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美一去兩個月沒有任何消息,沒有信件,沒有電子郵件。沒有寄生活費,我倒不在意,錢多多用,錢少少用,難道我們父女倆兒還會揭不開鍋?隻是連個報平安也沒有,使我不安、不快。俗話說,窮家富路。善美手裏僅有一萬元,何況還懷著臨產的孩子,她順利到達了韓國,到達了她姨媽家嗎?孩子出生後母子平安嗎?善美不會不知道我揪緊了心,她沒有消息一定是遇到了什麽麻煩,我胡思亂想,越想越慌,我就是想不得,看不得“孤兒寡母”,但又不能不自寬自解:善美是何等人物,鬼靈精似的,逢兇化吉,她的本事大得很!

    女兒問我,善美阿姨為何偏去韓國生弟弟,我隻好說韓國是她的娘家,“坐月子”什麽的,怪方便的。女兒哦了一聲,不再多問,不消說,她的感情又要患一次“重感冒”,是呀,既有今日,何必當初!

    然而,我的感受卻大不相同。如前所敘,善美離去,我並不悲哀,因為我覺得這一天遲早會到來。當然,我並非犯賤,善美走了,我好與惡鬼投胎的前妻複婚,不,這斷乎不可能,即使我有心,她也無意,以她的剛烈,她會吃迴頭草並與善美“共事一夫”?簡直是笑話嘛!我的私心是,善美繼續存在,恐怕會折了我的“福”。我是一個苦命的男人,承善美恩愛,一同生活了十個月,這已是“飛來橫福”。人生如此,尚複何求!我願意見好就收,不被牽扯,不留瑕疵,像《廊橋遺夢》中的弗朗西絲卡一樣,養大女兒,在美好的迴憶裏討生活,至於我和善美的孩子,雖然沒有親爸爸,但有一個能幹稱職的“漂亮媽媽”和一個有錢的姨外婆,比珊珊強多了,我有什麽不放心?

    白天,我忙忙碌碌,要寫作,要買菜做飯,要洗衣掃除,夜裏,當女兒入睡後,才是我一天最平靜、最甜蜜的時刻。這時,我往往拿出善美寫給我的親筆留言,看一看,摸一摸,嗅一嗅。這是一篇情書嗎?是的,但更像是老夫老妻中的老妻必須出趟遠門,於是這也不放心那也不放心的臨別囑咐。善美多麽細致入微,體貼疼我,連她的“情敵”充氣娃娃也替我想到了,難道她不怕我鬼迷心竅?這個女人實在愛得太沒邊兒,太不近人情,我有時懷疑她是仙女下凡,由於貪戀人間私情,已被天兵天將捉拿迴去受審。“海哥哥,你是我的夫囉哦!”“善美!善美!”我在夢中唿喚。

    我的目光落在窗戶上兩朵“窗花”,這是善美大年三十,邊看春晚邊剪的。我說好好看節目,費那個勁弄什麽窗花;善美說,過年貼窗花才喜慶呢,她告訴我,小時候她在河北鄉下,看到那些舊式平房到了舊曆年底貼上窗花,姑娘們穿上紅棉襖,一條粗粗的長辨兒紮著紅頭繩兒,在胸前腦後甩來甩去,別說有多歡喜了!我說:“你貼窗花我不反對,但幹嗎剪男女接吻的‘春宮’?”“果然狗嘴裏吐不出象牙!”善美瞪我一眼,“你瞧瞧,一個是金童,一個是玉女,我看到他們努著小嘴兒親,就看到了孩子們的純潔,天真,好感動,怎麽到你的眼裏便成了春宮?敢情,你是個有色無情的家夥!”

