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瓣碰觸到舌頭的一瞬間,大腦裏的幻象就被無形的力量驅逐大半。  薩曼露出一個微笑,將剩餘花瓣收入袖中。  玩家抵禦著幻覺的背景下,薩曼終於開始登塔。他把一個道具丟出來,它直接變成一卷繩子,一截繩子的頭像蛇抬起,筆直筆直地朝著上方升起,以每秒一米的速度。  半空中的青鱗看到了他的動作:“登天繩。”  這是一種高級道具,丟在地上後,繩子一頭會自動上升,直到遇到阻礙。它看著是繩子,其實刀砍不斷,火燒不著,在某些遊戲十分有用。  但是青鱗驚異的不是這個道具,而是另一件事:“為什麽你沒事?”  一眾顛倒的玩家中,薩曼的平安無事實在太過刺眼。  他聲音不高,還是一下吸引了其他玩家的注意力。  離薩曼很近的狐妖玩家看完了全過程,他不動神色從地上撿起一個破碎的碧色花,一分為二。  一半連著上麵的塵土一起吃進嘴裏,一半塞進同伴嘴裏。  吃了另一邊碧色花的豹妖玩家睜開了雙眼:“剛剛?”  “噓……”狐妖玩家一把拉起他,“我們走。”  四五秒的沉默後,其他玩家的眼睛瞬間紅了:“是那種發光的花!”  地上被踩碎的花朵遭到了搶奪,連半空中的玩家都不得不緊急返迴加入爭奪隊伍。  隻有薩曼一手扶著登天繩,一手握著巨劍,眸子冷淡並漠然地注視著地上形如鬥犬的玩家。  “給我……給我……”當薩曼經過青鱗的身邊,青鱗大喜若狂,朝著他伸出雙手。  薩曼卻隻是看著這雙幾乎能接觸到他的雙手,用著禮貌的表情,表示自己的遺憾:“可惜,我隻有那一朵。”假的。  青鱗的眼睛一下睜大了,甚至有點無法置信,這一路他們相處還算愉快,雖然一直都說是利益關係,但是偶爾也有那種同伴的關懷。  甚至薩曼一路還會照顧到他。  他仿佛不認識薩曼了。  “請放心,我會很快結束這一切,”薩曼慢慢升高,直到將之前的氫氣球踩在腳下,臉上依舊是溫和的文質彬彬的笑,“你可以順利迴去。當然,也請好好保重。”  青鱗眼睜睜看著他越升越高,而他自己則無力地陷入了深層的睡眠中。進入黑暗前的最後一刻,他突然想起老師再三的囑咐:永遠不要在遊戲裏找朋友。  發光的花園被燒完了,燒出一大片空白,黑色灰燼裏露出一個灰白色石質的大蒜造型的房子。  它是圓錐形的,像石塔的頂部,表麵有著彩繪的精美壁畫,是鶴翔日出的彩圖,隻是如今髒兮兮的。  任逸飛立刻走過去,扇子輕揮,黑色灰燼被風吹開,露出這東西的原貌來。  真是一個塔頂,還有一扇門。  外麵燒得熱熱鬧鬧人間煉獄一般,這個灰白色塔頂卻清涼幹淨,一點都沒有受到影響。  任逸飛直接推門進入,抬頭就看到一個人。  “我就知道,鬧出那麽大動靜,一定是師兄。”背對著他們的人轉過身,正是青鴻。  算算時間,他應該還睡著,這會兒卻已經在這裏。  “看來傀儡師的麻醉劑是有限製的。”任逸飛心想。  “原來你在這裏。”孔雀大妖從任逸飛身後轉出。  青鴻瞥過他冷笑的臉,再看看妖化狀態的任逸飛,笑了一聲:“我一不在,師兄身邊就要出現討人厭的家夥。”  石塔有光暈流轉,不知道青鴻啟動了什麽,孔雀大妖一時不察被震出去,大門‘啪’一下關上,隔離掉外界的聲音。  “師兄,你現在是來阻止我的?”  青鴻再次看向任逸飛:“能不能再給我一天時間,此後你要殺要罰,都隨你。”  任逸飛搖搖頭,“我給你一天時間,誰給他們時間?做錯了,就是做錯了。”  看了那個絲絹他就明白了,這是早有預謀,所有活物都是祭品。  青鴻不僅僅是他師弟,更是一個罪孽深重的魔頭。  “此事後,我自然會給他們一個交代,無論他們要什麽。”  青鴻側走一步,露出身後的東西:“我們的孩子就能出生了。你看,他已經會和我說話了,還會找人玩。師兄,你忍心殺他嗎?”  看著那個東西,任逸飛身體僵硬了一瞬,怔怔不語。  石塔的地板上爬滿了頭發絲粗細的管道,它們在中間集合,形成一個平台,一枚橄欖球大小的石卵被托舉在上麵。  石卵是玉白色的,表麵光潔細膩,像是上好的羊脂玉,卵殼半透明,隱約可以看到一個成形的小嬰兒。  小嬰兒閉著眼酣睡中,一隻手握拳縮在胸口,另一隻手放在嘴邊,咬著大拇指吮吸,小腳丫輕輕在卵壁上一踩一踩,小小的形狀透著草莓奶昔的粉紅。  其心髒處紅色光芒一閃一閃,閃動的時候似乎還能看到血管的脈絡。  那就是他們藏起來的孩子。  一個即將出生,活生生的孩子。第63章 春日宴(29)  “這是停雲閣?”