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西澤苦笑，他甚至不敢抬頭去看對方的表情：“對，是我，我就是那個帶著你的同伴出城送死的西澤。”　　“對不起……”　　“怎麽會，道什麽歉啊，你別這麽說，我們大家都很喜歡你的。”誰吃了我的作業絞盡腦汁寬慰道，“冒著被神明遷怒的風險再一次來幫助我，我反而應該感謝你啊。”　　“感謝你的勇敢，讓我得以擁有這樣的機會。”然後接到這種一看就厲害的任務。　　西澤沒想到自己最後居然會聽到這種與臆想中截然不同的話語，整個人都愣住了。第90章 　　西澤從沒想過自己最後居然會得到這樣的一個答案。　　在過去那些飽受煎熬無法安睡日夜中，他曾無數次在腦中預演過自己見到那些科學教徒後的場景。那謾罵的語氣或許會很難聽，那憎惡的眼神或許會很刺眼，可他沒想到，他最後卻反而得到了一句感謝。　　他錯愕地看向對麵的科學教徒：“可要不是我，他們也不會離開科倫納，遭遇神罰。”　　“他們死於神罰之中，而我卻……”　　誰吃了我的作業顯然沒把這當迴事。　　就《弑神》這個遊戲，遊戲裏的劇情偏心npc多正常，這要是哪天策劃精心設計出來的任務npc死了，玩家卻還活著，這看著反而才會讓人覺得奇怪。　　而且玩家的死那能算是死麽，頂多就是換張臉跑跑圖的小事。死個把人這能算什麽，城戰時的跑屍流戰鬥那才叫做震撼大氣。　　隻是沒想到的是，這事居然反而給遊戲裏的這些npc帶來了這麽大的震動。　　誰吃了我的作業放軟了語調：“這並不是你的錯，離開科倫納是他們自己在遵從本心後做出的選擇，之後發生的那些糟糕的事情都與你無關。你可能不知道吧，在那之後，包括我在內，幾乎所有的科學教徒都在由衷地感激並喜愛著你，甚至還包括那些死於神罰之下的我的同袍。”　　……畢竟誰會不喜歡給自己送錢送任務的npc呢，說起這話時，她的語氣真誠得不摻雜一點水分。　　“而且，如果真要說這件事到底是誰錯了，那也也絕對是那位光明之神的錯誤。是祂降下了神罰燒死了他們，而非是給了他們真切幫助的你。你不該把所有錯誤都攬到自己頭上，善良的人本就不該因為他人的罪惡而譴責自己。”看西澤臉上的表情似乎還帶著怔忡與迷茫，她最後又補充了這麽一句，給npc灌心靈雞湯。　　很難用具體的話語來形容誰吃了我的作業的話語給西澤帶來的震動，西澤被震在原地，驚愕於對方話裏所透露出來的意思。　　不止是那“錯在光明之神”這樣堪稱大逆不道的話語，還有對方所說的“那些死在神罰之下的科學教徒從未憎恨過他”的事實。　　……他幾乎無法想象，那些人在神罰之中觸碰死亡的同時，心底還會對他抱著近乎於感激的情緒。　　西澤是知道這些科學教徒之間有著互相聯係的手段的，也正是因為清楚有這麽一迴事，於是在看清對方說起這話時臉上的真誠後，他才會覺得如此震撼，乃至於一時有些手足無措。　　他咽了咽口水，沉默了許久才還是有些不大確定地出聲問道：“……真的麽？”　　誰吃了我的作業一臉篤定：“當然，我們科學神教既然做出了科學電燈裝置，無論是早是晚，我們最後肯定都是會對上光明教廷的。”　　“我們所有人都在感謝你給了我們順利在納得奇隆發展的機會。”　　在說起“科學電燈裝置”的時候，她的語氣還有些不大自然。　　不過這可能也是不少玩家的通病了，電燈和科學電燈裝置這兩個相似的名詞說久了大都會讓人混淆在一塊，就好比她之前有時候就會在親戚朋友麵前說出什麽“我關掉這盞科學電燈了啊”之類的話來，引出不少笑聲。