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遲看它渾身毛絨絨的手有點癢,指尖微微抽動了一下,還是堅定地轉過身:“沒有地圖麽?那我去別的雜貨鋪看看。”  “等等等等!”兔子尖叫起來,它蹦到櫃台底下,短短的前腿在一堆雜物中扒拉著,很快就抱著一卷地圖冒了出來,雪白的絨毛上還沾了些灰塵,“唉,這是我親手整理出來的邊塞地圖,就當我送你的。帶不上我,就請帶上我的夢想吧……”  紀遲在它可憐兮兮的語調中接過地圖,打開來看了一眼,這確實是一張極其詳盡的地圖,地圖上畫了好幾條從王城到邊塞的路線,每條路線旁都標注著適合行走的月份和天氣,更難能可貴的是,邊塞的區域被打了好幾個圈,似乎都是罕見的休整營地。  紀遲很滿意,對兔子的語氣也溫和了不少:“謝謝你的地圖,對了,店裏有適合趕路途中用到的物品嗎?”  他僅僅是看了一眼,就能感受到地圖的用心程度,所以不想白白拿走兔子的心血——那就在店裏多買些商品吧,反正他最不缺的就是金幣。  兔子仰起腦袋,紅眼睛在貨架上一轉:“有的,你最好多帶一些食物和燃料,沿途中可不會有溫暖的旅店供你休息。”  紀遲點點頭:“食物就不用了,我帶了不少三明治。”  “三明治?!”這隻兔子似乎非常喜歡大驚小怪,“不,兄弟!三明治在北地可不是個好主意,你需要的是這些!”  兔子用小短手指了指他們邊上的貨架:“這才是勇士們需要的食物!”  紀遲瞅著那些深褐色長棍狀的物體發愣,他一直以為那些是某種棒狀武器,直到湊上前輕輕嗅了嗅,才發現那都是極其堅硬的肉幹。  一看就不好吃,紀遲有些嫌棄地皺了皺鼻子。  兔子看出了他的想法,搖搖頭:“這可是北地冒險者最受歡迎的食物了!拿起來可以當武器,煮一煮可以當食物,扔出去可以當誘餌……相信我!沒有哪個食物會比它優秀!”  紀遲雖然不覺得自己能用到它們,但還是在兔子的傾力推薦下將一整個貨架的肉幹都買了下來。  他將五枚金幣放在兔子身前,告別這隻奇怪又熱情的小白兔:“再次感謝你的地圖,我會記得給你帶紀念品的。”  兔子沒有多高興,抖了抖尾巴示意自己聽見了。  店鋪外正好刮過一陣寒風,紀遲在門口等待風聲漸弱,才往王城城郊走去。他一心想著趕路,並沒有察覺到身後木門下方開啟了一個更小的門,一團雪白的小身影從中跳了出來,完美地融入白雪中。  紀遲捧著地圖辨別著方向,他在地圖上有看到一個推薦的坐騎棚子,那裏可以買到最適合在雪地奔跑的魔獸,以供冒險者們在荒涼廣闊的雪原上趕路。  他按照地圖的指引走,沒多久就來到一座巨大的棚屋前。北地的地皮不值錢,一切建築都很豪放,這間修給坐騎的棚子也不例外,占地麵積比魔法學院的禮堂還要大上不少。  他走了好一會兒才來到一個戳在雪地裏的木牌前,木牌上畫著兩根對稱的鹿角,還寫著一行大陸通用語【馬庫斯坐騎店】。  就在木牌旁,一個頭頂長著駝鹿角的大叔看了紀遲一眼,他見到那鮮豔的衣服就知道紀遲來這裏的目的,招唿道:“小兄弟要去哪裏?”  “紐特小鎮。”紀遲說了個離要塞最近的鎮子。  馬庫斯大叔點頭站起身,他的身高足足有三米,紀遲驚歎地隨著他的動作抬起頭,眼裏滿是羨慕。  