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嫮坐下之後,拿起了一本名冊看了起來,胡泉想了想後,迴道:


    “三個。春娘,喜娘,鳳娘,這三人是同鄉,春娘和喜娘在福州府入過工籍,不過簽的不是賣身契,是工契,兩人都在那戶人家的田莊裏幹了兩年,然後才輾轉來了京城,而鳳娘的話,倒是沒聽說她從前入過工籍,她是來京城投奔親戚,後來親戚搬走了,她孤身一人才賣身到了國公府裏,如今春娘和喜娘都是伺候二夫人的,唯有這鳳娘是迴事處的人,因為認得幾個字,會算一些小賬,所以就被留在迴事處裏了。”


    謝嫮看了看胡泉,深吸一口氣後,說道:


    “這三個人,平日裏關係好嗎?”


    胡泉點頭:“好啊,三人是同鄉,有緣在這裏相聚,就說明了緣分,關係自然不錯。”


    “嗯。那春娘和喜娘暫且不說,你說說這個鳳娘吧……她在迴事處裏是幹什麽的?”


    謝嫮似乎有了些頭緒,對胡泉說道。


    “鳳娘在迴事處沒有特定的職務,有的時候幫管事理理閑賬,有的時候幫夫人們跑跑腿,有的時候再去管管庫房什麽的,算是個能耐人吧。”


    謝嫮想了想後,又問道:


    “那這個鳳娘從前有沒有跟著離開府裏的蘭姨娘做過事情?”


    胡泉不懂謝嫮為什麽要這麽問,便說道:


    “這倒沒聽說,不過從前蘭姨娘也管著迴事處,若是有什麽事讓鳳娘做,她自然是要做的。”


    說到這裏,謝嫮心裏便有了主意,對胡泉招了招手,胡泉便湊了過來,謝嫮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將袖子裏那根銀簪交給了胡泉,然後就見胡泉點頭走了出去。


    *****


    沈翕從宮裏迴來,這些天他不是在宮裏,就是在兵部,忙的不可開交,謝嫮每天和康寧玩耍到晚膳過後,然後讓乳母抱著康寧去睡,她便在燈下一邊做衣裳,一邊等著沈翕,倒也不覺得無聊。


    沈翕見謝嫮繡的花色是還是那貓啊狗啊的,就知道這衣服一定是做給長壽那小子的,心裏雖然醋意甚濃,卻也不想讓阿瞳覺得他小心眼,而謝嫮也很聰明,知道他不待見,隻要他迴來了,她就快速的將東西全都收入針線籃裏,然後迎上來伺候他。


    謝嫮伺候沈翕將衣服換了之後,便讓他光、裸著肩頭趴在床鋪上,她從梳妝台前拿出了一罐子蜜膏,這是她特製的香花凝膏,雖不上宮裏那種生肌肉骨的藥,可是,用了總比不用要好些。


    這種蜜膏除了可以讓沈翕背後的傷口稍微淡一些,正好也能當做按摩用的柔潤膏用,沈翕臉趴在枕頭上,將自己的後背完全呈現在謝嫮麵前,謝嫮坐在他的腰上,手上擦了蜜膏,便開始在他的肩頭輕輕按壓起來。


    她這手勢當初可是跟宮裏的推拿師傅學過的,原本是宮女間學來互惠互利的,有的時候在禦前當差累了,兩個或三個女官便互相推拿按摩,解一解疲勞,沒想到現在正好用在本尊身上。


    要知道,上一世她們這些禦前當差的宮女們在互相推拿的時候,嘴裏說的話,大多離不開皇上怎麽怎麽樣,我要是能替皇上推拿又怎麽怎麽樣……


    想起當初的情景,謝嫮不禁笑了出來,沈翕迴頭看她一眼,問道:


    “你笑什麽?”


    謝嫮揚眉莞爾,搖頭說道:


    “我在想,這樣一副美背如今隻有我一人看過,將來還不知有多少人想看都看不到呢。”


    這句話原本就是以一個宮女的身份說的,皇上的背,自然是皇後和妃嬪們看的,哪裏是她們這些小宮女們能夠肖想的,自然是很多人想看看不到啊。


    不過,沈翕似乎是誤會了謝嫮的意思,滿意的勾了勾唇,說道:


    “你今兒倒是通透!自己知道就好,別一天到晚的瞎想,要知道我這背可不是誰都能看的。”


    “……”


    謝嫮在沈翕背後做了個鬼臉,吐了吐舌,正好被側頭過來看她的沈翕瞧見了,不過,今天他大爺似乎心情好,就不和謝嫮這小女子斤斤計較了,迴過頭去,靜靜的享受著這讓人舒心,讓人忘記煩惱的平靜一刻。


    ******


    第二天,胡泉就來複命了,帶來了叫謝嫮震驚的消息。


    “鳳娘……死了!死在她外麵的宅院裏了。”


    “……”


    謝嫮聽了胡泉的話,整個人也愣住了。隻聽胡泉又接著說道:


    “小人昨天按照夫人的吩咐去找了春娘和喜娘,讓她們辨認銀簪,果然如夫人所料,這簪子是鳳娘的,可是當我去找鳳娘的時候,府裏的管事就說,鳳娘已經自己贖身出去了,小人就找了她家的地址,出去尋她,可是去了之後就看見她死在自己家院子裏,我也不敢多留,就趕忙迴來給夫人複命了。”


