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七 集（下）
十二、舒振祥家
二間低矮破舊的小瓦房，屋前攤著雜物，一派胡亂景象。
一位胡子拉碴穿破衣的中年男子站在屋前，觀看屋裏的情景。
屋裏，一大群衣衫襤褸的孩子，一手捧碗一手拿筷圍著一位中年婦女喊肚子餓。
那中年婦女一手捧缽一手拿瓢，將稀如水的粥舀給她的孩子們，然後，扭轉頭，擦了一把傷心淚。
站在屋外觀看的中年男子，豆大的淚珠啪嗒啪嗒地從臉上掉下來。接著，他用袖子揩去視線模糊的眼睛，堅強地昂起頭來。
這時，來了一位穿黑衣服的小姐。她走上來的時候，麵上有著一種茫然，而有點陰鬱的神氣。當她走到那中年男子跟前時，抬起頭來，那張專注嚴肅的臉，閃著一股熱情的表情。
“是您嗎，舒振祥師傅？您好嗎？”那小姐問。
那中年男子一驚：“您怎會知道是我？”
那小姐：“一路打聽過來。”
那中年男子：“是，我是舒振祥。您貴姓，哪裏來？”
那小姐：“我叫單珠孌，是鎮上湯老爺家的親戚。”那中年男子臉上浮起笑容：“哦，聽說過，聽說過！
綢緞莊主兼農莊主。屋裏坐，屋裏坐！”
單珠孌低頭走進屋，同主婦和孩子們招唿後，
便坐下來，她匆匆而焦灼地四下一望，望著家徒四壁的房間，望著旁邊幾張消瘦而蒼白的小臉，脫口而出地問兩位中年夫婦：“你們大家都好嗎？你們生活過得怎樣？”
舒振祥：“我們過得很苦，我們失了業。我把家具大多數賣了，這您可以看得出。下一步該怎麽辦，天曉得。”
單珠孌：“陳丁琅先生把你們攆走了？”
舒振祥：“他把我們全都攆走，我現在對他真有意見，我想，即使他明天再來要我，我也不願意再為他做工了。”
單珠孌：“為什麽？”
舒振祥：“唉，我始終認為，這個外地廠主是個自私自利、毫無感情的人，而且，我還認為，是個蠢漢。我覺得，如果我有辦法移居的話，移居到別的地方去，總比在這樣一個老板下麵幹活好。我覺得很沮喪—簡直是走投無路。”
十三、湯明財家後花園
一群人吵吵嚷嚷而來。
湯冰純看了這些人一眼，對陳丁琅說：“這些人呀，常為一些雞毛蒜皮的事吵個不休。真討厭！”陳丁琅：“這些人是誰？為什麽事吵嚷？”
湯冰純：“這些人是我家的佃戶，總是向我們對他們要減租減息，說什麽土地貧瘠啦，水利灌溉不好啦，年成欠收啦，一天到晚煩得我爸爸不得安寧！哼，要是我早就叫他們滾蛋！這些全是刁民！”
陳丁琅：“我們迴房裏去吧。”
十四、舒振祥家
單珠孌：“他為什麽要攆你們走，是不是你們對他鬧事或偷懶？”
舒振祥：“不是。他說人工幹活太耗時，要全部改用機器來代替人工。廠裏的大批工人瀕臨失業危險，就向他請願、罷工，並把他運來的機器砸了。”
單珠孌：“這些事可不是您幹的呀，舒振祥師傅！”
舒振祥：“我知道這些事不是我幹，可是，我變得跟過去不同了，我覺得我在變了。要是妻子和孩子們都活得下去，我本來是無所謂的，可他們都得受罪呀—他們都過得很苦。”
單珠孌：“唔，世道艱難，難怪您變化。我一眼看出您是個老實本份人。您坐下來，咱們商量一下。”