馬庫斯沉默地從棚屋深處牽過來一頭非常漂亮的、很像馴鹿的魔獸,它的體型比地球上的馴鹿還大兩三倍,紀遲舉起手都夠不著它的肩背。  “這個孩子叫小鹿,它的速度不快,但最適合長途跋涉了,連續跑個兩天都沒問題。”馬庫斯說完,閉上嘴盯著紀遲。  看來這位大叔不太喜歡說話,紀遲上前摸了摸小鹿濃密厚實的毛發,沒有為難沉悶的大叔繼續介紹:“它很漂亮,我可以買下它嗎?”  馬庫斯打量了紀遲一會兒,點了點頭:“可以,你聞起來是個好人。”  他接過紀遲遞來的一百枚金幣,沉默地給小鹿套上韁繩和寬大的板狀雪橇。  套好雪橇後,大叔想了想,又從棚屋裏拿出一個精致的木箱,放在雪橇中間:“祝你們一切順利。”  紀遲謝過他的好意,有些興奮地摸了摸這隻溫順的巨獸,輕輕一抖韁繩,小鹿甩頭打了個響鼻,邁著修長有力的腿往前跑去,在雪橇後濺起了浪花般的雪塵。  雪橇平穩駛離城外,魔獸在一望無際的雪原上奔跑著,廣闊的天地間似乎隻剩下紀遲一個人,無聲地體會著自由和寂寞。  “嗚哇——王城外原來是這樣的!真漂亮啊!”雪橇中央的木箱中突然傳來一個尖細的聲音。  紀遲被嚇得心跳一梗,他手忙腳亂爬到雪橇中間,扒著箱子不可思議低吼:“你怎麽在這裏?!”  雪白的兔子咧開了三瓣嘴,朝他嘿嘿賣乖一笑。第107章   “北地很少有魔法師,傳送陣隻有在南方幾個繁華的城池設立,從王城到要塞都得自己走的……”兔子被紀遲提著領子掛在雪橇車上,淒淒苦苦地說,“我一隻這麽小的兔子,哪裏能獨自走到邊境?剛出王城就會被野獸叼走的……”  “哦,我哥哥就是這麽丟失的,他當時隻有八個月大。”兔子補充。  紀遲頭疼地把兔子從車把上提了下來,順便薅了一下它被風吹得淩亂不堪的絨毛——啊!這也是個毛絨絨的國度!  手中柔軟順滑的觸感衝淡了他僅存的一點無奈:“那你就不怕我半路把你賣了?”  兔子扭過腦袋,用一種‘你怎麽會有這樣的想法’的眼神看他:“馬庫斯大叔不是說了嗎?你聞起來是個好人。”  它伸長脖子,湊到紀遲的袖口用力嗅了嗅,雪白的腦袋上下點了點:“你的味道很幹淨,我很少聞到過這樣的氣味。”  紀遲狐疑看它一眼,也抬起胳膊聞了一下——除了外套表麵上一層防風材料淡淡的油脂味道,並沒有多餘的氣息,看來獸人的生理構造也和人類完全不同呐……  想到這裏,紀遲突然意識到兔子也是個獸人,也會變成人類。  他戳了戳兔子,在它好不容易梳理平整的毛發上戳出一個淺淺的坑:“你在外麵不變成人類嗎?兔子的形態會不會不方便?”  兔子:“我也想啊,但是隻有成年的獸人才能變形。”  紀遲一懵,覺得有些不妙:“等等,你還沒成年?!那你還有多長時間成年?”  兔子張開爪子,高興地數了數:“我們兔子六歲就算成年啦,我隻剩五年就可以變形啦~”  紀遲眼前一黑!好個隻剩五年!  “你才一歲,父母就同意你自己在外闖蕩了?!”紀遲不敢再動這隻北國未來的嬌嫩花朵。  兔子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父母?他們單單今年就生了十三個孩子,當然管不了我們,我們的名字都是自己取的呢,對了,我給自己取的名字是澤弗奈亞·弗蘭西斯·亞伯拉罕,你覺得這個名字怎麽樣?”  