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見知道他愣神了,笑著又問了遍:“上周感覺怎麽樣?”薑昀祺沒有立即說話,祈見耐心等了會。坐在沙發上的青年套著明顯寬大的銀灰深藍隊服,稍長的額發低垂,與同樣漆黑的眉宇眼睫交錯,映入眸底,帶出小片陰影。精神病痛和持續暴瘦使得眼窩雙頰深陷,溫熱存活的氣息被阻斷,細看有種強弩盡張的極致冷意。片刻,薑昀祺隻是問:“祈醫生,下周是不是要換藥了?”他沒有看人,藍眸注視窗外落進室內地麵的盈盈光暈。薑昀祺的迴避讓祈見眉頭微皺,心下預料什麽,祈見說:“對。但你現在的情況——”“我想換藥試一試。”薑昀祺抬頭,雙眸冷靜,語氣果斷。屋子隔音效果很好,外麵青訓生的吵鬧一點沒傳進來。祈見發現,薑昀祺適應力是他遇到所有患者中最強的。度過了前兩周的驚慌失措,眼前的薑昀祺似乎已經能很好控製情緒波動與情緒表露。某種程度,祈見想,這算是薑昀祺在漫長幼年時光裏應激生長出的一套自我防禦機製。隻是這套機製傷害與保護並存。它幫助薑昀祺在精神崩潰之際迅速建起強大的精神壁壘,但同時,它也帶來習慣性的心理防備,造成薑昀祺年複一年的沉重精神壓力。筆尖落在紙麵傳來輕微沙響。祈見沒說可不可以,握筆在病例紙上寫了幾行字,放下筆後語氣是少有的嚴肅:“薑昀祺,如果下周還是一點效果沒有,我覺得有必要聯係裴先生。”最後三個字似乎是個缺口。藍眸閃過一絲怔忡,薑昀祺不是很明白,或者說,祈見突然的提及,讓他產生不自然的短暫錯亂——尤其此刻他就在那個人的注視下。薑昀祺不由自主去看祈見身後,那人手裏握著槍,指間滴血。落在地麵的明亮光暈很快不見,黑紅色的血在地板上向前漫延。薑昀祺移開視線,轉向窗外,嗓子滯澀,張了張嘴想要開口,但一句話都沒說出來。祈見順著薑昀祺目光去看自己身後,即刻明了,想了想還是問:“你從沒和我說過看到的人是誰。”“現在可以說嗎?這對後續治療也有幫助。”薑昀祺不作聲,好像那一眼之後他就喪失了說話功能。兩個人麵對坐著很久。最後,祈見歎了口氣:“下階段的藥我明天讓助理帶給你。這次劑量比之前都重,會有副作用,可能會影響之後比賽。夏季賽的籌備你要好好考慮。”薑昀祺點了兩下頭。祈見起身整理文件袋,語氣無奈而擔憂:“雖然第一準則是尊重患者意願,之前你說不要聯係我也答應了。但最遲下周,如果仍舊沒有好轉跡象,你就需要住院接受治療。這樣,我會聯係裴先生。”薑昀祺抬眼看他:“我來聯係可以嗎?”祈見笑了下:“可以。”走到門口的時候,祈見忽然轉身,對薑昀祺說:“其實春季決賽的時候裴先生找我問過你情況。”薑昀祺轉頭,不自覺說:“我那時候狀態很好……”祈見點頭:“沒錯。我隻是疑惑,這段時間裴先生沒聯係過你?你前後轉變這麽大,一個視頻就能暴露的問題,裴先生一點沒發現?”薑昀祺嘴唇微動,片刻低聲:“我沒和他視頻。”祈見憂慮看了眼薑昀祺,沒再問,開門走了出去。在他看來,薑昀祺就像家裏小輩自以為是瞞著大人,瞞得了一時而已。門關上的時候,薑昀祺手機就響了。是裴轍。鈴聲響了一陣。薑昀祺盯著手機屏幕,過了會低頭埋進雙膝,閉眼將手機貼到耳邊,接通電話。“昀祺。”簡短溫和的語調,薑昀祺覺得一點都不真實。垂著頭,唿吸的時候聲音有些重。裴轍聽見問:“感冒還沒好?”薑昀祺“嗯”了聲:“已經吃藥了。過兩天會好。”裴轍屈指按了下眉心,沒有立即說什麽。清晨下了一場雨,機場地麵濕滑,工作人員在入口擺出黃色警示牌。預定的飛機晚點,機場方麵特地為他們安排了單獨休息室,巨大的落地窗外,筆直流暢的銀色機翼倒映在地麵薄薄一層積水上,劃過天際浮雲。裴轍突然有種很奇怪的感覺,類似起飛前的失重。心髒被無形的氣壓攥住,帶來瞬間的鑽心疼痛。也許是因為這段時間過分忙碌的奔波。裴轍迴頭看了眼自己同事,大都躺沙發上閉目養神,風塵仆仆,形容疲憊。有些還在輕聲交談,開著筆電做會議前條款比照,每人手邊都已經是第二杯咖啡。電話那頭薑昀祺不說話,裴轍笑了下:“怎麽了?不開心?”迴答他的隻有漸重的唿吸聲。“昀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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