舒振祥坐下，喃喃自語：“壞透了的時世，而且還要拖得很久。這是上天的旨意，他的旨意應該實現！他要盡力考驗我們。”
單珠孌：“您沒有錢，舒師傅。您沒有什麽可以變賣，湊起一小筆錢吧？”
舒振祥：“沒有，我把五鬥櫥、時鍾，一隻紅木小幾，我老婆一隻好看的茶盤和一套茶具，統統賣掉了，茶盤和茶具還是我們結婚時她買來做嫁妝的。”
單珠孌：“如果有人借您一點銀子，您能好好利用一下嗎？您能夠學會做一點新的事情嗎？”
舒振祥沒有搭腔，他的老婆連忙說：“能，我肯定他能，小姐。他這個人很能想辦法。如果他有二兩銀子，他就可以做點小本生意。”
單珠孌：“您能嗎，舒振祥師傅？”
“感謝上天，”舒振祥審慎地，“我可以去買點雜貨，線帶啦，紗線啦，買點我認為賣得出去的東西，我可以先從叫賣做起。”
“您知道，小姐，”舒振祥老婆插嘴，“您放心，振祥怎麽都不喝酒，不偷懶，也不浪費的。他是我的丈夫，我本來不該稱讚他。可是我敢說，全錢塘也找不出一個比他更穩重老實的人。”
單珠孌：“好吧，我去想想辦法看，我想我可以一兩天內答應借您二兩銀子。不過，您聽好，這是借的，不是送的，您必須歸還。”
舒振祥：“我懂，小姐，這我完全願意。”單珠孌：“現在，先給您幾錢碎銀，讓您掲得起鍋蓋，等做了生意再說。另外，我再向陳丁琅先生去說說，如還能讓您保留廠幹活最好。做生意能不能賺錢，不是十分有把握的事。”
十五、湯冰純房裏
陳丁琅在桌旁坐落向湯冰純：“現在我們又該幹什麽啦？”
“現在我們該幹什麽啦，陳先生？”湯冰純打趣地照他一遍說。“你出主意吧。”
陳丁琅：“不下棋吧？”
湯冰純：“不。”
陳丁琅：“也不來跳棋，也不來雙陸嗎？”
湯冰純：“不，不，咱們倆都不喜歡悶聲不響的遊戲，這種遊戲隻叫手動—可不是嗎？”
陳丁琅：“我想確實是這樣。那麽，來講別人壞話吧？”
湯冰純：“講誰呢？難道我們真有興趣拿任何人來取樂，把他們講得一文不值？”
陳丁琅：“這問題提到點子上，我呢—這話聽起來好象很不和藹—我必須說，不。”
湯冰純：“我也是這樣。可是，說也奇怪，我們也不是有第三個—我是說第四個。”她連忙後悔地朝陳丁琅看了一眼，“人跟我們在一起，我們快活的時候多麽自私，我們也不願想到現實世界，那麽迴溯一下過去準會愉快。聽聽那些已經在墳墓裏睡了好幾代的人給我們談談話，給我們講講他們的想法。”
陳丁琅：“誰來說呢？用什麽語言來說呢？人語還是鬼語？”
湯冰純：“當然是人語了。做了鬼難道就有了鬼語不成！陳先生，你的吳地祖先不會讓你說得那樣動聽，那樣莊重，那樣使人動容。今天上午，你應該說吳語，你來念本書吧。”
陳丁琅：“古代的書？”
湯冰純：“是的，古代的，你喜歡的一本，讓我來挑一段聲調跟你有點兒相稱的。這樣就會喚起你的本性，給你心裏灌注音樂，就象有一隻嫻熟的手在撫摸你的心一樣，使得心弦歌唱起來。你的心是隻吉他，陳先生，可是，你命裏注定，你不是個會奏吉他的歌手，因此，它一直無聲無闃。要是讓了不起的斐多芬來碰它一下，你就會知道他會打那些弦線裏奏出多大的英國力量和多好聽的調子來。”
陳丁琅：“我會念一段莎士比亞。”
十六、田野大道上