    大年初一,我帶著善美和孩子給母親拜年。善美對母親說:“婆婆,我們雖然還沒登記結婚,但同睡一張床,同吃一鍋飯,就是夫妻。我給您行禮吧!”說著,她換上早已預備的韓服,拉我一同跪下。母親連忙扶起她:“別別別,心意到了就行,以後你們好好過日子,他要是使性子,我替你做主!”“多謝婆婆疼我、向著我!”“哥兒,”妹妹走過來跟我咬耳朵,“這麽漂亮的小媳婦兒,你守得住嗎?”“守不住也要守!”“對了,她像一個人!”妹妹轉過去對姐姐說。善美笑道:“小姑子,你也真是,嫂子不像人,難道像鬼,像母夜叉不成?”“不是這話,好嫂子!我是說你像一個大明星!”“全智賢!”姐姐想起了。“對,”妹妹拍手,“就是全智賢!”“不對,”我說,“她說她是全智賢的親妹妹。”“大發君,你別跟著湊熱鬧,你明明知道我是開玩笑。”“怎麽,嫂子管我哥兒叫大發君,他也配?《愛情是什麽》中的大發君多逗,而他一天到晚板著臉,好像人人欠了他的錢似的,你白糟踏了‘大發君’,嫂子!”

    我比善美年長十四歲,卻時常涎著臉說些不著邊際的混賬話。有一天,我趁善美母性大發,強給我洗頭,說:“要是我有你這‘漂亮媽媽’就好了。”善美一手抹肥皂,一手按住我:“你又瞎說,別抬頭,仔細肥皂水流進你的脖子。你說你要我做你的漂亮媽媽,那我還做不做你的漂亮老婆?你挑吧!”“今天做我的漂亮媽媽,明天做我的漂亮老婆,後天做我的漂亮女兒,好不好?”“猴兒,你把我當什麽人了,由著你走馬燈似的換來換去!你不如再說‘大後天做我的漂亮奶奶’!你呀,什麽都想要,哪天,我變做漂亮的母老虎咬死你,看你敢不敢要!”

    我總覺得,善美真是一個身兼數職的奇女子。她就是我漂亮的母老虎,漂亮奶奶,漂亮女兒,漂亮老婆,但我最喜歡的是“漂亮媽媽”這一角兒。這並不表示我有“戀母情結”,而是善美流露了太多的母愛需要我和女兒承受,我們承受不了,她便轉而分配給小動物。

    說來可笑,我們這個院子,有一位姓張的老太太,養了四隻大母雞,其中一隻大黃雞最近又開始抱窩兒,也就是說,她太想做媽媽了,這使得善美為她傷心。“凡是雌性動物,如同女人,都有母性,”善美生氣地對我說,“我們既然不忍心剝奪一個女人做母親的基本權力,為什麽硬要剝奪一隻母雞做母親的基本權力呢?這隻大黃雞,據我打聽,已產下數百枚蛋,可是張奶奶從不許她抱窩兒,並且次次用一根也許從大黃雞的翅膀上拔下的雞毛橫穿她的鼻孔,害得她不斷甩頭,嘎嘎嘎繞著雞窩兒團團轉。大黃雞瘦得隻剩一把骨頭,但做母親的強烈願望驅使她拚命抗爭,剛被轟出院門,又頑強地從門底下鑽進,張奶奶操起笤帚撲打,大黃雞仍不屈不撓,有時她發現一塊圓溜溜的石子,竟神經質般的用嘴勾入自己的腹下抱孵。”

    我拍拍善美說:“你這是孩子氣,我也看不慣張奶奶虐待大黃雞,讓她做一次媽媽不行嗎?不過,替張奶奶著想,她指望大黃雞盡快恢複下蛋,假如張奶奶溫飽有餘,肯定對動物要溫情得多,說不定大黃雞便是小狗小貓之類的寵物,一個做媽媽,一個當‘外婆’,張奶奶準樂意!你如果看不下去,幹脆找她把大黃雞贖過來養著!”善美說:“太好了,我們就養在陽台上,我保證每天打掃得幹幹淨淨,這樣珊珊也有個伴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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