    胡泉的話讓謝嫮陷入了沉默,半晌沒有說話,然後才重重的唿出一口氣來,這根銀簪是鳳娘的,可是鳳娘死了,這條線索也就跟著斷了。不過,讓謝嫮知道的是,這件事情絕不如她想象中那麽簡單。


    銀簪是鳳娘紮入綠珠身體,而鳳娘奉了誰的命令,也許就是蘭姨娘吧,蘭姨娘管著迴事處的事情,所以鳳娘替她做事,一切合情合理,可是現在蘭姨娘也失蹤了,並且兇多吉少,所有事情又都開始死無對證了。


    胡泉這裏事情辦完,稟報完也就出去了,謝嫮正一籌莫展之際,趙三寶前來求見。謝嫮讓他進來了,趙三寶看見謝嫮就跪下稟報道:


    “夫人,找到蘭姨娘了。”


    謝嫮一驚,問道:“找到了?人呢?”


    趙三寶歎了口氣,說道:“人……已經死了。是在城外十裏處的亂葬崗中。上迴夫人派小人去查蘭姨娘去向,發現她並沒有迴鄉,便猜想她肯定兇多吉少了,就帶了幾個兄弟,這些天去找了好幾個亂葬崗,終於找到了她和她的貼身侍婢,屍體我都帶迴義莊了,她們似乎死了不少時日,身上都沒穿多少衣服,許是給人剝了去變賣,人都發脹了,屍斑也出來了,肚子腸子都被野獸給咬了,幸好臉還能看出來。”


    竹情雖然見過屍體,可是現在聽趙三寶說了蘭姨娘的下場,還是忍不住捂住了嘴,胃裏翻湧。


    謝嫮也不見得多好受,不過卻還是比竹情她們要撐得住些,見趙三寶還在等她示下,便讓自己冷靜的點頭說道:


    “再去辦兩件事。第一件,去找個仵作給蘭姨娘她們驗驗死因,不用驚動府裏和官衙,找個私下的仵作去驗,驗好了之後,找個高地好好安葬了,做場法事;第二件事,去城裏各大當鋪問問,看看這些日子有沒有人去當蘭姨娘身上的衣服,咱們府上的衣服都是每季定例的,用的也都是那幾家的料子,料子都有記載和講究,姨娘妾侍的規格和尋常人家也不同,去查查看,看是不是有誰剝了她們的衣服去當,若是沒有便罷,若是有,就帶迴來問問。”


    趙三寶是個能人,要不然也不能在宮裏做到大內總管的位置,自然有他的處事本領,聽了謝嫮的話之後,便點頭出去了。


    他走之後,謝嫮又在腦中迴想問題,關於蘭姨娘的種種,照理說她是二老爺沈蚪的妾侍,她出了事,應該去問二房怎麽迴事,可是,謝嫮不知為何,心裏卻總是覺得,這件事不該去問二房,二夫人長孫氏對待蘭姨娘的態度也很奇怪,平日裏諸多恭敬也就算了,也許是二老爺寵愛蘭姨娘,二夫人為了討二老爺歡心,所以才那樣討好,可是,蘭姨娘失蹤之後,二夫人那無關緊要的表情還是很奇怪,就好像……就好像……不管蘭姨娘是好是壞,都和她沒什麽直接關係的感覺,按照道理說,蘭姨娘是二老爺的寵妾,就算二夫人討好她,可不可能對她沒有一點嫉妒吧,如果蘭姨娘是被害死的,兇手是二夫人的話,她的表情應該是心虛的,若兇手不是二夫人,那她也應該是快慰的,反正無論什麽樣的表情,最不應該的就是‘不相幹’。


    迴想第一次平姨娘小產之後,她和蘭姨娘趕巧一同去看了平姨娘,兩人在迴程的路上,遇見了二老爺,當時二老爺和蘭姨娘的表現也很耐人尋味。


    謝嫮仔細迴想當時的情況——兩人在轉角撞到一起,可是,蘭姨娘在看清來人是二老爺之後,不僅沒有往前湊,反而像是見到了旁人的相公一般,往後退了一小步,而二老爺當時原是想發怒的,可見是她,雖然沒有退後,不過,臉上的怒氣卻也是沒了的,雖然沒有像蘭姨娘那樣表現出避嫌的意思,可是卻也沒有那種看見寵妾時的寵溺,反倒是當時二老爺心急剛剛為他小產了的平姨娘,埋頭趕路要去看平姨娘呢。


    可若是說二老爺不寵愛蘭姨娘,那麽她一個妾侍,憑什麽就能跟在二夫人身邊學著管家呢?而二夫人又如何會像尊重姐妹一樣尊重蘭姨娘呢?這不給自己找事兒嗎?


    二夫人雖說是擔著管家的名,可是府裏人誰不知道,真正做事情的還是蘭姨娘和蓮姨娘這兩位姨娘,退一萬步說,這府裏的人怎麽就能服了兩個姨娘呢?二夫人,二老爺,三夫人,三老爺,還有那個最重規矩身份的老太君,他們又如何能夠不聞不問,就這麽讓兩個姨娘管著家裏的大小事情?


    這也太奇怪了些。


    這是蘭姨娘的事。


    還有蓮姨娘,謝嫮想起上一迴和蓮姨娘在路上遇見了,她那神情也是耐人尋味的。


    照理說,蘭姨娘死了,她成了府裏最大的管事。應該成日裏喜氣洋洋才對,可是瞧她臉色蒼白,毫無血色,不像是大權在握,反倒像是案板上的脫水之魚,有那麽點兔死狐悲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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