單珠孌迎著徐徐吹來的涼風，憂心忡忡地想：“姨媽會不會借錢給我呢？自己已給舒振祥一家說出了口，另外，自己是不是能說服陳丁琅先生讓舒師傅繼續留在他廠裏幹活？假如姨媽不肯借錢，陳先生又不肯將舒師傅留下。那自己該多丟臉。對，自己決不能丟臉，還是第一次呢，如果這樣，以後還有誰相信我單珠孌？平時姨媽對我是百依百順的，諒她不會顧我點麵子吧。”
單珠孌加快步伐向迴家的路上走去…
十七、湯冰純房間
湯冰純：“你先得有莎士比亞的精神；你必須用你內心的耳朵來聽他的聲音：你必須把他的心靈收一點到你的心靈裏去。”
陳丁琅：“你是要我念得更好，要弄得象個宣道嗎？”
湯冰純：“這是要喚醒你—使你有新的感覺。讓你強烈地意識到你的生命，不光是意識到你的優點，也意識到你的缺點和不好的方麵。”
陳丁琅：“謝謝！”
湯冰純爬上椅子，在書架上插索一番後，拿出一本書來，跳下椅說：“喏，莎士比亞，這裏有《科利奧蘭納斯》，現在念吧，看你念的時候的感情，就立刻可以發現你有多少低劣，又有多少崇高。”
陳丁琅：“好吧，那麽，你坐在我旁邊，碰到我發錯音時好糾正。”
湯冰純：“這麽說來，我是老師，你是學生了？”
陳丁琅：“心願如此。”
湯冰純：“那麽，你大概不會帶著懷疑和嘲弄的江南氣質吧？你大概不會認為拒不讚美就是有智慧的表現吧？”
陳丁琅：“我不知道。”
湯冰純：“如果你是那樣的話，陳先生，我就要把莎士比亞拿開，我就會傷心，就會離開你。”
陳丁琅：“坐下來，這就開始念。”他把書放在他們的中間。胳膊擱在湯冰純的椅背上，開始念了。
《科利奧蘭納斯》第一幕出自他那聰明之口，念得極有韻味，一路念下去，他也興奮起來。他添油加醋地念著卡厄斯.馬歇斯對饑餓的市民們那段傲慢的講話。
湯冰純帶著奇妙的笑容抬頭看他：“已經露出不好的地方來了，你同情那個高傲的貴族，可他並不同情他那些饑餓的同胞。好吧，念下去。”
他繼續念下去，那些好戰的部分並不很使他激動。
湯冰純：“為什麽這一部分不激動啦？”
陳丁琅：“這一切都過時了，也者應該說是過時了，所表現的精神是野蠻的。”
湯冰純不再多說，聽他念下去。
陳丁琅在馬歇斯與塔勒斯.奧菲狄烏斯兩人間的單槍匹馬的交戰，他卻很有興趣，就忘記批評了。
那些喜劇場麵他念得不好。
湯冰純從他手裏拿過書，替他念這幾場。
陳丁琅似乎很高興地聽她念。
湯冰純朗朗地念起來，那種氣概，那種生氣蓬勃的表情，具有隨機應變的天才，不論是嚴肅的還是活潑的，認真的還是歡欣的，都是無師自通，不學而會，出於直覺，心血來潮。
陳丁琅沉浸在湯冰純所念的科利奧蘭納斯顯赫一時，科利奧蘭納斯災難重重，科利奧蘭納斯被流放…
“現在，你可體會到了莎士比亞？”湯冰純掩上書幾分鍾後問。
陳丁琅：“我想體會到了。”
湯冰純：“那麽，你可覺得科利奧蘭納斯跟你有點相同的地方嗎？”
陳丁琅：“也許有點。”
湯冰純：“他不是又有缺點又有偉大嗎？”
陳丁琅點點頭。
湯冰純：“他的缺點是什麽？市民為什麽要恨他？他的同胞為什麽要放逐他？”
陳丁琅：“你認為是什麽緣故呢？…”
我是浙江寧波人，有事可以同我聯係，我的手機號碼：13968348642胡勝彪
