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源這才發現自己正身處在一副巨大的棺材裏,環視四周,是某天下午躺過的地下室。  管家又戴迴了原本的銀邊眼鏡,細鏈垂在旁邊,還是那一身整齊的三件套,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他把鬱源扶著坐起來,讓他枕著寬大的枕頭,又在旁邊坐下:“先坐著再休息一會兒。”  對於新生的血族來說,現在正是虛弱的時候。  棺木裏鋪著不知道多少層天鵝絨,軟軟的。  管家把他之前說的“必須躺在十床絨被上,不然會睡不好做噩夢”這件事當真,細致地做好每一點工作。  他有意想保持沉默,也許是想給鬱源緩和和接受的時間,讓對方能夠獨自思考。  但同樣坐在一旁的親王顯然沒這打算,兀自說道:“你暈過去了,是我把你抱迴來。”  主觀上直接用“我”代替了“我們”。  於是,鬱源默默問道:“所以,現在我......”  “對。”  親王的眼神隱隱透著得意,似乎是一直在等這一茬,換了一個交疊的坐姿。銀色的發辮隨之擺動,有點像是頭狼犬在驕傲地甩尾巴。  “歡迎正式成為我們的同族,親愛的。”  而已經默默裂成兩半的鬱源心裏隻剩下一個想法。  所以他這是真坐實了血族間的......父子關係?  鬱源晃了晃腦袋,想把腦子裏亂七八糟的腦補忘掉。  一旁的蘭伯特以為他是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適時遞上一杯溫熱的水。  鬱源捧著玻璃杯,蒸騰的霧氣稍稍迷了眼,嘴裏淡淡的血腥味也被衝掉了些許。  管家:“想走走嗎?”  睡了太久,也許會頭暈。  蘭伯特正想說古堡裏還有很多地方值得看一看,就聽鬱源又追問:“想去哪裏都可以?”  親王接話:“跟在我身邊就行。”  正當鬱源還想著如何提出離開古堡、試試曬太陽能不能把自己曬死的時候,餘光一瞥,突然注意到任務界麵更新了。  他已經接受了來自兩個血族的贈禮,任務六自然完成。  【任務七:請於三日內前往滿月市集,購買道具[精致的銀匕首]】  三個字,明晃晃到幾乎有些紮眼。  銀匕首。  銀質的東西,可以傷害到血族......也許對他自己,也不例外。第15章  這一係列任務從出現開始,就在誘導著他做出各種行為,這也是為什麽他懷疑自己隻是遇到了一個奇怪的隱藏任務,隻有“不能下線”這件事才是bug。  任務如果做到終點,會不會也能通向下線的結果?他不禁開始思考這種可能性。  而這突如其來的沉默,也讓整個地下室內都靜了下去。  鬱源暗自盤算著怎麽去“滿月城”,遊戲地圖上一直是一片漆黑,看不清方向。  但倏然間,他突然感受到一種自內心內噴湧而出的巨大渴望。像是種下的種子在內心生根發芽,盤踞在每一處神經,死死抓住,令人無法再靜下心思考。  被同化成血族後,有什麽東西已經悄然改變了。  聯想到血族特有的尖牙,他下意識地摸過去。  指尖碰到的地方有一點凸起的尖銳,像是顆小小的虎牙。  其他人可以看到他墨藍色雙眼裏隱隱可見的血霧,管家說道:“不用擔心,變化會慢慢產生。”  說著,他走到棺材前,取下腰間別著的銅色匕首,沒有任何猶豫地在自己手腕上劃了一刀。  鮮血噴湧的同時,渴望的感覺驟然迸發。  像每個血族一樣,新生的成員更加需要大量進食,才能緩解愈發難耐的衝動。  臉色如常,管家把流血的手腕遞到坐著的人嘴邊:“試試看。”  見狀,落後一步的親王也想效仿,但管家打了個手勢示意他不要妄動。親王隻得暫時打消企圖。  初擁儀式上交換的血隻是一個小小的開始,接下來,他們需要給鬱源正式適應吸血行為的時間。  慢慢地,在大量吸食鮮血之後,他才會徹底變得跟他們一樣,  鮮紅的顏色從泛白的小臂上滴落,猶如蛋糕上灑下稀稀的糖漿。  管家沒有任何逼迫的行為,隻是把傷口朝對方袒露,是種無聲的暗示。  在鬱源昏睡的這一天一夜裏,為了防止他對進食產生任何逆反心理,進而帶來更嚴重的影響,他已經有了初步的計劃,並在隨身攜帶的牛皮本上記下了所有要點,像是個認真嚴謹的學究。  生怕有一點問題,就把“嬌弱”的人養不好了。  他已經做好了所有可能的準備,安慰的話幾乎已經含在嘴裏——  但出乎意料的是,看上去還在猶豫的人突然就伸出舌頭舔了一口,像隻偷腥後迅速離開的貓。  