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慈青花出了月子,總算得以舒舒服服地洗了個澡。在此之前,她一天比一天排斥白九辭近身,鬧得男人每次進屋都有一種被當做牛鬼蛇神的錯覺。


    當然,小丫頭起初雖然有些扭捏,但在他的認真詢問下,還是老老實實地把原因告訴了他——自己坐月子,一個月隻得擦身、不得沐浴,生怕身子不幹淨,熏著她的將軍。


    白九辭自然是不嫌棄她的,在他看來,這都大半年沒好好親近他的小丫頭了,摟著她睡覺,陪著她一塊兒照顧女兒,不為過吧?


    可惜,慈青花如今是愈發在意自個兒在白九辭心目中的形象了,愣是紅著臉將他推遠了,還差點當著他的麵掉眼淚。


    白九辭怕了,他舍不得心愛的丫頭受委屈,所以,他隻好委屈他自己了。


    對於兒子的這番“遭遇”,“唯恐天下不亂”的白陌也就一個反應:哈哈哈——


    他毫不顧忌地在院子裏拍著兒子的肩膀,朗聲笑話兒子說:你也有今天。


    白九辭不冷不熱地還以一記注目,好歹是沒跟這不靠譜的親爹計較。


    誠然,也不曉得父親迴京後使了什麽招數,竟然讓連著幾個月都對他冷冷淡淡的母親破了冰。


    實際上,白陌也鬧不清白夫人怎麽就突然許他抱著她睡了——興許是他可憐兮兮地向她展示了腹部的一道大口子;又或許是他下定決心向她坦白,當年要了費姨娘的身子非他所願,而是白老夫人硬喂了藥給他,才叫他稀裏糊塗地幹了蠢事兒,然後又索性借著費姨娘先前下毒害人一事,直接將她休棄出門;還有可能是他誠心誠意地對她表明心跡,又態度誠懇地就偷拿肚|兜之事道歉;再者,想來就是……唔,反正不論怎樣都好,媳婦原諒他了,願意像以前那樣跟他好好過日子了,他便心滿意足了。


    滿心歡喜的一家之主自然不會知曉,真正叫白夫人徹底想通並放下心中芥蒂的,乃是九死一生之際那浮現於腦中的音容笑貌。


    那天,她本以為自己就要這麽死了,本以為臨死之前,她隻會想著兒子和未出世的孫輩,卻不料最後占據整個腦海的,卻是那幾次害她傷心、叫她生氣的夫君。


    人,唯有的即將失去和失去之後,才會明白什麽才是自己最放不下的。


    白夫人覺得,同這傻男人置氣了整整十幾年,頭發都白了,孫女都有了,她也是該舍去那些矯情的自尊了。


    不過,當某個癡心不改的男人於夜裏壓著她這樣又那樣,還大大咧咧地叫她放寬心,說什麽“不會懷上”、“生娃的事兒就交給孩子們”時,她還是很想抽出空來,朝天翻一個白眼。


    是以,到了五月下旬的時候,白九辭又奇怪地發現,他爹又跟隻打了霜的茄子似的,蔫蔫的了。


    相較之下,年近而立的他卻是每天過得滋潤。小丫頭坐完了月子,恢複了“自由之身”,他的好日子便又開始了。


    不得不承認,生過孩子之後,小丫頭就像是褪去了一層青澀的外衣,舉手投足間平白多了三分嬌媚。尤其是當兩人天雷勾地火的時候,白九辭總忍不住會在她的胸前多流連一會兒。


    是的,產後的慈青花並沒在小腹留下多少贅肉,倒是胸口的那兩團溫軟香玉,一下子漲大了不少,這讓本就對其極有好感的男人更是愛不釋手了。


    每每在男子的侍弄下欲|仙|欲|死,*過後的小丫頭都會情不自禁地臉紅:怎麽感覺將軍此次出征歸來後,越發的“如|狼|似|虎”了呢……


    最丟臉的是,有一迴他們倆抱著孩子去陪老夫人用膳,老人家竟一眼就瞧見了她脖子上的一點梅紅。


    白老夫人曖昧地朝她笑了笑,愈發堅定了“曾孫就在不遠處”的信念。


    話雖如此,她還是一本正經地提醒了白九辭,說年輕人感情好是好事,可也得讓剛生完孩子的小丫頭把身子調養好了,再要娃也不遲。


    “不差這十天半個月的。”


