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雨,有些來不及,離周萍海的十日之約已隻剩五日。原捷迴來第一個見的人是林鴿,而說的第一句話是,“帶丁岸來見我。”

    雨已停歇,隻是風卻肆虐得更兇,眼前草木折腰卻仍不免一地殘枝。因為風,原捷駐足了片刻,往年的秋季並不如此。

    精神有些不濟,他也是凡人,也需要休息。人坐下,雙腿往桌上一搭,眼睛本能地就閉上了。不過這隻是很小的一刻時間,因為丁岸來了。

    原捷道:“聽說柳隨雲很喜歡一個叫藍青的女人?青出於藍的藍,青出於藍的青。”

    隨意熟知的語氣,好像問的人是林鷹。差不多和柳隨風鬥了多久認識丁岸就有多久,沒有必要用見外生分的那一套。話說他們這個圈子裏的人誰不知道誰,誰不清楚誰幾分?

    丁岸初時一怔,隨即很自然地迴答道:“好像是。雲少的事在下不太清楚。”

    原捷道:“藍青是怎麽死的?”

    丁岸道:“救人溺亡。” 過去了兩年,但原捷如果去到他們那個地方去到那個江邊也許還能聽到那裏的人提起藍青,因為藍青死得實在是太冤!

    原捷道:“你可以走了。告訴柳隨風我答應,禮尚往來,借調十名雲龍衛一用,不商量。”

    丁岸道:“原少主的意思是讓敝上也參與?”

    原捷道:“坐山觀虎鬥,沒那麽容易。一個月是柳隨風給我的時間,所以現在我給他考慮的時間有限——從你見到他起,一天。”

    丁岸道:“敝上若不答應呢?”

    原捷道:“柳隨風若不答應,柳隨雲將會知道藍青到底是怎麽死的。”

    丁岸向原捷行禮,“丁岸告辭。”

    原捷不語。

    靜好,安靜即是好,丁岸如今深有體會。這算是得到了原捷的默許,丁岸默默退出思園。

    原捷閉上眼睛,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敲擊著桌麵,這次是思索。藍青的消息他知道得太晚,一年前用來威脅柳隨風還有用,現在隻能一試。柳隨風若不為所動那說明整個柳城已基本屬其控製,柳心已不能奈他何。反之柳隨風如果依言而行那可別怪他名正言順除了他這小支精銳加心腹。

    原捷道:“林叔,交給你了。”

    林鴿嗬嗬笑道:“行。”從來接領任務都是心平氣和的幹脆,而每次完成任務則是趕盡殺絕的幹淨。

    原捷道:“放出風聲去,原、柳秘密合作入襲卷雲,表麵為鏟除異己實則誌在嵩雲山寶庫。見者有份,能者多撈。”

    林鴿道:“少爺是想引平、夏兩城為此次行動出力?”

    原捷道:“不全是。林叔知不知道淩澈溪是誰?”清澈之澈,溪水之溪!原捷掙開眼,雙眸透亮清明如鏡湖,隻是湖底翻湧危險之氣在這靜謐的室內彌漫徘徊,不知林鴿可感覺到?

    林鴿搖頭。

    原捷道:“周萍海效力之人,卷雲淩老大。”

    林鴿不禁為之一動容,“哦?那此次周萍海約少爺相見是……”

    原捷道:“淩澈溪想將計就計,洗幹淨手上錢上的血,從此江湖再無淩老大再無卷雲寨。我們可以得到的好處是:解向陽之困、立原城之威、擺柳隨風一道,還有白銀十九萬倆。”

    林鴿道:“此筆買賣劃算。淩澈溪將計就計,我們渾水摸魚。”

    原捷不語。

    林鴿道:“這麽說少爺引平、夏二城參與一是借力,二是想攪局?” 渾水摸魚,首先要把水攪渾。

    原捷道:“也不全是。我想探一探各城的整體行動能力,尤其是雲龍衛。柳隨風的雲龍衛如果真的前來先不要急著動手。”

    林叔道:“行。不過……”不過既然已如此,林鴿略壓低了些聲音道:“少爺何不趁亂再將計就計,徹底除去卷雲之患?嵩雲山寶庫可遠不止這十九萬倆!”