眾妖魔以自己的辦法爬到塔頂,他們看著眼前一切,各個瞠目結舌。  “傻站著做什麽?快救人!”  有翼妖魔化出原型,腳爪勾住昏迷中的倒黴鬼,丟到一旁安全的地方。那裏還有人給他們喂食解藥。  “鶴君在何處?”他們問第一個上來的孔雀大妖。  孔雀黑著臉,狠狠一踹被光圈包圍的塔頂,然而塔頂紋絲不動。他咬牙切齒:“在裏麵。在裏麵的還有青鴻。”  “青鴻又想做什麽?”妖魔們一聽到這個名字就冒火。  “不管他想做什麽,肯定不是好事。”  醒來的妖魔越來越多,其中甚至有不少玩家。而停雲閣的建築卻一片一片塌陷。  這些建築物伴隨火勢化作流星雨,火焰在地麵炸裂,又點燃了地上幹枯的藤蔓和野草,地表化成火海。  黑煙中蟲屍如落雨一般,空氣中充滿了蟲子燒過的焦味兒。  “就像地獄。”劫後餘生的玩家後怕道。  通道內的玩家也在用盡辦法向上爬,黑色煙霧越來越重,蟲子越來越少,玩家還在爭奪所剩不多的碧色花。  薩曼剛剛揮退一個順著他的道具爬上來的玩家。  借用他的道具上來,可以。想要把他打下去,彎道超車,不可以。  薩曼握著繩索筆直向上,他可以通過牆壁上的孔洞看到外麵,黑色煙霧翻滾,還有紅色火光。  之前透過孔洞看到的模糊影像仍殘留在眼中,白衣妖魔是否也看到了他?他是怎麽來到這裏的,因為黃昏的塔影?  薩曼捏住剩餘的碧色花,抬頭仰望。  外界一切都被結界隔絕,塔頂內依舊安靜。  任逸飛伸手扯斷一根頭發絲粗細的管道,透明膠狀黏液一滴滴流出來:“消失的妖魔,都化成了這樣的黏液?”  青鴻不說話,他這個態度已經說明一切。  “什麽時候開始的?一百年前,花籬帶著這個逆天造子的方法找到你,此後,你取了我的心頭血,改造自己心髒,用於培育這個孩子。”任逸飛的視線集中在那個石卵上。  這孩子在他父親心髒處長大,每時每刻都在吸取養分,這養分可以是他的父親,也可以是蒼生。  “生靈為祭,這孩子就算出世了,也是世人所不容的魔頭,此後都要活在追堵逃生之中,這便是你要的?”  任逸飛的聲音很平靜,平靜裏卻醞釀著翻湧的怒火。  任逸飛在這裏,因為鶴君的‘三滴心頭血’在這裏。幸存的玩家在這裏,他們的目的大概率也在這裏。  而春日宴的目的,甚至整個副本存在的基礎,都是這個孩子。  【逢魔為界,鬼夜行。】  【蟲飛怨生處,以愛為名,開花結果。】  一切線索指向這個小世界,‘鬼’此刻必然就在這裏,不是在樹下,就是在樹上。  跟著來的大妖們,更多是為複仇,並沒有那種孤注一擲的瘋狂,不是‘鬼’。塔中的玩家或許有可能,但是可能性也不是特別高。  那就隻有塔頂上的他、青鴻和石卵。  他當然不是。青鴻的可能性看起來很高,但是他既然相信了鶴君雙重人格的鬼話,那麽可能性也很低了。  任逸飛把目光轉向石卵。  ‘鬼’是誰還用猜麽?  或許‘鬼’並不難判定,難得是找到它。以及找到它之後,可以越過保護者,對其審判。  他的麵前就有一個保護者。  任逸飛往前幾步,一個光罩將他和青鴻包圍起來。  雖然他借了原主的力量,但任逸飛還是習慣完全掌控在自己手裏的力量,比如道具。真實之戒的效果是:謊言會導致一分鍾的技能失效沉默。  這是另一重保險。  真實之戒的效果啟動後,任逸飛說:“接下來的話,我不願意別人聽到。”  青鴻仔細辨認,似乎是個隔音的結界。其實這個房間自帶隔音效果,但他還是默認了此舉。  “我不會允許這個孩子出生。”任逸飛一句話青鴻發冷,“非因我不喜,隻是無法帶給一個新生生命健康的生存環境,不夠格做父親,你我皆是。”  他一步步朝著石卵走來,青鴻步步後退。  “師兄。”青鴻的手剛伸出,就被一把抓住手腕往旁一帶,他腳下一軟,幾乎跌倒。  仰麵看去,他師兄的那雙眼,冷得像結了霜的刀,刀刃貼著他的皮膚,從臉一直劃到腳踝,讓他戰栗不安,又無法躲閃。  鶴君是最有天賦的妖魔,多少人看著他,期待他的成長。而他也沒有讓人失望,即便他現在不是最強大的,以後遲早也是。  青鴻天賦不足,卻敢拚敢搏,一百年了,他以為自己終於成長到足以壓製師兄,但這個人卻隻要一個眼神,就讓他棄械投降。  “師兄,我等了他一百年,隻差這一日。”  青鴻終於驚慌,而任逸飛不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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