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嘴。”


    果不其然,瘋王下了令了。可轉而低頭看向閨女的時候,眼裏竟漾滿了寵溺,他把閨女剝好的瓜子瓤強迫症似的一個個碼成了方陣。


    一邊殺伐,一邊帶娃,隻有瘋子能做,還做得這麽平靜自然又心安理得。


    梅聽寒被拎起來,一尺長三寸寬的木板抽在嘴上。


    按照瘋王的規矩,不打斷這條板子,是不會停的。


    不過十幾下,梅聽寒的臉就成了一顆大粉蘿卜,嘴唇撕裂腫脹,血把衣裳前襟都染紅了。


    涼月看台下重臣都冷汗涔涔,心說他們這麽心虛做甚!難不成還有人與梅聽寒有瓜葛?


    “啪!”


    板子斷了,梅聽寒吐了口血,血裏混著兩顆牙齒。


    他的臉,就好像剛掰開的紅心柚子瓤,皮裏麵的血絲一條條清晰地顯出來。


    顧懷酒斜眼睨了眼趴在地上的梅聽寒:“能罵我顧懷酒的女兒的人,要麽死了,要麽就是快要死了。”


    “哈哈哈……”


    梅聽寒還能笑出來,“瘋子,妖女!禍國殃民,我淩國亡矣!”


    “吵死了!”


    涼月揉了揉耳朵。


    瘋王低頭繼續陪閨女擺瓜子瓤,一邊若無其事地問:“梅聽寒,你可還覺得你們梅家,是冤枉的?”


    梅聽寒口水都是紅的,卻扯著脖子喊道:“是!梅家千古奇冤!千古奇冤哪!”


    他的聲音震耳欲聾,朝臣們有的聽得哆哆嗦嗦的。


    “好,”顧懷酒笑了,“那本王就叫你頂李斯年的缺,你去給你們梅家,翻案吧!”


    “嘎!”瓜子皮硌牙了!


    涼月抬頭看瘋爹,他是不是又犯病了?


    梅家可是他讓抄的!梅家人,可是他下旨殺的!


    瘋爹你就這麽喜歡打臉嗎?


    涼月感覺頭大,瘋爹好像變成傻子了!


    聽到瘋王這般下令,一直憋著不敢吱聲的朝臣們也驚呆了,他們都偷偷瞄瘋王臉上的表情。


    他們不是耳朵壞了,就是瘋王嘴瓢了。


    梅聽寒也愣住了,他本來是抱著慷慨赴死的絕心踏進這大殿的,他剛才還想撞柱為梅家申冤呢!


    他一直渴盼的東西,就這麽容易得來了?


    “不過……”


    顧懷酒手指沒停,一直在擺瓜子瓤,說話卻擲地有聲。


    “本王隻給你百日,若是梅家無冤,或是你自己無能,不能為梅家申冤,本王還是會要了你的狗命!”


    “百日?這麽長?浪費空氣和糧食!”


    涼月對這個時間有異議,她小聲嘀咕了句。


    可不知道是不是大殿裏太安靜了,聲音飄進了每個朝臣的耳朵。


    顧懷酒勾起閨女鬢間的碎發,把它們卷在食指上,再鬆開時,那縷頭發就成了卷兒。


    “是有點長,陛下,你以為呢?”


    “啊?”


    小皇帝根本沒想到自己又會被點到,他一直在偷吃,嘴巴上還沾著糕點渣子,也不知道瘋爹問了句什麽,就順著涼月的話,道:“長了,太長了!就十日!十日!”


    涼月衝著小皇帝豎起大拇指。


    幹得漂亮!顧蛐蛐兒!


    瘋王衝著小皇帝使了一記白眼,低頭看閨女的時候,卻是滿眼溫柔和無可奈何。


    “就遵陛下的意思。”


    涼月看向梅聽寒,有侍衛為他卸了枷鎖,他現在頂了李斯年的缺,就是朝廷命官了,犯人的待遇自然不適合他。


    “怎麽?不樂意?那算了!父王收迴成命吧!”


    涼月見梅聽寒跪在那裏沒反應,就連十日也不想給了。


    梅聽寒惡狠狠地瞪著瘋王父女,血紅的臉加上那眼神看上去有些詭異。


    “看什麽看!再看就讓你再也看不了”


    涼月也迴瞪梅聽寒。


    梅聽寒知道涼月不是開玩笑的,下意識地瑟縮了下,他轉過身子,衝著小皇帝叩首:“臣領旨,謝陛下隆恩!”


    謝?


    小皇帝讓你少活了90天,你知不知道?


    涼月有些氣不過,想再給梅聽寒點教訓,肩膀上卻搭上了瘋爹的手。


    為什麽?憑什麽不能揍?


    “不給你吃了!”


    涼月把裝著爪子瓤的盤子往懷裏一攏,想抓起一顆吃,才發現盤子裏躺著張笑臉,瓜子瓤擺出來的笑臉。


    本來鼓鼓的氣一下子就癟了。


    要說瘋子帶娃,絕對是走心的。


    怎麽逗,什麽時候逗,瘋子拿捏得恰到好處。


    “梅聽寒,本王給你的第一件差事,便是去到宮門外,監斬李斯年!”


    顧懷酒的話響徹朝堂,叫所有人都膽戰心寒。


    瘋王這是要告訴他們,昨日你救下的人,今日便可以成為削掉你腦袋的劊子手。


    若不想與李斯年一般下場,徇私舞弊之事,萬萬幹不得!


    梅聽寒聽到瘋王的話,心底不知是驚喜還是受驚,隻是他不敢有半分猶豫,如果他不接下這個差事,以瘋王的脾氣,方才許諾的十日,都不作數了。


    他就無法為梅家翻案了!


    李斯年,你今天,必須死!


    梅聽寒跛著腳,有宮人為他取來一套官服,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這套官服,便是剛才從李斯年身上扒下來的那套。


    衣裳前襟,還染著斑斑點點的血痕。


    他一步步蹣跚地走出宮門,腫脹的臉上,髒汙都還沒擦幹淨。


    宮門外,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吃瓜群眾們圍成了一圈,劊子手和李斯年一站一跪,都抬頭看向了梅聽寒。


    人生本就大起大落,李斯年沒想到,不過須臾,他與梅聽寒的人生,便調轉了。


    “也好。”


    李斯年淡淡地吐了這麽兩個字,聲音太輕,隻有劊子手聽見了,他卻不懂。


    梅聽寒走到李斯年身前,他俯視著李斯年,李斯年雙手被綁在後麵,想抬頭看梅聽寒,微微有些吃力。


    “我說過,就算你救了我,我也不會原諒你。”


    梅聽寒冷漠地對李斯年說,他看向了劊子手上的刀,說:“風水輪流轉,不知道這把刀,是不是當年砍我爹和我兄長的那把,那把刀不夠快,我爹去時,砍了三下才斷,太痛了。”


    李斯年也看向了那把刀,眼神迷離,死到臨頭竟然笑了:“當年我是監斬官,如今換成你,也算是我還清了吧?”


    梅聽寒瞪著雙布滿血絲的眼睛,他真想狠狠地踹李斯年幾腳:“你想用你一個人的命,抵我們梅家九族人性命?李斯年,你我同窗十年,當年我那麽信你,你說你會徹查我兄長的案子,可你卻把梅家給毀了!就為了你能坐穩這刑部侍郎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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