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又躲著家裏人來的?”包工頭對著這個一大早就趕過來的長發男人給予了特別關心。


    屬於跟在紀洲腳後的衛忠侯應了一聲沒多說,伸手接過包工頭遞來的統一外套和保護頭盔,大黃色又俗氣又顯眼。不過哪怕是這種造型,都被衛忠侯穿出來了時尚大片的感覺。在一眾灰突突的農民工中異常亮眼。


    包工頭不由腹誹:好好的一個人沒事幹什麽來搬磚?


    “好好幹,中午管飯,有什麽事就過來找我。”不過疑惑歸疑惑,隻是看工作質量來說這人一個人就能抵得上兩三個老員工,包工頭踮著腳拍了拍衛忠侯的肩膀,“好好幹。”


    “嗯。”


    衛忠侯正了正帽子,和一群灰頭土腦平均年齡超過三十五的中年男子擠上了一輛車,那天讓他在這搬磚其實隻是包工頭試試他能不能行,他真正的工作場地則是在城郊的窯廠。


    坐在他身邊的是個熟手,也是這裏麵的隊長叫老李。在開車之前他被包工頭特別關照了要好好照顧這個年輕人,也就放下平時低著頭看人的嘴臉主動攀談:“這活不好幹,你們這種年輕人不要勉強自己,不過這次因為是趕活,給的錢也多,要是能搬上一千塊能多賺不少。”


    雖然對於有人湊自己這麽近有些排斥,但是這人的字裏行間說的也沒有什麽不對,衛忠侯也就壓下反感點頭應和。


    “不過窯子底下可也不是你想得那麽容易,斷腿斷手的也不是沒有,還有被活埋的也不在少數。”說話的人是坐在車子角落裏,聽聲音大概是上了年紀,不過衛忠侯注意到在這人說話的時候身邊之前和他交談的男人皺了眉。


    “宋大爺,咱們這也不是第一次合作了,別的不說這個窯廠自建成以後根本就沒出過事故。”車上已經有人陸續有點兒不滿了,畢竟去做這種事情不管信不信,嘴上總是要積點兒德,那種話說出來就讓人反感。


    “就是,我下過這窯廠上萬次,什麽事都沒有!”


    “我看你年紀也大了,也是應該迴家好好享清福了。”


    說這話的大概是新來的,至少他說完之後,所有人都一副神色莫名的表情。


    “宋大爺的兒子在機械廠,工傷斷了一隻手。他兒媳婦拿了工傷補助扔下孩子跑了。”老李看到衛忠侯的疑惑眼神,小聲地解釋著,“他也就是嘴上毒一點兒想趕著新人走好自己多賺點兒養兒子養孫子,不過你說他這麽一大把年紀了,他自己一天拚死拚活也就隻能賺那麽一點兒,沒事爭個什麽勁。”


    衛忠侯看向那個角落,叫宋大爺的這人縮著脖子低頭躺在那,臉被帽子遮著,根本就看不清長什麽樣,不過從粗糙的手背上能看出來他年齡至少也應該過了半百。


    哪怕是在他曾經生活的地方,這麽大年紀幹體力活的人都不多。


    這個地方看來也並不是全部都是好的。


    人間百態,人生百態。


    ……


    “小將軍,您求人的態度未免太咄咄逼人。”入了秋,天生怕冷的公子籌臉色愈發蒼白,紀洲忍著這一臉的劣質化妝品看著可以稱作是一身狼狽的祁辰,露出一抹不見善意的冷笑,“我沒有什麽國家大義,隻要我還是這一家之主,我就不可能讓我的弟弟去那吞人的戰場上生死未卜!”


    “我……”祁辰看著站在他麵前的紀洲,身體不由自主後退了一步,在做出這劇本上本來沒有的動作之後猛地嚇出一身冷汗。


    然而導演並沒有叫停。


    這一切似乎是恰到好處,還未學會自己父親那將軍氣概的小少爺,在看似有理的話語下不自覺退了那一步。


    “無國哪有家?”祁辰垂著頭用顫抖的聲音低聲說著台詞,“待那蠻夷之人闖入燕京都城,又有多少百姓家破人亡流離失所?這天下不是當今聖上一人的天下!區夫有責!”他醞釀好了情緒,身體都因為激動而發抖,哪知道,抬頭看到的卻是紀洲一臉的冷笑。


    “哦?”