十二、舒振祥家
二間低矮破舊的小瓦房，屋前攤著雜物，一派胡亂景象。
一位胡子拉碴穿破衣的中年男子站在屋前，觀看屋裏的情景。
屋裏，一大群衣衫襤褸的孩子，一手捧碗一手拿筷圍著一位中年婦女喊肚子餓。
那中年婦女一手捧缽一手拿瓢，將稀如水的粥舀給她的孩子們，然後，扭轉頭，擦了一把傷心淚。
站在屋外觀看的中年男子，豆大的淚珠啪嗒啪嗒地從臉上掉下來。接著，他用袖子揩去視線模糊的眼睛，堅強地昂起頭來。
這時，來了一位穿黑衣服的小姐。她走上來的時候，麵上有著一種茫然，而有點陰鬱的神氣。當她走到那中年男子跟前時，抬起頭來，那張專注嚴肅的臉，閃著一股熱情的表情。
“是您嗎，舒振祥師傅？您好嗎？”那小姐問。
那中年男子一驚：“您怎會知道是我？”
那小姐：“一路打聽過來。”
那中年男子：“是，我是舒振祥。您貴姓，哪裏來？”
那小姐：“我叫單珠孌，是鎮上湯老爺家的親戚。”那中年男子臉上浮起笑容：“哦，聽說過，聽說過！
綢緞莊主兼農莊主。屋裏坐，屋裏坐！”
單珠孌低頭走進屋，同主婦和孩子們招唿後，
便坐下來，她匆匆而焦灼地四下一望，望著家徒四壁的房間，望著旁邊幾張消瘦而蒼白的小臉，脫口而出地問兩位中年夫婦：“你們大家都好嗎？你們生活過得怎樣？”
舒振祥：“我們過得很苦，我們失了業。我把家具大多數賣了，這您可以看得出。下一步該怎麽辦，天曉得。”
單珠孌：“陳丁琅先生把你們攆走了？”
舒振祥：“他把我們全都攆走，我現在對他真有意見，我想，即使他明天再來要我，我也不願意再為他做工了。”
單珠孌：“為什麽？”
舒振祥：“唉，我始終認為，這個外地廠主是個自私自利、毫無感情的人，而且，我還認為，是個蠢漢。我覺得，如果我有辦法移居的話，移居到別的地方去，總比在這樣一個老板下麵幹活好。我覺得很沮喪—簡直是走投無路。”
十三、湯明財家後花園
一群人吵吵嚷嚷而來。
湯冰純看了這些人一眼，對陳丁琅說：“這些人呀，常為一些雞毛蒜皮的事吵個不休。真討厭！”陳丁琅：“這些人是誰？為什麽事吵嚷？”
湯冰純：“這些人是我家的佃戶，總是向我們對他們要減租減息，說什麽土地貧瘠啦，水利灌溉不好啦，年成欠收啦，一天到晚煩得我爸爸不得安寧！哼，要是我早就叫他們滾蛋！這些全是刁民！”
陳丁琅：“我們迴房裏去吧。”
十四、舒振祥家
單珠孌：“他為什麽要攆你們走，是不是你們對他鬧事或偷懶？”
舒振祥：“不是。他說人工幹活太耗時，要全部改用機器來代替人工。廠裏的大批工人瀕臨失業危險，就向他請願、罷工，並把他運來的機器砸了。”
單珠孌：“這些事可不是您幹的呀，舒振祥師傅！”
舒振祥：“我知道這些事不是我幹，可是，我變得跟過去不同了，我覺得我在變了。要是妻子和孩子們都活得下去，我本來是無所謂的，可他們都得受罪呀—他們都過得很苦。”
單珠孌：“唔，世道艱難，難怪您變化。我一眼看出您是個老實本份人。您坐下來，咱們商量一下。”
舒振祥坐下，喃喃自語：“壞透了的時世，而且還要拖得很久。這是上天的旨意，他的旨意應該實現！他要盡力考驗我們。”
單珠孌：“您沒有錢，舒師傅。您沒有什麽可以變賣，湊起一小筆錢吧？”