好在對方精神恍惚沒注意到這點，最終還被她給出的邏輯給說服了。　　在這個人人信仰神明的時代裏，讓自己所崇敬的神的威名遍布世間，這大抵也是世間所有信徒的最真實的願望。　　西澤不會懷疑這些科學教徒的虔誠，畢竟這樣的舉動在這個世界裏就近乎是在否定他人的人格。　　他相信了誰吃了我的作業的說辭，最終想到了所有事端發生的源頭——　　那位傳說中庇佑帝國的光明之神。　　如果那位所謂的光明之神並未刻薄吝嗇地試圖將世間所有屬於祂的、不屬於祂的光明都緊攥在手中，想必此時那科學電燈裝置也早已帶著科學教徒的期盼點亮了整個帝國。　　至於那些光明教徒口中所說的所謂偷竊……在看見了教堂外的一切後，這在他心中也早已有了定論。　　這一刻，那些禁錮在他心中的枷鎖終於開始碎裂。　　……　　西澤花了不少時間才平複好自己那過於激動的情緒。　　他不由為這些科學教徒善良豁達的心靈所震撼，帶著那點說不清帶不明的豔羨與歉疚，他決心這一次他一定要為這些科學教徒辦好這件事。　　他隱隱察覺，他正踏上了一條與曾經計劃好的未來截然不同的道路。　　他調整好自己的表情與麵前的科學教徒道謝，然後與誰吃了我的作業商量起了後續的合作計劃。　　誰吃了我的作業看過論壇上的帖子，她清楚知道這是她未來在遊戲裏發家致富的機會。　　畢竟在此之前，論壇上所有與遊戲npc合作拿分成的玩家都收入不菲，賺到了不少遊戲金幣，一身豪華定製裝備引得不少玩家眼熱。　　礙於她這個賬號在遊戲裏的前期發展路線，她目前都接不到什麽像樣的戰鬥任務，在遊戲裏大多時間不是在種地就是在被其他npc委托種地的路上。　　作為一個算不上是純生活玩家的她來說，眼前的這個明顯收益不菲的任務對她的吸引力還挺高的。　　原本誰吃了我的作業是打算自己組織好語言，寫好漚肥方法後再加上一些和農業相關的病害防治方法豐富內容後，再把東西交給西澤，但因為對方第二天一早就要跟著商隊離開科倫納，於是她也隻能配合著暫緩下線時間，先把將來要印成書的內容寫下交給對方。　　她買好紙筆，當著西澤的麵寫下了大致的漚肥方法和糞肥、沼液的使用方法。看自己寫下的東西滿打滿算好像也就可憐的一張紙，想了想她最後還在末尾加上了幾個最近在遊戲裏種地時見到過的蟲害治理方法補充擴展內容。　　將寫好的東西轉交給西澤，誰吃了我的作業放下手裏拿著的筆，隨口問了一下未來這本書的販售價格。　　……在這之前，誰吃了我的作業也問過西澤售價方麵的問題，但由於這個時代的書籍定價多與書籍內容、紙張文字數量有關，當時對方也隻和她說了一下分成，售價這方麵的事也沒得到過什麽具體的答案。　　西澤大致看了看這幾張紙上寫著的東西，最後按著經驗估算著給了一個答案：“內容不多，原模原樣拓印下來可能最後都無法集成冊子。我之後還得再找人專門給你潤色一下語句，算上相關的成本這最後應該能賣到二十銀幣。”　　“雖然我在這方麵可能都算不上是專業，但我能感覺到這裏寫的內容必然很有價值。就算是最後賣到三十銀幣，想必也不會影響到它未來的銷路。”　　“二十銀幣？！”誰吃了我的作業被這個價格驚了驚，問，“這個就不能便宜點麽，我看這也就是三四張紙啊。”　　“如果內容少不能集成一冊書，就不能把那冊子改小一點，弄成巴掌大小增加頁數麽。”　　誰吃了我的作業玩遊戲這麽久，因為借住在米莉家裏一直和這些npc打交道，她也是清楚這個價格對npc來說意味著什麽。　　