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的另一端,坐著陳添。 這裏靠近急診大樓,他剛才看著救護車來,又看著救護車走,車上抬下來的病人全身都是血,家屬還沒來,圍觀者甚眾,隔著雨幕聽不太大聲音,像在看一出啞劇。 不知怎麽的,陳添有點邁不動迴家的步子了。他先去藥店買了預防感冒的藥吃,旁邊就是個便利店,他又進去買了一紙杯的關東煮,讓店員幫忙加了很多熱湯,充作午飯。 走廊盡頭是個避風處。湯喝完了,他就托著兩頰坐在那兒,看著急診大樓門口人來人往。 不知過了多久,耳邊忽然響起熟悉聲音,“在想什麽?” 陳添抬頭,表情還有點呆愣,待茫然的眼睛開始聚焦,他錯愕地認出了對方。這不就是那天在餐廳門口碰見的輪椅帥哥嗎? 可是不對啊,這聲音怎麽那麽耳熟? 等等,輪椅,帥哥,這手、這腿、這熟悉的石膏…… “silver?!” “是我。” 陳添眨巴眨巴眼,再眨巴眨巴眼,好似怎麽都不能確認,又暗搓搓地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膝蓋。 是活的。 真的是他。 他來了。 陳添的腦子被黴運摧毀,已經思考不了“輪椅帥哥怎麽會是silver”這樣的深奧問題了。他看著silver,嘴巴一癟,心裏的委屈開始咕嘟咕嘟冒泡泡,爭先恐後地往外跑。 “你怎麽來了?”他問。 殷綏沒有立刻迴答。 他剛才覺得大雨惱人,因為大雨困住了陳添。可現在又覺得雨聲也沒那麽煩,因為它隔絕了一切,讓這條走廊裏好像隻剩下了他和陳添。 陳添看起來像被雨淋濕的小狗,哼哼唧唧,撒嬌賣慘。 “來接你。” 殷綏向他伸出手,“走吧。”第92章 我喜歡你 林瀾的出現, 讓陳添遭遇了一波新的衝擊。 他不得不在“silver就是輪椅帥哥”的等式裏,再加上餐廳老板這個選項,也不得不承認世界上就是有這樣巧合的事。林瀾多開心啊, 發小的網戀對象居然是陳添,這可是他最先想介紹給殷綏的人, 足以證明他眼光好。 可殷綏不領他這個情, 冷酷無情地對陳添說:“別理他。” “哦。”陳添正愁不知道怎麽迴應、該以什麽身份迴應林瀾呢,餘光掃過他跟殷綏牽著的手,覺得自己可能發燒了, 要不手心怎麽會這麽燙? 林瀾的老板兼發小是叫什麽來著? 好像叫殷綏。 yin, 真的是他。 上車的時候不方便, 兩人的手就又鬆開了。陳添跟著殷綏坐在後座,車子開了有一段路了, 才想起來問:“我們去哪兒啊?” 殷綏:“送你迴家。” 哦,不是去吃飯啊?那你今天不跟我吃飯了嗎? 陳添在心裏嘀嘀咕咕,自己都嫌棄自己矯情, 就更不好意思問出口了。林瀾可沒有絲毫的不好意思, 問:“那你剛剛做的那些——” 殷綏:“你話很多嗎?” 林瀾:“行行行,我不說話了,您老請便。” 可殷綏卻也不說話了, 他低頭看著手機,側顏稍顯冷峻。陳添偷偷看他, 覺得自己就像站在虛幻和現實的交界線上。 如果是甜酒販賣麵對silver, 他可能此時已經在耍賴皮。可現在是陳添麵對殷綏, 現實中的殷綏好像話更少,像一座沉默的山,山上既沒有樹木也沒有雪, 隻有淩冽的風和鋒利的岩石。 他會不會生氣了? 陳添開始胡思亂想,心又忍不住砰砰跳,因為帥。確實帥。 帥哥放下手機,轉過頭看他,“傷到哪兒了?” 陳添:“嗯?” 帥哥:“你在醫院,是傷到哪兒了?” 陳添這才反應過來,三言兩語把事情說了,隨即反問:“你還沒說呢,你是怎麽找到我的?” 殷綏:“你發過來的語音裏有醫院的聲音。” 陳添:“這樣啊。” 殷綏:“胳膊真的不痛了?給我看看。” 陳添就把胳膊伸了過去,“都好了。” 正在開車的林瀾看到他們拉拉扯扯,暗恨自己明明有女朋友,為什麽還要在這裏吃狗糧。 等到了陳添家樓下,殷綏又問:“方便我上去坐坐麽?” 陳添被美色迷昏了頭,心裏又一直惦記著要吃飯,便把程錦宏“第一次不要進家門”的叮囑都拋到了腦後,點頭答應。林瀾還要迴店裏,則先走一步。 等迴到家,不大的屋子裏隻剩下陳添和殷綏兩個人,他發熱的腦袋才算稍稍降溫,又不好表現出什麽,便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像招待其他客人一樣地招待他。 “你要喝點什麽嗎?我有檸檬水和可樂,咖啡也有,不過我隻有速溶的。”陳添轉身就去開冰箱。他的飲料不論冬夏,都放在冰箱裏。 殷綏卻說:“先去洗澡。” 陳添開冰箱的手頓住,“啊?” 這、這麽快的嗎? 殷綏失笑,“你去洗澡,換身幹淨的衣服,別著涼。” 陳添這才意識到自己誤會了什麽,鬧了個大紅臉,也顧不上裝樣子了,撒腿就跑。身後再次響起殷綏的聲音,“我能用你的廚房嗎?” “隨便!” 我命令你十分鍾內不要跟我說話。 陳添衝進臥室,拍拍自己的臉,覺得真是糗大了。但他剛才好像看到殷綏笑了一下,有了這一茬,遊戲裏那感覺好像又迴來了。 他不禁長舒一口氣,猜到殷綏是要在他家做飯,便趕緊去洗澡、換衣服。 一個熱水澡衝下來,陳添覺得自己又活了,還有心情在吹頭發的時候哼歌。吹完頭發他又去挑衣服,挑來揀去,聞著從外麵傳來的飯菜的香味,幹脆直接換了套米白色的家居服。 廚房裏,殷綏做了兩碗普通的牛肉麵。冰箱裏有他前兩天給陳添寄的手工麵,他剛才在車上時,又在手機上下單了牛肉和菜。陳添去洗澡的時候,食材剛好送來,時間安排得分秒不差。 麵剛出鍋,香氣撲鼻。 一個甜酒販賣在廚房門口探頭探腦,臉洗得紅撲撲的,頭發絲上還帶著水氣,問:“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嗎?” 殷綏便讓他把麵端出去,兩人麵對麵坐在餐桌旁,在一個下著雨的午後,吃一碗再普通不過的牛肉麵。 陳添的吃相從假裝優雅,轉變到大口喝湯,也不過花了半分鍾。他大概是廚師最喜歡的那種食客,不挑剔,也不瞎講究,吃到美味時眼睛裏瞬間亮起的光、聞著香氣時臉上露出的滿足,會讓你覺得你就是世上最棒的廚子。 “你看我幹什麽?”陳添壯著膽子跟他對視。 “不能看嗎?”殷綏反問。 大意了。 陳添又被他問住,幹脆破罐子破摔,“看在麵這麽好吃的份上,我就讓你看吧。” 這態度,瞧瞧,多大氣。 甜酒販賣的本性開始複蘇,探個頭、伸一爪,再縮迴去,反複試探。殷綏配合著他的表演,他說讓做什麽就做什麽。 吃完麵,陳添自發地去洗碗,又切了盤水果出來。 殷綏正在看擺在櫃子上的相片,相片裏是小時候的陳添,舉著兩隻肉嘟嘟的小手放在腦袋上比耶,笑得露出了缺了一顆的牙。 “這是幾歲?”殷綏問。 “三歲吧。”陳添也記不太清了,“我小時候太皮了,我媽說,我舉那兩隻手是在模仿螃蟹,因為我就是追一隻螃蟹,追太猛了,才磕到了門檻。” 失敬,原來是個小猛男。 殷綏以為他就是正常地換牙,沒想到小朋友的生活如此豐富多彩。目光又掃過旁邊放著的玻璃缸,他看到了一隻烏龜。 “這是尼古拉斯。”陳添隨手抓了點飼料灑進玻璃缸,“尼古拉斯,跟客人問好。” 尼古拉斯並沒有理他。 這逆子。 殷綏看著他跟一隻烏龜較勁,嘴角不禁又勾起了一絲笑意。殊不知陳添也一直留意著他,看到他笑了,又立刻恢複正經模樣。 “時間還早呢,要一起打遊戲嗎?” 此遊戲不是彼遊戲,陳添從床底下翻出了他的寶箱,找到一台小霸王遊戲機。一台遊戲機,正好兩個手柄,搬到客廳接上電視,熟悉的bgm響起—— 熱血格鬥就要開始! “我先提醒你哦,我打這個,超厲害。”陳添不無得意地向殷綏宣戰,雖說他的全息格鬥肯定比不過silver,可手柄遊戲就不一定了。 “是嗎。”殷綏雲淡風輕。 十分鍾後。 陳添被嫉妒蒙蔽了雙眼,“你怎麽會比我還厲害?” 殷綏:“小時候玩過。” 陳添也是小時候玩的啊,那怎麽還次次死在他手上?陳添不願意承認這就是天賦問題,威脅道:“下一把一定是我贏。” 言外之意是,快給我放水。 殷綏放了,陳添贏了。贏了他就舒坦了,管他光不光彩呢? 兩人從魂鬥羅打到坦克大戰,再打到小蜜蜂,最後,陳添終於在馬裏奧上找迴了自信。水管工馬裏奧,從此刻起就是他的最愛。 中場休息時,陳添刷到了林瀾的朋友圈,看到鋪滿九宮格的美食,驚歎道:“你們餐廳的員工餐都這麽好啊?” 殷綏:“一般般。” 他該怎麽告訴陳添,那些原本都是他的。還是不說了吧,怕他會哇的一聲哭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