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十一  集(下)

    四、黃家坳

    早晨,遼闊的天空沒有一點雲翳,高遠的天頂是蔚藍的隱隱發白。東山頂上一輪光華奪目的太陽,傍著浦陽河灣向前伸展和轉折的村莊上空,彌漫著一片光輝照徹了金黃的晨霧。

    遠看村莊,象連綿不絕的園林,每隔二十步到四十步,綠蔭深處露出幾幢房子,它們的形式是一幢灰色的小茅屋加上與之毗連的雜物房,馬廄以著小柱子支起遮陽的糧倉、菜園、小院子和小庭園。用木板、木樁、竹條做成低矮的圍垣和籬笆組成一幅辯不出紋路的圖案,將十幾座莊園彼此隔開。

    莊園參天大樹圍繞,小屋隱沒枝椏繁密樹下。在碧空的襯托和綠蔭的掩映下,這些莊園形成鬧鬧攘攘的巨大的、活動的圖麵。

    楊建良、單珠孌、楊象安三人來到了村莊中央。

    楊建良向身旁的單珠孌:“這迴不能說我沒有邀請你吧?走,我們到浦陽河峽穀去,今天讓你玩個開心。”

    單珠孌管自己如饑似渴的好奇心觀看四周—

    一些人從家裏出來,扛起鋤頭沿著村道走向田間。

    一些閃動著條紋花裙和鮮豔的短上衣的婦女,站在院子裏高聲唿喚家禽喂食。

    一些人在菜園裏鋤草。

    一些人挑著滿滿的兩桶水從井台上迴家。

    一些人用圍裙兜著大捧的青草走向豬圈。

    也有一些人拎著筐子采摘萵苣。

    楊建良豪邁地:“我們這一帶原野間,到處都有這樣的家庭—別具一格,生氣勃勃,精神飽滿,閥閱門第,頭腦聰明,自恃體力過人,有點惹事生非,自以為是,生來就有畏力,性格頑強,缺乏修養,魯莽粗暴,但卻跟峭壁懸崖上的雄鷹或者草原上的駿馬一樣壯健,勇敢,血統純正。”

    單珠孌一路觀看過去—

    單馬的犁和雙馬的犁擱在敞開的拖架上從田野中拉迴家。跟在後麵的是一些莊稼漢,有年少的也有年老的,有穿長上衣的也有穿短外衣的,有打赤腳的也有穿草鞋的,頭上戴著草帽,他們一麵趕著馬,一麵大聲地交談。

    割草人荷著明晃晃的大鐮刀,或者揮動多齒丁耙從草場上迴來。

    東家的磨盤轆轆地轉,西家的織機軋軋地響。

    小路上、籬笆後麵聽得見馬蹄聲。接著出現沒有負載的馬輕捷地奔馳。幾匹馱著身穿麻布襯衣的赤腳小孩,把舊草帽挪到腦後,在馬背上雄赳赳地四麵顧盼。院裏,驕傲的雄雞飛上高高的籬笆,拖長聲音向著太陽啼鳴。成群結隊的鴨子從綠蔭下走向河岸,嘎嘎嘎地大聲叫著,撲向河麵。

    這時,在一條狹窄的小路上,在兩個莊園中間出現了兩個人:一個是矮小的駝背老頭兒,穿著亞麻布的,從上到下全扣上了的外套,另一個長得苗條身體健壯的姑娘。老頭兒布滿皺紋的、兩頰瘦削的臉表現出極度的痛苦和恐懼;他渾身發抖,兩手不停抽搐,跌跌撞撞兩條腿一步也走不動。

    那姑娘扶著他說:“安靜一下吧,爺爺!我們迴家去!楊阿生已經不在這兒!他不會來找奶奶了!他死了,奶奶也死了!別再怪模怪樣了,我們迴家去吧!”

    老頭兒用顫抖的聲音喃喃地:“我一定要找到那個拐騙女人的人!我決不讓他帶走你的奶奶!他在什麽地方?我們去找他,佩佩,我們去吧!”