    林鴿的建議讓原捷心底的困擾流於表麵。未見周萍海之前他確實有此打算,但現在……低估對手後果往往很可怕。淩澈溪能思慮在柳隨風之前,能螳螂補蟬黃雀在後,這個人可能比林鴿想像得要厲害,也許有可能會讓林鴿的這次任務完成得不那麽幹淨。深瞳中,淡淡的縹緲不定的憂慮在林鴿身上彌漫徘徊,不知林鴿可感覺到?

    林鴿道:“夫人好財,且當作是給夫人的壽辰賀禮想必妙極。”話不多說,似乎人已沉浸在此妙處之中。

    原捷的表情和語氣都變得嚴肅,道:“不必了。小心點淩澈溪。”

    林鴿道:“行。”

    原捷道:“還有一件事。林叔,這次我想讓林鷹和你一起去。”

    林鴿不再像之前那樣說行,細看之下遇事總淡定的老臉上竟有一絲緊崩。林鴿道:“這是為何?”

    有林鴿這樣一個父親,還有何荷那樣一個心上人,你說林鷹能有多少心思在學武上?地位在原城年輕一輩隊長中最高,但武功卻可以不客氣地說是這幾人中最低的。一直以來,林鷹極少執行離開原捷的外出任務。

    這次換作原捷笑笑,道:“沒有什麽,林鷹和潔潔好像有點合不來。而且在江湖的風雨裏多走走對林鷹的武功、經驗、名氣、威信都有益處。我認為,一個男人這樣也活得更好。”

    和林鷹作一個對比,原捷十歲離家學武,十五歲學成,之後在江湖隱姓埋名整整流浪四年直到十九歲才迴到原城。和林鴿作一個對比,鬱無暇在原捷兩歲之前未叫過他的名字,她隻叫他兒子,或者加兩個字——寶貝兒子,愛之深比起林鴿遠有過之而無不及。

    原捷道:“有林叔在, 我也很放心。”

    林鴿凝重地點了一下頭,“謝謝少爺對小鷹的照顧。”。原捷沒有說錯,但誰能告訴他林鷹的羽翼可已豐滿?離開夏潔潔又是運是劫?

    原捷道:“和我一起長大一起光溜溜下河洗澡,除了林鷹天下不會再有第二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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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鬱無暇的珠算能力極好,左右並用,快得如一個高手左右用劍。玉算盤玲瓏的聲音非常好聽,小算盤盤算天下名利鬱無暇如深愛原捷一般深愛此道。隻是每次最後計算的結果卻總是無法令其展露歡顏,人心不足蛇吞象。

    原捷下衫一擺借東風一躍,人已站立在鬱無暇身後影中,如憑空而出。對於原捷的武功鬱無暇基本還是滿意的,鬱無暇道:“武功有進步啊!”

    原捷道:“勉勉強強,馬馬虎虎。”

    鬱無暇一聽一笑,風情萬種。每次原捷問她原城收益如何她迴答的總是這八個字,如今……鬱無暇道:“你搶了娘的話讓娘說什麽?”

    原捷道:“娘可以換八個字。怎麽樣,這個月收益如何?”

    鬱無暇撥完最後一粒算盤珠子,清音落定,一聲歎息道:“湊合湊合,將就將就。”

    鬱無暇道:“四方城中我們掙的銀子最多不過開支也最大,其中最大的開支就是你手下人的俸銀,本來就夠多你偏偏還給他們每個人都漲了一成。捷兒知不知道柳城雲龍衛一個月掙多少倆銀子?”

    原捷道:“娘又知不知道劫教花九姑一個月掙多少倆銀子?”

    鬱無暇有些動怒,道:“我們做的是什麽買賣劫教做的又是什麽買賣?”原城主營地租、房租、田租,另有少部分的酒業、錢莊和護鏢以及更少部分的巧取豪奪,在地盤不擴張的情況下收入整體而言平穩。而劫教卻可說是無本買賣,並且包羅萬象可說無孔不入。鬱無暇道:“論地盤我們比不過柳城,論掠搶我們比不過卷雲,論江湖生意我們不如劫教,論小民的生意我們不如白如墨。”

    原捷道:“好了,不說這個了。兒子這次來是有事和娘商量。”

    鬱無暇道:“何事?”

    原捷道:“兒子要去外公那一趟替外公處理些事,嗯 ,娘能不能和我一同前去?”

    鬱無暇雙眉一蹙,“很棘手?連你也無法解決?”