和能去野外打怪撿魔晶、搶劫魔物搜刮錢財的玩家不同，這個價格就相當於不少npc整整一個月的收入。　　……要知道，就是科倫納麵向玩家最基礎的搬磚工作，搬磚一小時也就是能賺十銅幣。　　“這個價格已經是壓低的價格了，”西澤思索片刻，“如果按你說的，在不潤色語句的前提下直接編成書冊，減少字數壓低成本，這或許能把價格再壓到十五銀幣左右。”　　“不過你這樣做的話，最後的成品或許都算不上是什麽書籍了吧。”　　“算不算是你們口中的書籍也無所謂，隻要能把相關的知識傳遞給那些想要獲取這部分內容的人就夠了。”誰吃了我的作業追問，“這個價格還是有些偏高，還能再壓低一下成本麽？”　　在誰吃了我的作業看來，這印出來後的厚度無非也就是自己期末考試時拿到手上的試卷。或許減小紙張大小增加頁數後會比現在厚一點，但說來說去也就是這幾個字，這個價格對她來說顯然很不合理。　　“再低就不可能了，”西澤解釋道，“製作印版的費用，期間的人工費，給你們未來發展科學神教的分成和我能說動其他人動手參與製作的利潤，這個價格已經差不多是極限了。”　　在這個時代，知識的價格一直都十分高昂。　　因為並非是什麽生活必需品，貴族之外，能認字的普通平民數量一直不多。沒多少人會願意在這方麵花錢尋找消遣，書籍的受眾不廣，這也使得書商通常隻有在提高價格賺到足夠的利潤後才得以繼續存活。　　誰吃了我的作業踟躕片刻，突然問：“那假如我放棄我的那部分分成，這之後能再壓低多少價格？”　　西澤被對方話裏的意思驚住了：“不要分成，你確定？”　　“我大概確定吧……”誰吃了我的作業想起了她認識的一些連科學電燈裝置都用不起的貧農npc，“如果他們連做這些都需要付出這麽高昂的成本，那就有些太可憐了。”　　果然，還是這個遊戲做得太真實了啊……誰吃了我的作業想著自己剛才做出的決定，有些無奈地這麽想著。第91章 　　金帛動人心，家中從商的西澤真是太明白這個道理了。　　也正是因為知道得太清楚，所以在聽清誰吃了我的作業說的話後，他才會覺得這麽驚訝。　　他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給出答案：“如果您執意不要相關的分成的話，那它未來的售價大致會在十二銀幣上下。”　　雖然在這之前就清楚這些科學教徒擁有著極為肖似他們所信仰的神明的高貴品格，但在親耳聽到誰吃了我的作業給出的答案後，還是止不住心中的驚愕。　　因為這個，連帶著他現在說話的語氣裏也比之前多上了幾分尊敬。　　“不過，您真的確定？這些可是您的心血啊。”盡管之前就有問過同樣的問題，可這個看似簡短的問句對未來產生的影響卻並不小。以至於此時的他看著麵前蹙著眉，像是陷入了苦惱掙紮之中下不了決心的科學教徒，還是沒忍住又問了一遍。　　“現在確定了，畢竟這也不是什麽屬於我的東西。”明明是想勸著麵前的科學教徒多為自己著想，多為自己的教廷著想，可沒想到他的話一說出口，誰吃了我的作業反而因此下定了決心。　　“而且錢這種東西麽，反正就是夠用就好，拿多了也沒用。”　　如果說最開始還是有些舍不得論壇上的網友數次提及的暴富機會，那麽現在一想到這些知識也隻是她從網絡上、課本裏查找到的東西，本就不是什麽辛苦研究後找到的專屬於她的專利，這樣再想起這些來就能覺得足以釋然了。　　而且認真算起來，這也就是在某個過分真實的遊戲裏而非現實，手上拿那麽多遊戲幣也沒什麽用處。　　