶了,但單看喬落舉手投足之間給人的感覺,就知道這人在摔下落碧崖之前一定是個受過良好家教的人,比起文人來說更像個公子哥兒,說不定還是某個大戶人家的嫡子什麽的……不過係統既然說他明顯是經過了搏鬥才從落碧崖上摔了下來,就算喬落恢複了記憶,也指不定是好事還是壞事。


    元夏突然覺得,自己被係統丟來這個地方,說不定不是個隨機事件。


    那邊喬落慢慢將送來的晚飯吃完,轉身給元夏和自己倒了一杯茶。茶是喬落偶爾去林子裏散步,從深山裏發現的野茶樹上摘來自己炒製的,泡茶的水也是從溪澗裏接來的,比起外麵的茶水喝起來要清冽不少,元夏不是個多喜歡喝茶的人,但也不討厭,就接了過來。


    在元夏捧著茶杯小口喝著的時候,喬落冷不丁開了口:“阿夏,明日你有空嗎?”


    元夏下意識抬頭看了他一眼,想了想答道:“阿娘明個兒讓我去南麵的林子裏看看下的套子裏有沒有野兔什麽的,如果有就迴來告訴爹他們。先生有事?”


    雖說現在元夏隻有八歲,也許是被設定成生在深山長在深山的緣故,且南麵的林子也較為靠近村子,所有人都對七八歲的小孩獨自上山沒有多大擔憂。


    喬落垂眸看著杯子裏那漂浮著的一根茶梗,好半天才道:“前幾日我似乎想起了什麽。”


    ……想起?想起了什麽?


    愣了愣,元夏才反應過來這人說的估計是自己丟失的記憶,放下杯子他默默考慮,這個時候是不是該說恭喜?


    還沒等他露出一派天真無邪的表情詢問喬落到底想起了什麽,麵前的男子以一種有些恍惚的神色朝窗外邊昏暗的林子看了一眼,道:“明日早上陪你去南邊,結束之後阿夏你和我去落碧崖一趟吧,我好像約了誰初五在那個地方見麵。”


    明天就是初五。


    看他的樣子,似乎連約了誰都想不起來,隻記得有這麽一件事了,雖說都過了四年,對方說不定以為喬落已經死了,但元夏心想就算讓他一個人去,村裏的其他人也不會同意,說不定自己還要被係統給的娘揪著耳朵訓一頓,就點頭應了下來。


    第二天被三令五申要確保先生的安全的元夏來找喬落,將他帶去了南麵的陷阱旁,裏麵隻有一隻野兔和一隻羽毛豔麗的山雞,確定所有套子都沒有破損後,兩人就轉身朝落碧崖的方向走去。


    落碧崖高千丈,崖麵幾乎呈九十度角,怪石嶙峋陡峻異常,崖底長著些稀疏的灌木,喬譙當時就在那片灌木邊的巨石旁找到了當時昏迷不醒的喬落,以奇怪的姿勢卡在巨石與灌木之間的喬落並不容易被發覺,也是喬譙見到石頭上的血跡以為那是自己打傷的獐子,才發現的喬落。


    巨石上的血跡已經被幾年的雨水衝刷的早就沒有了絲毫痕跡,元夏和喬落並沒有立刻到崖下去,而是站在林子的邊緣的某棵樹下朝那邊看去,由於沒有樹木的遮擋,崖下的事物幾乎一目了然。


    沒有人,甚至連動物都不喜歡這毫無遮擋的位置。


    元夏與喬落在原地等了一個多時辰,期間抬眸不動聲色地飛快瞥了男子一眼,隻見到他麵無表情也不知在想些什麽的側臉,便飛快收迴了自己的視線,繼續跟著這名身體孱弱的男人等著某個不確定的約定。


    時間逐漸流逝,夕陽映照的晚霞呈現出瑰麗的色彩,很快天色就暗了下來,甚至連歸巢的鳥都成群地飛迴了林子裏,再呆下去趕不上晚飯不說,夜晚的深山隱藏著各種危險,元夏揉揉有些發酸的手腳,伸出手輕輕拉了拉神色放空的喬落,對上對方茫然的視線後開口:“先生,迴了吧?”


    喬落眨了眨眼,半分鍾後似乎才反應過來元夏在說什麽,垂下逐漸清明的雙眸低低嗯了一聲:“迴吧。”


    兩人最後看了那險峻的山崖一眼,雙雙剛準備轉身迴喬村,就見一片就算在暮色中依舊耀眼的紅色飛快從遙遙的山崖上以輕盈卻怪異的姿態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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