    佩佩:“楊阿生不在這兒!他死了,永遠不會到這兒來!這些可惡的小鬼不過是嚇唬您罷了!”

    老頭兒掙紮著往前走,舉起幹癟的手威嚇什麽人。

    兩個赤腳的小男孩,村裏的小無賴,蹦蹦跳跳跟著他們跑,同時扮鬼臉,大聲地嘻笑:“楊阿生來了!楊阿生來了,他要從老公公那裏把老婆婆帶走呢!”

    佩佩姑娘抬起頭,雙眼閃爍淚水,哽咽著:“教我怎麽辦啊!他們硬要逗弄他,而他就不要命了,準會摔得頭破血流,象前迴那樣…”

    “隻要一聽說楊阿生來了,老頭兒就沉不住氣,”楊建良悄悄告訴單珠孌,“這個楊阿生把他的老婆拐走了。”

    單珠孌看著這個情景,鼻子一酸,背過臉去,偷偷擦了把淚,然後堅強地挺起胸來。

    楊象安走到老頭兒麵前,悄悄地問:“你上哪兒去,老陳叔?”

    老頭兒抬起紅腫的眼皮,用細小的眼睛瞧了他一眼:“唔…好象是楊萬明先生吧?”

    楊象安:“不錯,我是楊萬明。您現在上哪兒去,老陳叔?”

    “萬明是我的爺爺,也是我父親和叔父的父親,”楊建良向單珠孌解釋,“老頭兒認不出活在世上的人,老把別人當作死了的某個,仿佛他生活在死人中間。”

    “楊阿生來了,”老頭兒眨巴著眼睛,聲調象受了委屈的孩子。

    楊象安挺起胸,深信不疑地:“楊阿生沒有來,他永遠不會來,因為他已經不在世上了。”

    老頭兒張開沒有牙齒的嘴巴:“他沒有來嗎?你是說楊阿生沒有來嗎?這麽說,孩子們是哄騙我了—他們跑來告訴我:‘楊阿生來了,楊阿生來了!’當真他沒來嗎?”

    楊象安:“他沒有來。”

    老頭兒:“不是假的吧?”

    楊象安:“不是假的。”

    老頭兒平靜下來。

    那佩佩姑娘向楊象安伸出手:“謝謝,謝謝!他一向相信您的話…在我們村子裏,他相信的人隻剩幾個了…爺爺,我們該迴家了,早餐還沒有吃呢。”

    她打算攙扶他迴家,但老頭兒還帶著笑容,企圖伸直身子,轉向楊象安:“你忙著上哪兒去,萬明哥?”

    楊象安:“到浦陽河峽穀上。”

    恰似太陽光一下子照亮老頭兒灰暗的額頭,他咧開嘴笑了,眼睛努力向上望了一下,然後舉起一個細長發黃的手指,用微微顫抖洪亮的聲音:“浦陽河峽穀!噯,這對苦命卻情長的夫妻,這是很久以前的事,二三百年,大約還是明朝,不知從哪個地方來到浦陽河峽穀居住…”

    “爺爺別說了,”那姑娘打斷老頭兒的話,轉向楊象安:“歡迎你們上我家,離這兒不遠。”說時,她的眼睛幾次斜看楊建良。

    楊象安:“隻怕打攪你們不便吧。”

    佩佩姑娘:“哎,說什麽打攪…千萬別推辭了,爺爺很高興看到你們。”

    楊象安微微舉起帽子向她致敬,又客客氣氣地鞠了一躬,便迴轉身趕自己的路。

    佩佩姑娘懷著憂傷,摟住了爺爺的肩膀,俯下身子,扶著他迴家裏去。

    五、村郊

    楊建良一行出了村子,沿著從這裏陡然降落的大路走去轉向暫時還看不見的浦陽河那邊。

    單珠孌覺得,他們仿佛從陽光普照溫暖的大地走進了陰涼的走廊。在他們前麵展現了一條峽穀—它是那樣長,長到它的盡頭消失在看不見的遠方,又是那樣的深,深刻它的岩壁象山峰高聳在他們頭頂之上。