紀遲根本沒聽清那串比魔法咒語還要長的名字,飛快讚揚:“很不錯,弗蘭西。”  兔子歎了口氣:“算了,也不指望你們人類的記憶力了,我允許你稱唿我的小名西拉。”  紀遲不和一歲的嬰幼兒計較,他盤腿背靠在雪橇車車壁上,高高豎起的堅硬杉木板擋去了刺骨寒風,他將懷裏的地圖展開,對西拉說:“我選的是橫穿雪原的路線,雖然危險程度最高,但也是最快的。”  西拉對地圖熟悉萬分,不用看就知道他在說哪一條路線,小白兔窩在箱子裏不安地動了動:“就我們兩個會不會太危險了?我當時製定這條路線的時候是想和冒險隊一起走的。”  紀遲驚訝地低頭看它:“沒關係,其實就我一個也足夠了……不過你能把自己也算進來也是很有勇氣。”  西拉不滿:“喂!你這個人類說話可真不好聽!”  白天漫長的時光就在兩隻生物的扯皮中過去了,紀遲剛開始還在不滿兔子擅自跟著自己,但經過茫茫雪原的洗禮,他才驚覺,要是沒有西拉,每天無邊無際的蒼白與寂靜足以將一個人逼到崩潰。  夜晚他們是在一處背風的岩洞裏度過的,雪原並不像紀遲想象中的那樣平坦,雪原上也會長著一片片白樺樹、雪杉木,偶爾也會出現幾簇灰白色的灌木叢,時不時有小動物從中間穿過。  紀遲今晚找到的岩洞應該是冒險者臨時劈砍出來的,整塊巨大的岩石被鋒利的刀鋒切割,在內壁上形成光滑的直麵。  紀遲摸了摸那些直直的棱角,感歎:“果然,自然界中沒有絕對的直線。”  西拉沒能體會來自幾何學的浪漫,它正忙著在冰冷的岩石地麵上生火。  雪原的夜晚其實不會昏暗,皎白的月亮掛在清澈的星空中,柔和的月光流淌在雪麵上,照得雪地亮晶晶的,像空中的繁星一樣閃爍著。  這種光線下也可以趕路,但是太陽消失在白樺林的同時,也帶走了最後一抹餘溫,寒風變得更加刺骨,會劇烈消耗魔獸的體力,這很不利於之後的路程。  紀遲自然不會苛責小鹿的休息時間,他隨手飄出一顆火球,落在西拉從襯衣口袋中掏出的木材上,溫暖的火焰瞬間將岩洞照得暖融融的。  他從腰間的魔法囊裏取出七八塊草餅,每塊草餅足足有臉盆大小,是從馬庫斯大叔那裏買來的小鹿飼料。  身材碩大的小鹿一天需要進食十來塊這種壓得梆硬嚴實的草餅,紀遲看它將草餅咀嚼得嘎吱作響,自己也有些餓了。  他猶豫地迴頭看了眼西拉,說:“你要吃點什麽?草餅,還是三明治中的蔬菜和麵包?”  西拉驚呆:“我的肉幹都被你買走了,你一個人能把那些都吃完嗎?還有我為什麽要和魔獸搶草餅?我最餓的時候也沒吃過那麽愚蠢的東西!”  紀遲:“?你不是素食動物嗎?”  西拉鄙夷看他:“誰說的?兔子不吃肉難道還吃青草嗎?”  紀遲:“???”難道不是嗎?好吧我知道了,這都是世界觀的鍋。  紀遲坐在火堆邊上,啃著他的三明治,一邊饒有興致地瞅著西拉吃東西。  他發現這隻兔子還真是純粹的肉食動物,它對熱乎乎營養豐富的三明治不屑一顧,專心抱著一長條冰冷堅硬的肉幹在哢嚓嚓啃。  它啃得優雅又飛快,渣滓都沒掉下多少,看起來吃得很香甜的樣子。  紀遲有嚐試掰了一點肉幹嚐嚐,嚼起來就像一塊帶著鹹腥味兒的樹皮,他嚐了一小塊就果斷放棄了這種食物。  果然還是餐廳的限量三明治好吃啊——  連續一周搶了魔法學院所有限量三明治的魔鬼如是感歎道。  