    紀洲要比他高一點兒,居高臨下看著他的時候,那一瞬間他好像真的就變成了急需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的弱小將軍,他嘴上的深明大義被那暗含嘲諷的眼神看得清透,他被這個人的氣場壓製得毫無反擊能力,大腦一片空白,熬夜琢磨的劇本就好像是變成了一個虛無縹緲的霧團。


    “卡!後半段你到底在想什麽,台詞呢?!大腦是進水了嗎?前麵保留,補妝!一會兒後麵再來一次。”副導演有做了這個惡人,不過態度比起昨天的確要好。


    潘導沒說話,隻是看了一下成果,揉了揉額頭。他在導演這圈子裏也玩轉了不少年,紀洲毫不掩飾的把戲他自然也清楚,但是卻是不好直說。


    紀洲大概也是看出了他的猶豫,才這麽肆無忌憚。


    但是為了這部劇順產,潘導還是一副和藹的模樣拍拍手:“小洲啊,你先休息一會兒。”


    剛補完妝的紀洲了然,對上一邊蔣七略微疑惑的眼神給了個放心的微笑,才走到了潘導身邊。副導演早就識趣地退開給正低頭一臉愧疚的祁辰講戲。


    “潘導,是我演的有問題嗎?”


    這句話一出,潘導就笑著擺擺手,“你這麽問我可是迴答不了你,對了,你看看小新人演的怎麽樣?”


    他把攝像機向紀洲的方向轉了轉,上麵是之前祁辰和別人的對手戲。


    對此,紀洲的迴答中規中矩:“進步很大,有發展空間。”


    潘導看著他一副正經的模樣和自己裝傻,倒是哭笑不得。這並不是他第一次和紀洲打交道,但卻是第一次意識到對曾經的這個看起來溫潤好說話的男人看走了眼。


    不說話,他默默放了剛才那一段的拍攝。


    哪怕是沒有經過後期修改,最不懂電影的人都能看出來兩人演技的天差地別。


    “大概是他碰到我有點緊張?”紀洲絲毫不承認自己用演技來壓製新人的說法,“和我對戲的時候他明顯狀態不佳,可能是因為原定的男一號是我,他太擔心自己演不好?”


    男一號被換這件事讓紀洲輕描淡寫地說出來,反而讓潘導老臉羞紅。這件事他不僅清楚知道甚至還是完全經了他的手,論起知名度,他在整個導演圈裏頂多排在中遊,惹不起的人多了能惹得起的人卻少得可憐。就算是被人這麽委婉地撕開了那層紗,他也覺得羞愧難當。


    “新人演技不好就慢慢磨,潘導你也知道讓一個新人演技提上來雖然會浪費不少的時間,但最後的成效可不是隨便糊弄過去一部劇就能比的。”紀洲起身,一臉的謙遜微笑,“我對自己的每一個作品都是用心準備,我自然希望最後的成果能夠對得起我的用心,我相信潘導也一樣。”


    隻不過,沒有哪個導演能心甘情願讓自己的作品當成是某位新人的練手石。


    “怎麽了?找你什麽事?”在紀洲剛起身,蔣七就一臉緊張地湊過來,“不會又讓你去教教那朵小白蓮?”


    “你說陳嵩為了給祁辰安了這麽一個男主角,私自投了多少?”紀洲卻是突然說了一句和蔣七的問題搭不上邊的一句話。


    這其中的彎彎繞繞蔣七知道得不多,當下也就不耐煩地迴答:“幾百萬?反正肯定是夠這劇組開工幾個月了。”


    “我之前還在想,為什麽你這麽輕鬆就能把我安排在這劇組裏,雖然隻是個連片酬都沒有的男三號。如果陳嵩能毫不猶豫把男一號換了,換個男三也費不了多大功夫對吧?”低頭輕笑,紀洲發現自己到底還是低估了前男友,看著蔣七轉不過彎的迷惘表情,他沒賣關子,“他不過是想借著我的手去打磨祁辰。”


    猛地聽到了這個原因的蔣七差點沒忍住爆了粗口,他湊近了紀洲一點兒,沉下聲音說:“我就說那是個渣,他想幹什麽?他怎麽就這麽確定你會幫他?咱明天就走!趁早走!讓那個渣去做他的白日大夢去!”


    “我不能走。”紀洲無可奈何地拍了拍蔣七的肩膀,“不止不能走,我還要把這部劇演出彩。合同被壓在陳嵩的桌子上,我現在缺的就是曝光率。”


    捋順了這其中的彎彎繞繞,蔣七的表情已經恨不得現在就衝到陳嵩辦公室給他兩拳,“真是我還以為那是沒斷奶的小白眼狼……果然商人陰險。”


    紀洲笑笑不說話。


    他隱約能猜到陳嵩這麽做的理由。


    畢竟昊傾多了一個新的能擔起來一哥重擔的人,他就可以徹底遠離公眾視線。


    徹底遠離這個陳嵩多次阻撓他進入多次想讓他退出的娛樂圈。


    隻可惜,當斷則斷,他做事向來斷的徹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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