舒振祥：“沒有，我把五鬥櫥、時鍾，一隻紅木小幾，我老婆一隻好看的茶盤和一套茶具，統統賣掉了，茶盤和茶具還是我們結婚時她買來做嫁妝的。”
單珠孌：“如果有人借您一點銀子，您能好好利用一下嗎？您能夠學會做一點新的事情嗎？”
舒振祥沒有搭腔，他的老婆連忙說：“能，我肯定他能，小姐。他這個人很能想辦法。如果他有二兩銀子，他就可以做點小本生意。”
單珠孌：“您能嗎，舒振祥師傅？”
“感謝上天，”舒振祥審慎地，“我可以去買點雜貨，線帶啦，紗線啦，買點我認為賣得出去的東西，我可以先從叫賣做起。”
“您知道，小姐，”舒振祥老婆插嘴，“您放心，振祥怎麽都不喝酒，不偷懶，也不浪費的。他是我的丈夫，我本來不該稱讚他。可是我敢說，全錢塘也找不出一個比他更穩重老實的人。”
單珠孌：“好吧，我去想想辦法看，我想我可以一兩天內答應借您二兩銀子。不過，您聽好，這是借的，不是送的，您必須歸還。”
舒振祥：“我懂，小姐，這我完全願意。”單珠孌：“現在，先給您幾錢碎銀，讓您掲得起鍋蓋，等做了生意再說。另外，我再向陳丁琅先生去說說，如還能讓您保留廠幹活最好。做生意能不能賺錢，不是十分有把握的事。”
十五、湯冰純房裏
陳丁琅在桌旁坐落向湯冰純：“現在我們又該幹什麽啦？”
“現在我們該幹什麽啦，陳先生？”湯冰純打趣地照他一遍說。“你出主意吧。”
陳丁琅：“不下棋吧？”
湯冰純：“不。”
陳丁琅：“也不來跳棋，也不來雙陸嗎？”
湯冰純：“不，不，咱們倆都不喜歡悶聲不響的遊戲，這種遊戲隻叫手動—可不是嗎？”
陳丁琅：“我想確實是這樣。那麽，來講別人壞話吧？”
湯冰純：“講誰呢？難道我們真有興趣拿任何人來取樂，把他們講得一文不值？”
陳丁琅：“這問題提到點子上，我呢—這話聽起來好象很不和藹—我必須說，不。”
湯冰純：“我也是這樣。可是，說也奇怪，我們也不是有第三個—我是說第四個。”她連忙後悔地朝陳丁琅看了一眼，“人跟我們在一起，我們快活的時候多麽自私，我們也不願想到現實世界，那麽迴溯一下過去準會愉快。聽聽那些已經在墳墓裏睡了好幾代的人給我們談談話，給我們講講他們的想法。”
陳丁琅：“誰來說呢？用什麽語言來說呢？人語還是鬼語？”
湯冰純：“當然是人語了。做了鬼難道就有了鬼語不成！陳先生，你的吳地祖先不會讓你說得那樣動聽，那樣莊重，那樣使人動容。今天上午，你應該說吳語，你來念本書吧。”
陳丁琅：“古代的書？”
湯冰純：“是的，古代的，你喜歡的一本，讓我來挑一段聲調跟你有點兒相稱的。這樣就會喚起你的本性，給你心裏灌注音樂，就象有一隻嫻熟的手在撫摸你的心一樣，使得心弦歌唱起來。你的心是隻吉他，陳先生，可是，你命裏注定，你不是個會奏吉他的歌手，因此，它一直無聲無闃。要是讓了不起的斐多芬來碰它一下，你就會知道他會打那些弦線裏奏出多大的英國力量和多好聽的調子來。”
陳丁琅：“我會念一段莎士比亞。”
十六、田野大道上
