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子徒孫們齊聚膝前,陳觀主自是老懷大慰,環視一眼之後,揮手拂起了眾人,又一腳把膩過來的靈聰獸踢到一旁,這才笑問道:“小傾城呢?怎麽不見她來抹眼淚?臭丫頭的哭功可是不在她五師叔之下。”


    見師父問起自己的弟子,正在整理衣冠的聶鳳鳴連忙近前迴道:“弟子等人途經上京城時,傾城忽然對那座‘皇極蒼生大陣’生出了感應,說是可以借助皇道氣運提升修為,於是弟子便允她在京師逗留一段時日。”


    陳景雲聞言收起笑意,冥思數息之後,歎道:“唉!時也,命也!小丫頭本就是正統皇族,有此機緣倒也說不上壞,如今能與皇道氣運相合,修為當可突飛猛進。”


    聽罷此言,聶鳳鳴暗道一聲不好,急忙追問道:“弟子愚鈍,還請師父明言。”


    “哼!你們呐,從來隻愛修習武法,全把天心妙術放在一旁,傾城丫頭一旦得了皇道氣運,從此便輕易離不了天南疆域,此乃天數,實難更改......嗯?現在知道著急了?晚了!”


    抬指將已經架起遁光的聶鳳鳴定在半空,陳景雲複又笑罵道:“你是猴子怎地?還能不能有點兒大能境修士的樣子了?天數又如何?為師逆天之事做的還少嗎?”


    一聽自家師父又從嘴裏蹦出了“逆天”二字,聶婉娘等人不由齊齊變了臉色,之前就是因為逆天鍛寶竊了天機,才令恩師兩鬢染雪且還昏睡三日,眾弟子如今早成了驚弓之鳥。


    “全都擺出這副鬼樣子給誰看?此事又不急於一時,留待以後再說吧,何況即便咱們日後舉家遷往海外,天南這邊仍需有人鎮守,隻是有些委屈了我的乖徒孫。”


    聽完了陳景雲的解說,眾親傳這才心下稍安,見師娘一臉無奈地站在師父身後並不言語,聶婉娘隻得擺出宗主的威嚴,言道:“沒事兒的全都散了吧,宗門事務堆積如山,一個個的怎麽還在這裏偷懶?家裏的日子還要不要過了?”


    一聽聶婉娘開始趕人,彭逍與孟不同立時麵露苦相,他們兩個豈非正是聶婉娘口中的閑人?別人都是許久未曾歸宗,自然可以留在後山歡聚。


    看著可憐巴巴的兩個徒孫,陳景雲不由心頭火起,哼道:“幹什麽?宗門事務哪是一時半會兒就能處理完的?今日誰都不許離開,好不容易團圓一次,合該熱鬧一番。”


    得了師祖的吩咐,彭逍與孟不同立時喜不自勝,連忙嘻嘻哈哈地跑到陳景雲身邊,聶婉娘則是仰天長歎,深感無力。


    坐在草亭中看熱鬧的舜易、文琛等人此時也都放下心來,三日的沉睡對於大能境修士來說可是極不尋常的,由此也能推測出陳景雲之前確實已經到了身魂俱疲的境地,不過現在看來,確實已無大礙。


    鳴潭長響,笑聲一片。


    三十幾人的歡宴場麵當真熱鬧非常,這是真正的精華齊聚、滿門和順,看著騎在靈聰獸背上四處混吃喝的聶謫塵,陳觀主心中的暢快之意再難抑製,哈哈大笑著便與老友拚起酒來。


    還沒有行過拜師禮的嶽三斤被袁華給擒在了身旁,眼見著絕世佳肴就在眼前,這個一向自來熟的小子再也顧不上其它,埋起頭來就是一陣大快朵頤,還別說,倒是真有一些親傳弟子的本色。


    剛剛踏足修行界的嶽三斤此時仍是懵懂無知,並不知道眼前這些和藹可親的長輩們代表著的是一股什麽樣的力量,更不知道這股力量會在將要到來的暴風驟雨中掀起怎樣的狂瀾!


    ......


    歡宴之後,餘味綿綿,疏忽又是數日。


    其間陳觀主除了偷偷摸摸地帶著三個初入大能境的弟子跑去造化秘境授以至寶外,餘下的時間就隻剩下了烹茶煮酒、對月當歌。


    因為不願兩位老友過早地參與到紛爭裏麵,陳景雲便在約期將至之際“攆走”了文琛與曇鸞,不過攆人的過程可算不得好,非但搭上了諸多珍奇靈草,更是被惡尼順走了一根“混沌琉璃樹”的枝杈。


    今次要來天南“一遊”的北荒大能著實不少,陳景雲雖不在意,眾親傳卻需做到知己知彼,手裏拿著那封聯名拜帖,聶婉娘一個個地念出了上麵的名字。


    天機閣來了遲問道、韓劍平,紫極魔宗來了玄悲子與玄成子、玄坤子三人,遁世仙府來的則是風棲白和齊道癡,最後還有蓮隱宗的花醉月與龔晁。


    除了這九位北荒大能之外,拜帖之外還有一位,那便是威壓妖、魔兩族萬年之久的天機老人,這一位可不是聶婉娘等人可以籌謀算計的,自有陳景雲出麵應對。


    耳聽得大師姐口中這些成名已久的北荒人物,聶鳳鳴與程石相視一笑,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一抹狠厲之色,早就想要憑著一身武法會盡天下豪雄了,今次正可再揚閑雲一脈的威名!”