    一條山路長滿了茂密多汁的青草,蜿蜒曲折地躺在峽穀底下,一直向縱深處伸展。路上,光禿的、布滿礫石的、被長著多刺灌木的小徑鑽進拱門一般的草木叢裏,有時又是芳草遍地,把人引到開闊的地方。在山溝都能看到苔痕斑駁的巨大的岩石和大片大片的鬱鬱蔥蔥的常青藤。各種各樣的灌木和喬木覆蓋在兩邊的高山斜坡上,聽得見免強可以察覺溪澗的潺潺流水聲。

    單珠孌站住腳,俯下身子,瞧了瞧掩蔽在繁花密葉後麵的泉水。

    楊象安也停下來慢慢地環顧四周,他的痛苦的眼睛現在變得明朗了,他含著戲謔的微笑吟了兩句詩:“風兒愛的是閑花和野草,溪水在哭泣,樹葉在歎息。”

    楊象安繼續往前走,露出地麵的老樹根和嵌在土裏的石頭成了天然的階梯。他踏著它們爬上山去。他彎腰慢慢走著,十分吃力,時而要求楊建良幫助。

    楊建良穩健地走在密密麻麻的灌木叢中開路,臉上浮著因為自己精力充沛而感到喜悅。他走向叢林深處,不時地把手伸向他的叔父。

    在後的單珠孌看到這一切,腦子裏忽然動了一下,仿佛看見了有一次她看見這兩個人爬上浦陽河峭壁的河岸;那一次他們當中有一個幾度停下,轉臉眺望她在窗前佇立的屋子。但是這種迴憶如同閃電似地一下子過去。她懷著好奇的心情觀察四周。

    他們來到一個不大的傾斜的坪地上,四周砌著石塊,長著幾株樹冠大而且平的鬆樹和一株枝椏繁茂、密生小葉的梨樹。在鬆樹和梨樹下麵有一塊閃著白光的岩石,走上前一看是一塊墓碑。年久長遠,字跡糊塗,仔細辯認,依稀可見:

    楊凡尼和單文婷。

    三百多年來人們從這個被浦陽河衝刷成的岩壁同其他世界隔絕開的荒墓上,眺望這個綠油油的深壑和在它深處淙淙流著的清泉,眺望布滿苔蘚的、被鬆樹圍繞的巨石,眺望遼闊的河灣—後退的峽穀岩壁使它呈現在視野之內,和平如鏡的、靜靜地發亮的河麵。    在水波不興,仿佛凝結了的浦陽河對岸,一輪巨大的紅日孤零零地懸在鬆樹的梢頭。陽光穿過綿密不斷的鬆樹冠,被樹冠覆蓋著的望不到頭的黃色樹幹一行行地顯得清清楚楚。

    楊象安在古墓前取下帽子,但是又馬上把它戴到頭上,然後他皺起眉頭,在旁邊踱起步來。

    單珠孌眼望著墓碑,耳裏有個聲音勁兒地響著,那是不久前湯瑞娣姨媽緬懷往事時吟的一首古歌:

    有誰經過這兒,

    有誰經過這兒,

    碑上字跡分明;

    墓中永遠埋葬,

    墓中永遠埋葬,

    兩個薄命情人。

    單珠孌問楊建良:“楊凡尼和單文婷,他們彼此相愛嗎?是不是別人把他們拆散了,而死神又將他們重新結合在一起?從前他們是怎樣生活的?為什麽他們去世這樣久人們還在記憶中保存著他們的名字?”

    楊建良離單珠孌兩步遠的石塊上坐著,他一半開玩笑,一半神秘地望著他微笑:“叔叔全都知道,而且他十分喜歡講述這個故事。不過得好好地求求他…”

    楊象安停住腳步,瞧了瞧單珠孌問:“為什麽呢?你要知道這個幹什麽?”