西拉吃了小半條肉幹就飽了,它擺脫紀遲將剩下的肉幹掰成手指大小,現在正拿著其中一小截在無聊地磨牙。  這個季節雪原的天黑得很快,岩洞外很快就剩下了肆虐的寒風在唿嘯,小鹿也啃完了它的草餅,它蹲在狹窄的岩洞前蜷起身子,擋住了大半個洞口,眯著眼睛感受岩洞中火堆傳來的熱量。  紀遲一整天都坐在雪橇車上,沒什麽睡意,他從囊中掏出一顆火魔晶,想要加入火堆裏,火紅溫熱的火魔晶可以大幅度延長木材燃燒的時間,省得行囊被大量木材占據空間。  “等下!不要加!快把火堆熄滅掉!”西拉突然尖聲提醒,像一隻發現天敵的小動物。  紀遲依言撲滅火堆,不解地看它一眼。  西拉蹭到岩洞口,豎著耳朵看著遠處的一片白樺林。  月光下的白樺林是暗色的,影影綽綽的樹影和照在雪地上的倒影融合在一起,在雪地上畫成一片雜亂的線條。  就在樹影中央,星點亮光閃爍著移動,如同一串長長的彗星尾巴,在白雪暗林間迤邐而過。  “那些是誰?”紀遲認出了光芒是由魔法發出來的,但距離太遠了,他看不清是魔法師在發光,還是特殊的器械在發光。  西拉小小聲問:“你應該知道光明教廷吧?”  哦豁,老熟人了,怎麽又是他們。紀遲嘴角抽了抽,重新看向白樺林的神情變得不太友好。  西拉解釋:“看到教廷最好離他們遠一些,他們最近瘋了,看到獸人就想拉他們加入教廷,不願意加入的,就要背上異教徒的稱號……聽說在偏遠的小鎮,異教徒還是要被抓起來處刑的。”  西拉小小的眉頭皺成一團,不過在蓬鬆的毛發下並沒有顯現出來。  紀遲也皺起了眉,他這次一個人前來北地就是想盡量避免麻煩,在達到自己的目的前,他不想和任何勢力扯上關係,他覺得有些頭疼,看來這次免不得和教廷有衝突了。  西拉靜靜地看著那串流光穿過白樺林,消失在遠方,籲了口氣安慰紀遲:“不過不要緊,有人審查你的時候,你隨便念叨幾句咒語就行了,反正教廷的獸人們也記不住那些冗長的禱告詞。”  紀遲:“……”不得不說,你們獸人可真好糊弄啊。  廣闊的雪原上,要遇到一支隊伍其實還是挺困難的,教廷的隊伍隻是個例外,接下來的時間都是靜謐而安寧的,雪原的第一個夜晚就這樣在風聲和火光中度過了。  第二天一早,紀遲從支在岩石地麵上的小帳篷裏爬了出來,深唿吸一口初晨清冽的空氣。  這個小帳篷也是巴德給他準備的眾多工具之一,器械師靈巧的雙手打造出一頂同樣方便的帳篷,小帳篷不僅可以折疊成手提包大小,裏麵還是個折疊的空間,放有一張柔軟的床鋪和一些必備的家具。  西拉昨晚是窩在紀遲的枕頭旁睡著的,它深切覺得自己跟對了人,本來艱苦的雪原跋涉變成一場享受的旅途——當然,如果這位人類小夥伴能有常識一點,就再好不過了。  “你說什麽?老鷹怎麽可能在天上飛?它們不都是養在院子裏下蛋給人吃的嗎?”  “不不不!怎麽有人會去殺冰魔龍?它們能預測暴風雪的來臨,可是受帝國保護的,你要殺了一隻絕對會被軍隊關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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