    袁華同樣目露精芒,輕輕一搖手中的羽扇,笑道:“遲問道與玄悲子、風棲白三人好歹也是一宗之主,想必還會顧及些顏麵,龔晁這些年得了觀裏不少好處,因此隻是個添頭,所以咱們第一場要應付的不過五人而已。”


    聶婉娘聞言微微頷首,言道:“有事弟子服其勞,五人之中唯有花醉月是奔著師娘來的,她的修為又高,因此便由我出手落其麵皮,餘者之中你們各選一個對手,剩下的那個同樣交給我。”


    大師姐既然已經定下了調子,旁人豈敢說不?袁華思慮一陣,分派道:“齊道癡素來謹慎,行的又是詭秘之道,合該被二師兄以正破邪。”


    “不錯,師父賜下的‘雷炎槍’善能破除一切鬼蜮幻法,齊道癡此番遇上了我,那便合該他走黴運了!”眉心處雷炎一現,聶鳳鳴滿臉的自信。


    袁華接著又道:“玄成子心機頗重,就由我出手,而玄坤子素以兇悍霸道自居,不若就讓三師兄一解手癢,也好讓那老匹夫知曉何為真正的剛猛無鑄霸淩天地!”


    一句話說到了程石的心癢處,他的“玄罡錘”乃是世間一等一的剛猛至寶,最善與敵對轟。


    “至於天機閣的那個韓建平,此人雖然聲名不顯,但卻絕非易予之輩,就有勞大師姐出手應付了。”


    見袁華三言兩語把事情分說了個清楚明白,聶婉娘滿意地點了點頭,而後正色道:“既然師父欲要立威,咱們這第一戰便務求全勝,到時遲問道與風棲白等人必定騎虎難下,他們若要邀戰時,出手的可就不是咱們了。”


    隻要一想到後山草廬中不時傳出的清脆劍鳴,殿中眾人皆不由打了一個寒顫,紀煙嵐這幾日殺心大熾,後山的一畝三分地幾乎無人敢去。


    因為心懷愧疚之故,坐在一旁的季靈和柴斐一直不敢出聲,聶婉娘見狀柳眉一挑,訓斥道:“修為不夠日後努力便是,裝什麽縮頭的鵪鶉?今次一眾北荒大能定會帶來不少門人弟子,他們若是出麵邀戰時,便由你們兩個出手打發。”


    一聽說自己也能為師門出力,季靈與柴斐的臉上立時就有了笑模樣,心裏更是打定了主意,怎也要一人戰上個十場八場。


    似這等宗門大事,幾個小輩自然隻有旁聽的份,不過即便隻在一旁聽著,彭逍等人也都覺得一陣心馳神往,隻恨自己修為不夠,無法參與其中。


    ......


    鳴潭邊上的舜易此時已是滿頭大汗,待到陳景雲一子定乾坤後,隻得頹然認輸,恨恨言道:“原來以往都是你在有意相讓,如今起了爭鬥之心,終於不再弄虛作假了嗎?”


    陳景雲聞言嘿嘿直笑,算是認下了此事,這一下又把舜易給氣樂了,瞥了一眼頭頂的辰翠靈峰,沒好氣地道:“老的精於算計,小的也都不是省油的燈,老龍怎麽就鬼迷了心竅,居然一頭鑽進你們這個狐狸窩!”


    “哈哈哈!狐狸窩就狐狸窩吧,小弟隻恨門下弟子們心機太少、智謀太薄,若是個個都能像婉娘和小四一樣,我便是今日就到那條通天之路走上一遭又何妨?”


    “唉!任憑修為再高、氣運再重,古往今來但凡上了那條路的又有誰人得還?當年若非恰逢角宿抬頭、青龍降靈,老哥我也絕難逃脫,即便如此,不也落得個肉身隕滅,隻留一點真靈......”


    雖然明知絕難打消陳景雲心裏的念想,舜易依舊想要出言相勸,隻是話沒說完,他自己居然已經陷入到了長久的追憶當中。


    陳景雲見狀輕歎一聲,也不去驚擾舜易,而是在一旁烹起了靈茶,修為越高,神思就越是清明,天機老人寧願自囚分魂也不願踏足通天之路,陳景雲又如何感覺不到自己心底那種隱隱的渴盼?


    “好在自己的一顆心大半都在塵世,所修的《黃庭經》又霸道異常,隻需默誦經文,管你什麽心魔誘惑,全都需要服服帖帖。”


    想到此處,陳觀主不禁又自得意起來,雖然修為不如天機子,但是論及身心自在,天機子怕是拍馬難及。


    淡淡的茶香漸漸彌散,陳景雲撚起茶杯細細品味,苦味迴甘,唇齒留香,正是人間才有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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