    過一會兒,他抬起眼睛,久久地注視著單珠孌蒼白的、憂鬱的臉,想:“神秘的墓碑一定在她心裏喚起了無限的奇妙的幻想,但是她不好意思請求這個不大熟悉的人。”

    附:

    在這裏,對《淑女的悲哀》我再說幾句。二零零八年夏,我經人介紹認識了杭州蕭山臨浦一位姓楊的姑娘。她的情形同上世紀末美國瞎子作家與拿破侖齊名的海倫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我們的小楊姑娘不是全瞎,而是雙目極度近視。她,一九七八年出生,大專畢業後曾在一所中學教書,後因視力不佳,離校在家搞文藝創作。在一位姓金編劇的鼓動下,轉向劇本創作。二零零八年底,因腦力過度和日夜撲在電腦上操作,雙目發炎,生起大病。病重期間,她向姓金編劇聯係,卻音信杳然。繼而打電話給我,說她要死了,希望我將她的作品整理出來,拍攝成電視,另外將副本燒給她。我向她勸道:“事情不至於這麽嚴重吧,如果你確是覺得有這個必要,那麽你就寄來吧,我會同自己作品一樣,盡自己力所能及把你的大作修改好,並付諸實施。”

    一個星期後,我收到了她寄來的文稿,翻卷一看,是一部電視劇劇本,題目是《瘋狂的小姐》。全文十六萬字左右,並列了四十七集題綱。我覺得隻有十六萬字的材料,要寫四十七集劇本,困難是重重的。我佩服小楊姑娘的大膽和莽闖,我覺得她把作品寄給我是寄對了,要是寄給姓金那位編劇,恐怕也不會接受去完成這麽龐大的巨作。

    我又感到自己寫劇本是寫怕了。近十年來,搞了四、五部劇本,由於自己名不見經傳和作品存在著一些問題,一直不被影視單位采用。也由於作品不被采用,家道越來越造成貧困,甚至生活都成問題。現在再搞劇本創作,會不會造成以往一樣的遭遇呢?又想到小楊姑娘,雖大病未死,幸運活下來,但她的雙目幾乎瞎了,出家門都感困難,一天到晚溫溫存存象隻小黃狗躺在床上,渴望著我將她的作品寫出來。我決定冒次風險,為她實現願望。但要寫四十七集劇本,談何容易,非三五年不能完成。

    我又重溫了一遍《瘋狂的小姐》全部劇情,是以一個叫“單珠孌”小姐的故事主人公貫串始終,故事情節變化多端,人物個性也相差甚大,作品韻腳遊移不定。有時,我想放棄,怕事倍功半,勞而無功。但責任心又驅使著我去做。不過,憑心而論,作為一個姑娘,雙眼又帶殘疾,能列出這麽一部龐大的故事場麵,不能不佩服她的毅力和想象力。

    但是,要三五年待故事情節醞釀成熟後再寫,我是化費不起那麽長時間的,因為我窮怕了,另外,作品能不能賺錢也是未知數。我打算根據小楊姑娘列出的框架,邊想邊打字邊發送網站 雖我覺得這部作品是一部不管從文字上還是從藝術上,都是粗糙的,但目前我無能為力,由於生活上的種種原因,連思維都無法集中。我希望同行們和親愛的讀者們,能對我的拙作提出寶貴意見,在以後的修改中,使文章日臻完善,不虛我拋磚引玉目的。

    為了保持作品原貌風格,在人物個性和人名上沒有多少改動。最後將原書名《瘋狂的小姐》改為《淑女的悲哀》。

    我不是專業作家,白天忙於自己的生活,則在夜裏想一點寫一點,斷斷續續拚湊而成。如正文與《內容總綱》在情節上有出入,那麽一律以正文為準則。特此說明。

    另外,我想通過我的作品,向社會上征求一位有愛好文藝創作的文友,共同合作把我這部拙作修改好。我是一個從上世紀七十年代過來的中年人,頭腦頑固,跟不上時代發展的形勢,作品與現今青年欣賞口味—滑稽、幽默、搞笑,相差一定矩離。如有從事劇本創作的文友尤佳。

    我的手機號碼是:13968348642 huxinbiao胡勝彪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淑女的悲哀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huxinbiao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huxinbiao並收藏淑女的悲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