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二人話趕話,話催話,語氣都逐漸加重,頗有要吵起來的架勢。左子橙生怕這兩人不分場合的鬧,連忙打圓場說:“弟弟這樣想也沒有問題,咱們先治著,你看醫院裏的患者要是救不活了,有哪個醫生非幫他結束痛苦,說‘咱們把他氧氣管拔了’,哪有醫院這樣做事的?”“況且不要忘記了,殺死憤怒王隻會讓二區過早開啟一層除害機製。”語畢,他放緩語氣,有些沒底氣補充,“說不定會有奇跡呢。”胖子不解:“你自己都說是奇跡了,這個世界上哪裏有那麽多奇跡?”嘩啦啦冷風再次刮過,周圍的神明不由將頭壓的更低,整個上半身幾乎要貼緊到地麵上。僅有的幾個玩家不知道該幹什麽好,最後都顫顫巍巍的跟著卞易行尋了個小角落,他們不敢聽鬼王之間的談話,生怕自己被滅口。就算他們再怎麽怕,再怎麽不敢聽,然而破屋總共就這麽大,左子橙的聲音就像壓縮成了絲狀,鍥而不舍的順著冷風,往他們頭腦裏鑽:“那除害機製呢?要不是顧念這件事情,我留徐茶一條『性』命又有什麽意義?刀子不刮在自己身上,你們就不覺得痛,不理解我為什麽會這樣。我想請問諸位,齊微雨死了,害死她的人就站在這裏,除了我,為什麽沒有人起為她報仇的念頭?是你們與她的關係不足我與她親密,還是你們一個兩個都已經被這個天殺的二十一層樓同化,變得一點兒同理心、甚至是一點兒作為人的共情能力都沒有了?!”他越說越氣憤,儼然情緒從來就沒有平靜下來過。一旦外層用來偽裝的錫箔紙揭開,內裏那些洶湧著叫囂著的不甘如雨後春筍一般冒頭:“你要是殺死憤怒,下一秒鍾二區的除害機製就會開啟。反正都開啟了一層,我若是將徐茶殺了,二區也隻不過是再疊加一層除害機製,想必大家都沒有異議吧?”‘哢噠’一聲巨響,風倏然變大,狂風卷積著塵土,高台邊緣的碎石落下,砸在尖刺的邊緣。很快碎石土分瓦解,散成一團團泥沙。左子橙的聲音大到連風都蓋了過去,直穿耳膜,離他近的諸如盛鈺,耳朵裏已經嗡嗡嗡響個不停。好不容易等耳鳴過去,胖子也終於反應過來,第二次對左子橙說這幾個字:“你冷靜點。”“我冷靜?你叫我怎麽冷靜!”左子橙眉壓眼,眼底聚集起滔天戾氣。他猛的扭過頭看向徐茶——即便聽到旁人討論是否要殺害自己,徐茶也麵『色』不動,不急不慌的微移幾步。也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就是這簡單的幾步,竟是叫他移到了胖子的身後。不知道的人乍一看,還以為胖子在保護他咧。左子橙理智之弦瞬間斷裂:“你,你竟然保護他——”“我沒有……”胖子懵了。左子橙卻不聽他辯解,“口口聲聲讓我冷靜,那我問你,要是當初殺害廖以玫的人是徐茶,今天的你,能比我更冷靜嗎?!”話音落下,一片死寂。玩家用眼神詢問卞易行‘廖以玫是誰’,卞易行又用眼神將這個問題拋給了一旁跪成多米諾骨牌的神明,神明們忍不住將頭埋的更低了。盛鈺開口:“別吵了——”“你瘋了。”胖子聲音嘶啞。兩人同時出聲,聲音都仿佛要疊加在一起。他不可置信的搖頭,用一種複雜的眼神看著左子橙,手掌死死的握成拳又鬆開,“小美為了救我們而死,你卻將她用作口舌之爭的利器。左子橙,你自己聽聽,你說的這是人話嗎?”“……”確實不叫人話,無論任何人來聽,這話說的都太過於殺人誅心。左子橙知曉自己口不擇言說錯話,恨不得當場自扇兩個巴掌。他的內心深處閃過一絲內疚與悔意,眼角餘光卻猶如失去了掌舵的輪船,總是能不經意間瞥到翁不順,瞥到他枯木般的求死眼神。左子橙心下冰涼,狠心的別開眼。他緩緩走到盛冬離身側:“我還是覺得,不該殺。”在他動的那一瞬間,徐茶自發的藏到胖子身後,平淡的聲線宛如在說‘今天的天氣真好’:“不過是憤怒王在鼓點橋副本中坑害過你,現在你想叫他痛苦久些罷了,私怨做什麽拿我來當擋箭牌,不知道的還真當你是好人。”“你能不能閉嘴。”胖子煩不勝煩看他。徐茶還要說話,左子橙已經滿臉殺意的叼起了煙,盛鈺提高音量:“我說別吵了!”眾人終於安靜下來,嘴巴上的確是安靜了,心裏頭可就沒有那麽平靜了。吵了半天也沒有一個定數,最後大家達成了一個默契,那就是先讓盛冬離再試試。期間胖子想要靠近同翁不順說話,人還沒走近兩步呢,就早早的被盛冬離冷聲喝止,喝退胖子後,盛冬離又防備的看向同樣靠近的徐茶。“你也滾遠一點。”他一字一頓的說。徐茶聳肩後退,連帶著胖子也不得不又後退數步。視線與翁不順相接,看見後者痛苦的臉『色』慘白、瞳孔渙散,胖子咬牙不忍看。他在心中憤慨無奈,又焦急擔憂,種種複雜的心緒交織在一塊,最後隻能匯成一句恨鐵不成鋼的心聲:“他的用意,你們怎麽就不明白。”——深夜,月『色』朦朧。冷意似乎叨擾了月亮,導致傾瀉而下的月光幽幽閃著綠光,在場眾人臉『色』無不鐵青一片,各個如同索命鬼一般。徐茶終於忍不住,無聊的看著室內多人,頭腦一歪,枕著神明就睡了過去。在他睡過去後,玩家們的頭也小雞啄米,在高台上睡的東倒西歪。“諸位,有水喝嗎?”卞易行口幹舌燥,欲哭無淚的看了看四周:翁不順身邊隻剩一個左子橙,盛冬離早前迴藤蔓下取紗布了。在他們對麵,胖子和徐茶坐的較近,兩人都在打瞌睡。神明們依然跪的哆哆嗦嗦,跪的滿麵惶恐。左子橙說:“有喝了半瓶的。”他起身轉了轉僵硬的腰,隨即提溜著半瓶礦泉水走到了卞易行身邊。卞易行接過水,仰頭噸噸噸。角落裏,盛鈺倏的睜開眼。冷風像是能順著眼眶鑽到腦子裏,他現在清醒又混沌,恍惚之間又迴憶起踩在雲端之上那種感覺。明明這一次前方沒有萬丈深淵,盛鈺的每一步卻走的依然猶如刀尖踱步。噠、噠、噠,腳步聲很輕。腳尖點地,腳跟著地,高台之上的地麵冰涼堅硬,每一步踏下,都能激起零星灰塵。他發現自己好像控製不了身體,大腦明明沒有下達任何指令,身體還是不由自主一步一步走近了翁不順。低眸斂目一看,翁不順同樣也在看他,眼眸裏仿佛有萬年的風霜在破碎交織。“你來了。”他扯了扯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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