    原捷略帶玩性地抬手在鬱無暇眉心處一點,似要將那道褶皺點化,笑道:“不是。娘有很多年沒有迴翡翠山莊沒有去看外公了,這次和我一道吧,順便帶上爹一路上聽娘吩咐。”

    鬱無暇的手狠狠揚起輕輕落下,罰性地在原捷頭上一拍,“沒大沒小。”隨後正色道:“就為了這個?”

    原捷環住鬱無暇的手臂,撒嬌搬地左搖右晃,“娘就當是出門玩一趟。”

    鬱無暇掙脫開原捷的糾纏,道:“娘可沒空玩,娘這幾天還有很多細賬要算。嗯,你帶潔潔一起去吧,不用急著迴來,多陪你外公幾天。”

    原捷很少給鬱無暇臉色看,而一旦擺起臉色倒還真有點沒大沒小,原捷道:“夏潔潔不是外公的女兒你鬱無暇才是!”

    鬱無暇道:“廢話!夏潔潔要是你外公的女兒那她就是你的姨娘不是你的小娘子。”

    原捷不和鬱無暇鬥嘴,道:“娘,你到底去還是不去?算兒子求你了!”

    鬱無暇道:“不去!等你事情辦完,娘的生日也差不多快到了,你順便把外公接過來……

    原捷未等鬱無暇說完,“娘,外公年事已高,晚一天也許……”

    鬱無暇未等原捷說完,“不許詛咒你外公!”

    心底明白卻裝糊塗,明知他並非此意!與鬱無暇不歡而散,包裹在眼淚與言語之下,女人的心有時比男人更絕決更無情。如果失去對方,原逆行肯定比鬱無暇要痛若,而他和夏潔潔,哼,夏潔潔會不會偷笑?

    他和原逆行不同,原逆行那麽容易滿足那麽不在乎迴報,他做不到。憑他的力量他不允許那一天到來,也不允許朝那一天一步步走近。

    “啊!”

    聽到這聲慘叫原捷立即反應過來是何荷的聲音,而直到現在他才反應過來剛才迎麵朝他走來並被他撞到的人是何荷。

    原捷小心地扶何荷到一邊坐下,道:“對不起。你還好嗎?”

    何荷道:“你急著要出去?”

    原捷道:“嗯。”

    何荷難掩失落,“才迴來又要出去?”原捷點了一下頭,“嗯。”

    他們在一起的時間越來越少,他欠她的那很多很多的原因那很多次很多次的見麵都已成為夢想,甚至她想告訴他她不會再嫉妒夏潔潔她又變迴了以前的那個小荷,連這樣的機會她都沒有。何荷道:“如果你能帶我一起出去就好了。”何荷真的隻是說說,從小到大她從未離開過原城。她不會武功,和林鷹的情況不一樣,江湖不需要她,她也不需要江湖。隻是,外麵並不隻有江湖啊?最重要的,外麵有原捷啊!

    原捷道:“好。”

    何荷道:“你再說一次?”

    原捷腦中有過電閃般的一刻猶豫,但隨後清晰果決地再次說了那個‘好’字。既然該去的人不去那他就帶不該去的人去,鬱無暇不隨他意,他也不讓她如願一迴!

    何荷站起來,如蝴蝶般飛離原捷視線,“我去收拾東西。”遠遠地俏然停下,轉過身大聲問原捷:“我要收拾什麽?出門要帶些什麽?我需要帶多少銀子?”

    原捷道:“越少越好!”有他和何叔在,何荷除了自己又需要帶什麽呢?雖然是衝動之下的決定,但他知道他要保護好何荷,也一定會保護好何荷。

    何叔的表情是凝重的,但卻不敢多說一個字,原捷此刻的心情很差,你看連夏潔潔都不敢多做反抗。親手扶何荷上馬車,何荷那嬌俏的一聲謝謝爹直刺得何叔的心無比疼痛。該向這個自己看著長大的少主人爭取一次嗎?

    何叔看到了林鷹。疾步走來,並不說話,站列在馬車旁,守護馬車裏的人,神色視死如歸。隻是,他真正誓死守護的人又是誰?

    原捷看到了林鷹,一個不該現在這裏的人。不語,跨上馬,處於兩種極端心情時原捷總喜歡騎馬,何叔知道自己已失去了爭取的機會。一揚鞭,塵土直撲何叔,原捷似乎摻雜了一些內勁在其中。恐怕,一場情的風雨即將席卷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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