遊戲麽，最重要的就是圖一個開心，她現在這樣就覺得挺開心的。　　“對了，你剛剛說不加分成也要十二銀幣對吧？”誰吃了我的作業輕咳了一聲，說著將話題再一次集中到了售價上，“難道給出所有書籍內容的我能拿到的分成就這點麽，你這個價格有點不合理啊。”　　雖然她心裏也在驚訝每賣出一本書後自己居然能拿到三銀幣的分成，但對著西澤，她很完美地藏住了自己的那點錯愕。　　……當然，她並不知道這是西澤為了能讓貧窮的科學教徒拿到足夠的金錢發展教派，於是才給出的優待就是了。　　西澤原本還感動於誰吃了我的作業的說辭，沒成想轉眼間又對方又開始了新一輪的壓價。　　他條件反射地挺直後背，拿出被自己父親專門訓練出來的談判的架勢，皺著眉繃緊嗓子解釋道：“沒有不合理，市麵上書籍的價格通常都是這樣的。”　　“無論是最開始製作印版，還是中途運輸保存，甚至於最後的宣傳費用，這些可都不是什麽能省錢的地方。”　　“你剛剛還說它算不上是書來著……”誰吃了我的作業撇撇嘴，“就這麽幾張紙，別的宣傳運輸什麽的就先不提，就製作一個印版能花多少錢，也就是這麽幾個字，我看著也沒有多複雜啊。”　　——要知道，這要放在她們學校的印刷店裏，這些內容全整合打印在a4紙上，撐死了也就五毛錢！　　……可能是她與未來的利益相關都徹底沒了聯係吧，在做出決定後，將暴富的愉悅取而代之的就剩下了這種砍價的快樂了。　　西澤朝著誰吃了我的作業搖搖頭，可能是有之前的高好感度打底吧，此時的他在聽到這些十足的外行言論後也沒有覺得多生氣：“並不是這樣的，印版的製作並不容易。一旦某個字的雕刻出了錯，那就必須得再重頭開始。”　　“這事做起來並不容易，對製作的工匠來說壓力也會很大。”　　誰吃了我的作業也是第一次從npc嘴裏知道遊戲裏的文字印刷是個什麽印刷法，她沒忍住吐槽道：“不是吧不是吧，說好的魔法世界，你們的印刷為什麽還是這麽古早？！”　　“就不能一套魔法組合拳下去，或是來個有用的魔法印刷機，書就輕輕鬆鬆地被印出來麽？！”　　“您是從哪裏聽說了魔法印書的消息的？”西澤一板一眼地和對方認真解釋道，“或許這些工作魔法師做起來會比普通人要來得更加輕鬆，但那些魔法師可不是什麽願意紆尊降貴做這種活計的人。”　　“而您說的魔法印刷機……說真的，即便不說這個，就算是別的什麽不相幹的東西，我至今好像還沒從哪裏聽說過有哪位魔法師能將魔法施加於機械上，讓它自己工作的。”所以在此之前，光明教廷的魔法聖燈才會被世人譽為奇跡。　　誰吃了我的作業沉默了一下，就當西澤以為眼前的這位科學教徒放棄了繼續砍價的心思稍稍鬆了一口氣之後，對方開口突然問：“那啥，朋友，你聽說過活字印刷麽？”　　西澤頭一次聽說這個名詞：“活字印刷？”　　如果說別的什麽適用於這個遊戲時代背景的古代發明還要下線上網查找，那麽作為四大發明之一，原理看著簡單又在當年的課堂上專門學過的活字印刷，不少玩家幾乎都能張口就能說出個大概來。　　誰吃了我的作業把大致的原理和對方解釋了一下：“就是把印版裏的全部字符分開挑選出來，一個字一個字地分開刻，然後在印刷的時候把字符排好固定住，把字印在紙上。這樣就算是工匠出了錯，造成的損失也不會太大。”　　西澤認真想了想，隨即雙眼一亮：“真是天才的想法，我之前怎麽就沒聽說過這種奇思妙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