    老人家本是大手一揮——認真嚴肅的,可這話落在了小兩口的耳朵裏,卻是叫其中之一羞得隻想挖個地洞把自個兒給埋了。


    那之後,白九辭也赴了他爹的後塵,整整吃了十幾天的素。


    對此,白九辭略覺摸不著頭腦。他箍著小丫頭,問她怎麽了,小丫頭支支吾吾地不肯說,直到被他不厭其煩地咬了幾下耳朵,她才不得不紅著臉,把白老夫人給搬了出來。


    拿著雞毛當令箭?白九辭心知慈青花不是這樣的人,所以,他思前想後,認為也隻有一種可能性了。


    他的小丫頭,害羞了。


    雖說他這陣子是能折騰了些吧……嗯,下次不要在別人看得見的地方留下痕跡就行了。


    如此盤算著,白九辭一口吞掉了小丫頭“不要不要”的嚶嚀,又一次帶著她攀向高峰,卻不料一場酣暢淋漓的情|事過後,小丫頭居然背對著他——鬧別扭了。


    不論白九辭怎麽喚她、哄她——雖然他也實在是不太會哄人的——她都隻是紅著耳根,弓著身子側躺在那裏。


    “生氣了?”


    小丫頭一聲不吭地搖搖頭。


    那就是……迴味過來,又害羞了。


    白九辭勾唇笑了笑,親了親慈青花的耳鬢,便從背後摟著她,闔上了眼。


    罷,為防小丫頭當真不舒坦,他還是消停一陣吧——正好,他有件特別重要的事情要辦。


    翌日,恰逢休沐,白九辭難得沒在玉骨軒裏“纏”著他的小丫頭,而是去了白老夫人的院子,對她說出了一句經過深思熟慮的話。


    “祖母,孫兒想娶青花為妻。”


    驚聞此言,老人家手上的茶盞都快掉了。


    “你、你說什麽?”


    “孫兒想娶青花為妻。”


    白老夫人下意識地想要張嘴反對,可瞧著孫子正目不轉睛地與她對視,那眼神裏隻有沉靜和堅決,沒有半點懇求抑或遲疑的意味,她到了嘴邊的話忽然就咽了迴去。


    她想起兩個月前的那一幕,想起她目送著眼淚汪汪的小丫頭,心裏曾經考慮過一件事。


    老人家皺了皺眉,不自覺地挪開了眼。


    “罷了罷了,祖母年紀大了,你們這些孩子們的事啊,我管不了了,你愛咋樣就咋樣吧。”


    白九辭見她看似不耐煩地擺著手,卻明白她已是同意了此事,這就鄭重其事地謝過老人家,轉身去知會另一些人了。


    聽說白九辭要“休妾娶妻”,白家夫婦是早有所料故而從容淡定的,可是慈無聲不一樣,他從沒想過,這個年輕人會冷不防來這麽一出。


    然而,見年近三十的男子眼底滿是認真與懇切,想起女兒在這個人麵前安詳寧靜的樣子,他終究還是默默地點了頭。


    於是,三天後,慈青花意外收到了一份精雕細琢的“放妾書”。


    那一刻,她的腦袋裏一片空白,緊接著,眼淚就驀地奪眶而出。


    她不理解事情怎就突然變成了這般模樣,慌亂之下甚至開始胡思亂想:是不是這些天她因為羞赧,不讓將軍碰她,耍了小性子,所以將軍不高興了,不要她了?