單珠孌迎著徐徐吹來的涼風，憂心忡忡地想：“姨媽會不會借錢給我呢？自己已給舒振祥一家說出了口，另外，自己是不是能說服陳丁琅先生讓舒師傅繼續留在他廠裏幹活？假如姨媽不肯借錢，陳先生又不肯將舒師傅留下。那自己該多丟臉。對，自己決不能丟臉，還是第一次呢，如果這樣，以後還有誰相信我單珠孌？平時姨媽對我是百依百順的，諒她不會顧我點麵子吧。”
單珠孌加快步伐向迴家的路上走去…
十七、湯冰純房間
湯冰純：“你先得有莎士比亞的精神；你必須用你內心的耳朵來聽他的聲音：你必須把他的心靈收一點到你的心靈裏去。”
陳丁琅：“你是要我念得更好，要弄得象個宣道嗎？”
湯冰純：“這是要喚醒你—使你有新的感覺。讓你強烈地意識到你的生命，不光是意識到你的優點，也意識到你的缺點和不好的方麵。”
陳丁琅：“謝謝！”
湯冰純爬上椅子，在書架上插索一番後，拿出一本書來，跳下椅說：“喏，莎士比亞，這裏有《科利奧蘭納斯》，現在念吧，看你念的時候的感情，就立刻可以發現你有多少低劣，又有多少崇高。”
陳丁琅：“好吧，那麽，你坐在我旁邊，碰到我發錯音時好糾正。”
湯冰純：“這麽說來，我是老師，你是學生了？”
陳丁琅：“心願如此。”
湯冰純：“那麽，你大概不會帶著懷疑和嘲弄的江南氣質吧？你大概不會認為拒不讚美就是有智慧的表現吧？”
陳丁琅：“我不知道。”
湯冰純：“如果你是那樣的話，陳先生，我就要把莎士比亞拿開，我就會傷心，就會離開你。”
陳丁琅：“坐下來，這就開始念。”他把書放在他們的中間。胳膊擱在湯冰純的椅背上，開始念了。
《科利奧蘭納斯》第一幕出自他那聰明之口，念得極有韻味，一路念下去，他也興奮起來。他添油加醋地念著卡厄斯.馬歇斯對饑餓的市民們那段傲慢的講話。
湯冰純帶著奇妙的笑容抬頭看他：“已經露出不好的地方來了，你同情那個高傲的貴族，可他並不同情他那些饑餓的同胞。好吧，念下去。”
他繼續念下去，那些好戰的部分並不很使他激動。
湯冰純：“為什麽這一部分不激動啦？”
陳丁琅：“這一切都過時了，也者應該說是過時了，所表現的精神是野蠻的。”
湯冰純不再多說，聽他念下去。
陳丁琅在馬歇斯與塔勒斯.奧菲狄烏斯兩人間的單槍匹馬的交戰，他卻很有興趣，就忘記批評了。
那些喜劇場麵他念得不好。
湯冰純從他手裏拿過書，替他念這幾場。
陳丁琅似乎很高興地聽她念。
湯冰純朗朗地念起來，那種氣概，那種生氣蓬勃的表情，具有隨機應變的天才，不論是嚴肅的還是活潑的，認真的還是歡欣的，都是無師自通，不學而會，出於直覺，心血來潮。
陳丁琅沉浸在湯冰純所念的科利奧蘭納斯顯赫一時，科利奧蘭納斯災難重重，科利奧蘭納斯被流放…
“現在，你可體會到了莎士比亞？”湯冰純掩上書幾分鍾後問。
陳丁琅：“我想體會到了。”
湯冰純：“那麽，你可覺得科利奧蘭納斯跟你有點相同的地方嗎？”
陳丁琅：“也許有點。”
湯冰純：“他不是又有缺點又有偉大嗎？”
陳丁琅點點頭。
湯冰純：“他的缺點是什麽？市民為什麽要恨他？他的同胞為什麽要放逐他？”
陳丁琅：“你認為是什麽緣故呢？…”
我是浙江寧波人，有事可以同我聯係，我的手機號碼：13968348642胡勝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