接觸了一秒,軟軟的觸感眨眼間就消失。  跟宴會那晚一樣出乎意料的順利,管家也不由得愣了一下。  品嚐完的鬱源還在迴味,皺著眉給出差評:“味道不好。”  感覺自己就算真是吸血鬼了,也沒法從血裏嚐出任何甜味。  他打定主意一滴不沾,反正任務六已經完成,現在又不需要做任務。  管家:“等度過最初這段時間,之後可以換成別的品種的血。”  鬱源:“......”難道換成別的品種,味道就會變好嗎?  管家仿佛是個操心的大家長,又說:“一點不喝的話你大概隻能忍受一天......”  他索性坐在棺木邊,很有耐心地給人講解喝血的必要性和好處,企圖讓他接受自我的本能。  活脫脫一個血族知識普及課。  鬱源假裝聽的認真,不時主動發問。實則是為了拖會時間,看看有沒有機會先提出“去滿月城”這件事。  過了一會兒,沒等蘭伯特講完,一直用指節敲著椅子的親王,徑自打斷了他們:“差不多行了。”  他挑挑眉看像鬱源:“還是不喝?”  鬱源的頭搖得像撥浪鼓。  自覺留的時間已經夠長,親王打算采取“把貓扔海裏立馬就能學會遊泳”的思路,作勢就要拿匕首割破自己的手往人嘴裏灌。  你們都這麽喜歡自殘的嗎?  猜出對方的企圖,鬱源又是一陣無語,正想據理力爭說些什麽,管家卻又先一步把親王攔住。  “說好了,這次是我先來。”蘭伯特的眼裏是淡淡的銳意。  在鬱源還沒醒來的時候,兩人就達成了協商好的約定。他們之間像是有著無聲的較量,譬如說親王堅持給鬱源扣上的腳環,薔薇花園裏私下跟鬱源發生的事情......就公平而言,接下來的機會應該讓到蘭伯特手上。  鬱源永遠不會看到的是,兩個人先前爭執的一幕:親王夾槍帶棒的諷刺,蘭伯特平靜但並不讓步的堅持,就像是之前為一個“晚安吻”,都要同步進行,這兩位血族間並無任何大度可言。  親王擺擺手,故作好笑道:“行,你來。”  以他的性格,當然並不想跟蘭伯特做出什麽“平等協定”。但是如果他們之間的矛盾都沒法暫時放下,自然就沒法更好地把鬱源留下來。  不能有任何意外的地方。  接著,在其他兩人的注視下,蘭伯特把手伸進了胸口的衣袋。  腦補成災的鬱源還因為對方會拿出什麽奇怪的東西,結果卻看到他掏出了……一把糖果。  五顏六色的糖紙,像是圈在手裏的彩虹,靜靜地躺在對方的掌心。  鬱源:“……”幹什麽,喝一口血給一口糖嗎,我不會同意的。  親王嗤笑一聲,諷刺道:“你下一步是打算把他抱在懷裏哄,還是想把血做成蛋糕?”  蘭伯特那些低級可笑的方法,簡直像是把人當小孩子養。親王更崇尚直接而高效的方式,早已對對方彎彎繞繞的心思喪失耐心。  但他主觀忽視的一點是……似乎之前都是蘭伯特的手段都更奏效。  管家撚起一顆糖,剝開糖衣後夾在指尖,遞到鬱源麵前。  搞不明白這是什麽情況,鬱源微微怔楞,下意識地接過橙色的糖塊。  含在嘴裏是淡淡的橘子味。他原本以為吸血鬼應該不會有人類的味覺。  “你現在是能嚐到味道的。”管家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疑惑,適時解釋。  嘴裏嚼著糖的鬱源,深感自己的年齡對血族來說是不是真的是十歲小孩,這“父子關係”也真夠全套的。  不多時,管家又剝好一顆,塞到他嘴裏。  這次是草莓味的。  下一顆像是葡萄味。  剛長出來的血族尖牙被用來咬碎糖果,鬱源還有心腦補,管家喂糖,自己吃下去的畫麵,估計挺有“父慈子孝”的感覺。  但隻有他會這麽覺得。  一旁的親王十分不耐,幽幽發散的怨氣猶如實質。在鬱源看來,很像是個毒蘑菇。  親王冷哼一聲,正要借機諷刺些什麽。  這時,鬱源卻猛地咳嗽了起來。  他吐出嘴裏剛被塞進去的紅色糖塊,雙眼微微睜大,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這什麽做的?”  這顆糖的味道,他還奇怪為什麽好好地突然開始喂糖了......  管家語氣平靜:“血。”  “......”鬱源服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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