    白九辭也全然未嚐料想,小丫頭的反應會如此之大。他一下子慌了神,在頓悟對方緣何淚如泉湧之後,忙不迭就解釋道:“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樣,我不是要叫你離開,是要娶你為妻,所以須得先放妾。”


    小丫頭一聽這話,當場就怔住了。她紋絲不動地仰視著男子的眉眼,雙唇翕張,卻是半晌沒能吐出一個字來。


    白九辭見她掛著淚珠、滿臉愕然,就知道誤會已經解除——而她,正傻傻地迴不過神來呢。


    心裏頭鬼使神差地緊張了一把,男人麵上卻是莞爾一笑,柔聲問道:“願意嫁我為妻嗎?”


    小丫頭依舊沒緩過勁兒來,但好歹算是能出聲了:“將、將軍……你,你是在說真的嗎?”


    難以置信的反問一出,白九辭簡直哭笑不得。


    “這還能有假?”


    四目相接,不消片刻,他就目睹了卷土重來的淚水。


    不過,這一迴,顯然不同於方才的那一迴。


    眼看著小丫頭二話不說,這就撲進了他的懷裏,白九辭摟著她微微顫抖的嬌軀,情不自禁地揚起了嘴角。


    這是答應了。


    幾個月後,白家人精挑細選的黃道吉日終於到了。


    元和二十一年八月十八,宜嫁娶。


    慈青花坐在八抬大轎裏,聽著滿街的敲鑼打鼓聲,腦中閃過許許多多的畫麵。


    這一次,她是堂堂正正,從白家的正門入府的。這一次,她是在親人們的祝福聲中,與她的將軍拜了天地的。這一次,她是被大家夥簇擁著去的洞房,靜靜等候她的夫君的。


    是啊,夫君——這兩個字,她終於可以名正言順地冠與她心儀的男人了。


    鳳冠霞帔的新娘子乖巧地坐在新房裏,腦袋裏迴放著三年來的酸甜苦辣。就在這時,她聽到屋門被人推開的聲響。不一會兒的工夫,她便迎來了丈夫的噓寒問暖。


    白九辭穿著大紅喜服,用喜秤挑開了女子頭上的喜帕,令她露出了嬌美的臉蛋。慈青花適時地仰起腦瓜,與來人四目相接,卻在片刻後冷不防輕笑出聲。


    “笑什麽?”新郎官自然不理解小丫頭緣何突然發笑,這便好奇地問她。


    “妾身忽然想起,三年前的今天,將軍也是一把掀開了床幔,然後看到了我。”慈青花也不賣關子,這就老老實實地交代了。


    白九辭愣了愣,仔細一想,還真是這麽迴事兒。


    說起來,這是誰挑的日子,竟然如此之巧合……


    是了,正是在那一天,他們因磨難而相遇,接著曆經種種,走到了一起。


    隻不過,彼時誰也未曾料想,三年後的今日,他們會喜結良緣,成就一輩子的相守。


    白九辭上前半步,抬手輕輕撫摸小丫頭的發絲。


    從今天起,她就是他的結發之妻了。他會愛她、護她、疼她一輩子,不讓她受到半點傷害、半點委屈。


    想著想著便滿目柔情,白九辭卻見麵露羞澀的小丫頭忽而神色一改。


    “對了將軍,你有沒有看到我阿姐?”


    氣氛就這樣被小丫頭無意識地破壞了,白九辭雖是不懂,這好端端的,幹嗎要提起那個前些日子還對他耳提麵命的大姨子,但到底還是誠實地搖了搖頭。


    “沒有。”


    “唔……那就好。”


    “怎麽了?”


    “阿姐說,她要來鬧洞房,結果正好被姐夫聽見了,姐夫偷偷告訴我,他會想法子把阿姐灌醉的……”


    “……”


    話音落下,夫妻倆都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有這麽個疼妹妹疼到骨子裏都開出奇葩的姐姐,還真是叫人啼笑皆非。


    不過說起來……


    “青花,你還沒有叫過我的名字。”


    先一步抽離出身的男子冷不防話鋒一轉,自是叫他的小丫頭當場一愣。


    所幸,沒多久的工夫,慈青花便了然於胸了。


    輕柔淺笑,眉目生輝,她凝視著此生的真愛,毫不吝嗇地開啟了朱唇。


    “九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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