肺部火燒火燎,嗓子口傳來撕裂般的疼痛,薑昀祺一邊跑一邊咳,眼前霧蒙蒙的,疼痛帶來的生理性淚水讓他看不清路。不知道過去多久,薑昀祺鼻腔充斥潮濕泥土和樹葉青苔的斑駁氣息,伴隨一股似有若無、越來越近的燒焦味道。他居然跑到了今天下午爆炸發生的地方。刺眼的猩紅色警戒燈在中心坑窪處一閃一閃,周圍沒有一個人,或者說,人剛走,泥濘地麵有長長的車輪胎印,一路往前延伸。薑昀祺放慢腳步,艱難吞咽,仔細偵查四周動靜,發現除了他自己的唿吸和密集瓢潑的雨聲,其餘一點聲音也沒有。他全身都濕透了,夏季單薄的衣服裹在身上,一路跑來被樹枝剮蹭,淩亂不堪,手心也蹭破皮,膝蓋髒汙一片。漫無目的又謹慎小心地走了半圈,薑昀祺孤身站立,張嘴用力唿吸,雨水兜頭衝刷下來,他不得不閉上眼睛。很長時間腦子昏昏沉沉,他好像知道自己在哪裏,又好像不知道。薑昀祺低頭看了眼手心,空蕩蕩的,但就在他眨眼間隙裏,他好像看見了一張黑桃a。忽然間,不知是不是錯覺,薑昀祺聽見槍栓抽動的聲音。一下、又一下。薑昀祺後退幾步,想把聲音找出來,但紅光照射不到的地方全是黑不見底的雨林,幽森恐怖。突然,腳下踢到什麽,聲音不是很大,但薑昀祺極度受驚,嚇得立即迴身低頭去看。是一把老型號步槍。爆炸中殘留的槍支,槍托和握把已經燒熔彎曲,槍杆完好,大半都浸泡在渾濁泥水裏。薑昀祺瞪著它,好一會,喘息著彎身去撿——手指觸碰到冰涼槍身的刹那,薑昀祺像是感知到什麽,震驚抬頭——那人就站在不遠處,麵容冷酷陰森,正牢牢鎖住他,滿身的血一滴滴往下落,手裏也握著一把槍,剛才那種有規律的槍栓抽動的聲響,就從那裏傳來。那人背後,是衝天的焰火和堆成山的屍骨。令人作嘔的粘稠血腥混合火藥的燒焦氣味全數朝他襲來,薑昀祺呆呆望著,腦子“嗡”的一聲,再也想不起任何。他徹底分不清幻覺。麵對驚悚駭人的屍山血海,薑昀祺一步步後退,直至無路可退,他蹲下來將自己蜷縮成一團,懼怕得渾身顫抖,一聲不吭。裴轍站在不遠處,凝視脆弱到即將崩潰的薑昀祺,心痛至極。他一路跟著薑昀祺,沒有靠近。當薑昀祺選擇逃離的時候,裴轍就知道那時肯定有什麽刺激了薑昀祺的神經,讓他分不清現實。除了剛開始的發力,薑昀祺之後跑得並不算快,後半程幾乎跌跌撞撞,但他太害怕了,裴轍守著他,卻不敢貿然觸碰他。薑昀祺就像一根繃到極致的弦,隨時可能斷裂,再也複合不了。雨越下越大,鋪天蓋地,蹲在原地的薑昀祺像是死了。雛鳥羽翅盡斷,奄奄一息。裴轍朝薑昀祺走去。又傳來一個聲音——薑昀祺沒有多少力氣抬頭去看,他隻能將自己縮得更緊。恐懼完全占據了他的軀殼。似乎那些年在遂滸承受的所有膽戰心驚、筋疲力盡,九年後,在這個漆黑無邊的雨夜裏,全部來到他麵前,吞噬他、折磨他、讓他再也活不下去。“昀祺。”驀地,有人在叫他。薑昀祺肩抖了抖,沒有抬頭。裴轍蹲下身,伸手要去觸碰薑昀祺——指尖觸及的瞬間,薑昀祺渾身大震,抬手毫不猶豫握起槍抵在裴轍肩頭!注視裴轍的藍眸如同一簇瀕死燃燒的焰火,寒意刺骨,空洞無神。裴轍沒動,他朝薑昀祺笑了下,伸出去的手撫摸薑昀祺幾乎冰冷的後頸和臉頰:“和裴哥迴去好不好?”薑昀祺望著他,沒有眨眼,過會,轉頭去看那個人。一舉一動如同機械反應。裴轍順著薑昀祺目光望向雨林深處,按捺心頭酸澀起伏,閉眼幾秒,過後嗓音低了些:“昀祺不要怕。”薑昀祺恍若未聞,注視裴轍後退幾步站起來,槍口分毫不差地對準裴轍,無動於衷。裴轍看上去一點都不在意,他繼續朝薑昀祺走近。越來越近,最後兩人就隔著一支槍的距離,而裴轍,還在靠近。藍眸這時才有反應,薑昀祺看不懂出現在眼前的男人,他疑惑不解,但更多的是害怕和不知所措。薑昀祺轉頭又去看幻覺,他在比較這兩個人的攻擊性——這個時候的薑昀祺已經認不出裴轍。裴轍發現了,他垂頭深深喘息,接受這個事實比剜去心頭肉還要痛苦,裴轍再次伸出手撫摸薑昀祺臉頰,手有些顫抖,但低聲哄的語氣一如尋常,裴轍凝視薑昀祺眼睛,對他說:“昀祺和裴哥迴去好不好?”兩個人都濕透了,裴轍掌心卻燙得驚人,熱度傳遞到薑昀祺身上,薑昀祺細細顫抖起來。薑昀祺抱緊槍,用力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